第121章 致命傷

  我喃喃自語,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暴露了什麽,我再怎麽善於保養,也不可能有傅寅這麽大的親生孩子,而她們或許早就從我和傅寅相處間的蛛絲馬跡裏發現了,傅寅不是我的親生孩子,這一家的母慈子孝,是怪異的。


  我不知道傅寅有沒有提前跟她們說過,這種事情應該沒必要說,而由我主動與她們解釋又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便隻好當做是不知道一般,繼續和傅寅扮演著母親與兒子的角色。


  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裏傅寅表現得很好,一點沒越規矩,沒多久便在仆人眼裏建立了孝順兒子的完美人設。


  廚娘像是對傅寅很是喜歡,平日裏沒事便與我念叨傅寅,我知道她這是出於長輩的喜歡,便沒有多說什麽,而時間一久,原本就沒把自己當外人的廚娘便變本加厲,直接在我麵前問起傅寅有沒有娶妻。


  即便是不同世界,廚娘的消息也太閉塞了一點,而她也從沒發覺,傅寅與我並不是真正的母子關係,隻一個勁地替我欣慰著。


  而一個嘮叨而操心的長輩,會擔心這些也是理所當然,我便毫不避諱地跟廚娘說了實話,傅寅他已婚,隻是這段時間裏,他妻子一直在醫院裏養病。


  “啊?”廚娘自然驚訝,傅寅從沒提過蘇繁,她們自然不知道他還有個妻子,又是在醫院裏養病的。


  廚娘聽了後便更加焦急地問我們傅寅的妻子是得了什麽病,怎麽這麽久都沒有聽到我們提到過一分。


  她這樣的關心其實越矩了,可是她一片好心,我不好去辜負,便告訴她一個大概,說傅寅的妻子是因為流產,因為情況嚴重,這段時間才在醫院裏養了這麽久。


  “真可憐,”廚娘念叨著,流露出真誠的擔心。


  我覺得在這件事上沒必要撒謊,便把真相告訴了廚娘,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當天晚上傅寅回來時,廚娘便提出要帶著食物去看望蘇繁。


  “光是醫院裏的飯菜怎麽夠營養呢,流產可是大事,要好好養好了,才不會影響根基。”


  而這是頭一次,一直對家裏仆人溫和的傅寅皺了皺眉,我也從他這微妙的表情裏和停頓了的幾秒裏,察覺到傅寅並不是很高興。


  好在最終他還是說:“是啊,您說的對,明天我就去醫院看看她。”


  廚娘大喜,立馬說好好燉一鍋湯讓傅寅帶過去。


  “媽,您要一起去嗎?”


  我沒想到傅寅會在這個時候扯上我,我驚了一下,抬頭看到他的眼神,知道他這是故意。


  他怎麽可能好心去看望蘇繁,他是想帶著我去報複蘇繁。


  傅寅早就說過,會把蘇繁接回家來,但一直沒有動靜,我也沒去過問過,我沒想過要把蘇繁接回來,在自己的家裏,把曾經蘇繁對我做的對她也做一遍,我沒有能與我一唱一和的對象,而且這個家裏,仆人都是新來的,她們再怎麽膽大,也不可能欺主,何況又不止家裏這幾隻眼睛,蘇繁若是真的被接回家了,隻會讓我們兩個心情都不好。


  我很感謝傅寅的細心,但不需要他這樣的心機,我覺得,她現在的下場已經足夠了,我不想去再踩一腳,我也不想等我們再次相見時,她朝我橫眉豎眼髒話連篇。


  我想跟傅寅說我不想去,但我怕跟他說了,反而會讓他以為我是在同情蘇繁,他恨透了蘇家和蘇繁,我甚至都不怎麽明白他為什麽要對蘇繁那麽大的仇。


  若是不滿他與蘇繁的被逼結婚,他為什麽不選擇恨我?


  我最終還是沒有把這話說出口,但唯一確定的是傅寅確實變了,他雖然表麵上對我孝順貼心,但不會再跟我說真話,也不會再聽我的話。


  最終我還是跟著他去了醫院,果然蘇繁一看見我就跟我料想的那般,瞬間變了臉色,死死瞪著我,咬牙切齒地說:“沈安你個賤人,你來做什麽,滾出去……”


  蘇繁吐到一半的髒話在看見特地遲我一步走進病房的傅寅戛然而止,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有點傻。


  蘇繁自動偃旗息鼓,說明她還不傻,可是傅寅卻還要故意問她一句:“為什麽不說了?”


  蘇繁隻側頭看著窗外不理我們,我們此行當然不是來看望她的,廚娘好心準備的補身湯,剛開出家門沒多久就被傅寅倒了。


  沉默了一會兒,蘇繁像是咽下滿嘴的苦澀,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傅寅,我們離婚吧。”


  這句離婚說得沒有在警局門前那般斬釘截鐵,反而是有種可憐哀求的意味,若不是看過蘇繁在警局門前如同破釜沉舟的一舉,我都忍不住起惻隱之心。


  我想起那日蘇繁在看守所裏對我說的話,她那時便已經在騙取我的同情,我還以為她是真的想放棄,原來是為了在警局門口反咬我們一口。


  若不是傅寅反應及時,現在謠言已經漫天,她要離婚那便是順水推舟,精神慰勞費更是上不封頂。


  我越來越能理解傅寅為什麽會如此生氣,現在便隻冷眼看著她們對話。


  果然傅寅冷笑一聲,說:“離婚?做夢!”


  蘇繁情緒像是憋到極致,一手揪緊了被子,怒吼道:“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何時!就算你外婆是我殺的,我現在都這樣了,還不夠你解氣嗎?”


  蘇繁這話說得倒是沒錯,我們沒管她已經半個多月了,可還是麵黃肌瘦,頭發淩亂的樣子,應該是傅寅特意吩咐過,醫院沒給她好夥食吃。


  蘇繁聲嘶力竭,傅寅卻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他輕笑了一聲,說:“終於承認了?”


  “是,”蘇繁低下頭,說:“她是我推下去的,我是抱著想殺了她的心思推的。”


  我雖然早就知道蘇繁是故意,但還是驚訝她那時竟是真抱著想害死她的想法,光是憑他外婆硬是逼她喝不喜歡喝的藥來說,這確實惡毒了。


  “還有呢?”


  傅寅接下來的話讓我心一緊,竟然還有?


  蘇繁也是一臉驚訝的表情,抬頭看了傅寅一會兒,才笑道:“你都知道了?”


  我還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而蘇繁這時突然變了臉色說:“不可能,你怎麽知道那是我?”


  傅寅的表情已經算得上是煩躁,我從他們一來一回的啞語中,似乎猜到了更可怕的事實。


  果然最後蘇繁慘笑一聲,朝傅寅笑道:“對啊,你想的沒錯,你外婆的藥是我換的,我就是想讓她死。”


  蘇繁的“死”字剛落地,傅寅就已經撲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傅寅雙眼通紅地質問她:“為什麽、為什麽?如果你愛我,為什麽不能接受她?她對你不好嗎?你就一心想害死她?”


  我根本沒有時間為這衝擊的事實感到驚訝,急忙衝上去拉開傅寅的手,一邊勸他:“傅寅,你冷靜一點,這裏是醫院!”


  傅寅的手沒鬆,倒是被他掐著脖子臉色漲得通紅的蘇繁笑了出來,她哈哈大笑,說:“果然我說的沒錯,就算沒有了我,你們照樣不能正大光明,沈安你怕什麽?”


  “傅寅!快放手!”


  最終傅寅還是在我的怒吼下放開了手,而得到了自由的蘇繁笑得更加大聲,甚至勉強撐起了身,冷笑著看著我們,說:“你們就這樣繼續小心翼翼下去吧,我手裏雖然沒有證據,能證明你們之間的苟且事,但沒關係,還有很多人會很熱心地幫我……哈哈哈哈……”


  傅寅怒目圓瞪,連我都沒有想到蘇繁原來早就猜到她在警局門口的話根本達不到毀滅傅寅的目的,她想要的,就是現在這樣。


  而這段時間,傅寅確實過得辛苦,在那之後他一點都沒碰過我,幾次我都看到他習慣性地來撫摸我,但都生生忍住了——他即便是後來增加了安保和巡邏,家周圍的狗仔還是層出不窮,即便是拿出傅家來壓他們,這些人還是無所畏懼,對於他們來說,隻要抓到一點真材實料,就能把傅家拉下神壇,現在何必怕什麽傅家打壓呢?


  “繁繁!”


  這時外出的蘇夫人歸來,一看到我們在,便以為是我們欺負了她的寶貝女兒,衝過去將蘇繁緊緊抱在懷裏,看著我們的眼中滿是怒氣和警惕:“你們還想幹什麽?我們被你們害成這樣還不夠慘嗎?”


  “你……”


  傅寅一個字都沒說完,蘇夫人就已經仰起頭高聲喊道:“醫生、醫生,你快來,護士、護士都在哪裏?”


  蘇夫人這招出其不意,連我都嚇了一跳,而即便是傅寅早就跟醫院說好,還是有以為病人出了什麽問題的醫生和護士匆忙趕來,在看到眼睛張得大大地在蘇夫人懷裏哭泣的蘇繁、和臉色深沉的傅寅後,全都怔住了。


  “滾出去!”


  傅寅滿是怒氣地說。


  醫生護士烏龍地來了一趟後又灰溜溜地出去了。


  而經這麽一下,傅寅更加生氣,但又不能發作,蘇夫人這一下成功地引來了外人,他不可能再動蘇繁一下。


  連我都沒有想到,原本是來示威的,竟反被氣成這樣。


  蘇繁在蘇夫人懷裏偷偷地笑。


  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趁傅寅還沒徹底把自己憋壞前,我走過去,說:“傅寅,我們回去吧。”


  傅寅在回去的路上還是在生著氣,在蘇繁與傅寅還在鬧離婚的當口,他絕對不能對蘇繁真正做了什麽,他以為他將蘇家打擊得永無翻身的機會,卻沒想到還是束手束腳,因為我和他的關係,是致命傷,他隻能藏著掖著,容不得被人說個半分。


  這次回去後,傅寅便再也沒提過蘇繁,倒是廚娘在嘮叨,問太太的身體什麽時候康複,什麽時候能回來。


  她倒是對素未謀麵的蘇繁很感興趣,也抱有極好的幻想,我覺得疑惑,問她為什麽會這麽想。


  她理所當然地回我,因為少爺是個很完美的人,相應的,他的妻子也肯定是完美的。


  我差點當著她的麵笑出來,其實後來我又單獨去找了蘇繁一次,一上去,我也沒管她的破口大罵,直接走上去說:“你不用大喊大叫,傅寅沒來,他不能對你動手,但我能,因為婆婆教訓出言不遜的媳婦,是理所當然的。”


  我“啪啪”甩了蘇繁幾個巴掌,將她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蘇夫人也看到了,大喊著殺人啦殺人啦,但也沒有人敢過來。


  後來小道新聞上還是有人寫了我在醫院暴打蘇繁的事情,但沒有引起多大的水花,夫妻不和很稀奇,但婆媳是天定的冤家,頂多有人說我是個惡婆婆罷了。


  這樣一來也不免把消息傳遞到了傅寅和傅廣川的耳裏,傅寅倒是沒說什麽,但我從他那幾日輕鬆的心情來看,他似乎很滿意,但傅廣川就不滿意了,因為這事,他還特地將我叫回去了一趟。


  我不怕他興師問罪,現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傅廣川還等著用我來牽製傅寅,便不會跟我說重話,而我也一開始就跟他解釋了原因,說我會打蘇繁,是因為她對我出言不遜。


  傅廣川聽了我的解釋,竟沒把重點放在我打了蘇繁的那幾個巴掌上,蘇氏也就現在還有點餘溫,蘇世成還沒出來,光是她們娘倆,鬧不出什麽水花來。


  果然他沒問我這件事,而是說他接下來一段時間裏要去郊外修養,要我去照顧他。


  我心“咯噔”一下,他在郊外的修養地我早就去過,距離老宅半天路程,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每次他來這裏休養一段時間後,人都會變得精神許多,但從他這段時間過來的頻率來看,是有點頻繁了。


  他很重視這次休養,每次都會花上很長的時間,但這也就意味著我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家。


  傅廣川不是頭一次帶上人去貼身照顧他,但這人從來都不是我,以往都是趙然,現在趙然不在,他可能便想到了我,但我想更多的是,他不準我繼續在傅寅身邊待下去了。


  埋伏在我和傅寅家周邊的狗仔,他也有所耳聞,他說過,他不想在他最後一段時間裏,給傅家清白的名聲蒙羞,這回找這個借口帶我走,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為什麽,一想到要離開傅寅很久,我就下意識地覺得不願意呢?


  腦子裏明白傅廣川其實是在幫我,但心裏卻有些不舍,不願意跟他一起走。


  我想了想,說:“等我跟傅寅說一聲……”


  “不用了,”他直接打斷我,說:“你是我媳婦,伺候我是應該,用不著征得他的同意。”


  我想說的話一下子被他堵住,他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放心,我會告訴他你是跟我走了,去收拾一下,十分鍾後就出發。”


  我在心裏笑,還能收拾什麽,他是早就打好了要帶我走的打算,從一開始就不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


  我跟著傅廣川來到了郊外的療養地,我早就聽趙然說過,這裏是傅廣川早就買下的農莊,環境優美氣候宜人,十分適宜人休養,附近的農莊也是傅氏雇傭的,主人在,便提供優質的食材,不在,便過他們自己的生活。


  十足優渥的條件讓他們很滿足和傅氏的雇傭關係,也很盡心盡力,接到主人要過來的消息,便早就準備好了迎接,我們到那沒多久便吃上了熱乎的飯菜。


  明明是新鮮又珍貴的食材,香味撲鼻,我卻怎麽都吃不下去,我不是第一次來,在趙然的介紹下,這裏的人也認識我,知道我的身份,見我許久不動筷,還關心地問我是不是食物不和胃口。


  我驚了一下,急忙說沒有,而這時傅廣川的目光已經掃了過來,他根本不知道我曾經在趙然的帶領下,在他的領地上待過幾日的事情。


  我更加心慌,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意識到趙然對我的特殊,現在想來冒了一身冷汗,傅廣川對趙然的背叛深惡痛絕,至今都不願意聽到有人在他的麵前提起趙然,感受到他的目光,我瑟縮了一下,當做自己不存在。


  可是傅廣川原本就是叫我來伺候他的,晚上他便叫我給他泡腳。


  我就算不是個多養尊處優的,但給人泡腳這件事即便是我親生父親也沒有做過,當我握著傅廣川那隻漫布褶皺又枯瘦冰冷的腳放入熱水裏時,我從心底生出一股屈辱感。


  我這才明白傅廣川叫我來照顧他,不是說得好聽的借口,他心裏對我仍有怨,便借口用這種方式羞辱我。


  我在心裏明白這件事後,由心底生出一股悲涼,我沒打算傅廣川會放過我,但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我垂下眼,掩飾自己的情緒,同時不停地用手揉捏他的腳底,隻希望能早點結束。


  卻沒想到這時我手裏的腳突然動了動,我沒抓得住,那隻還滴著熱水的腳掌躍出水麵,直接踩在我胸口,這時傅廣川的聲音傳來,“就你這個樣子還能誘惑傅寅,看來還是有點姿色的,頭抬起來,讓我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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