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好孩子

  我早就從傅寅的話裏知道了蘇繁在警局門口反戈他一刀的事情,但還是感謝傅立遠給了我直接的機會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怪不得蘇繁引得傅寅這麽生氣,原來她不僅在媒體麵前爆料了我和傅寅的事情,還帶著損了傅寅一把。


  哪個私生子都不喜歡被說成是野種,而傅寅這樣被傅廣川高調認祖歸宗過的,他私生子的身份眾所皆知,但都心照不宣,就算傅寅做得再優秀再出色,也總有人愛拿他的出生說事,他再怎麽努力又有能力,也無法改變他是個私生子的事實。


  蘇繁說得這樣過分,也難怪傅寅會那麽生氣,因為再怎麽說蘇繁也是他的妻子,被自己的妻子這麽說了,能不惱羞成怒才怪,更何況她還直接向媒體爆料了我和他的事情。


  我深吸了一口氣,其實我也害怕,對於媒體來說,即便是沒有證據的捕風捉影也能讓他們興奮上好一陣,我一直以來的小心翼翼和處心積慮,在蘇繁的這一句話下變成了徒勞。


  但從這段視頻根本沒有上得了電視網絡可以看出,傅寅的緊急公關做得很好,起碼這段視頻還沒示眾,我的父母還不會那麽快地找上門來,但可以預見的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和他的身邊不會安寧。


  視頻播放到結束,載著傅寅和蘇繁的車漸漸消失在畫麵中,接著畫麵一黑,結束了。


  視頻播放結束後,傅立遠也收回了手,見我一聲不吭,挑眉問我:“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


  我抱著手臂,“你想我說什麽。”


  他淡淡一笑,說:“好,那我再給你看一個。”


  什麽?我確實很驚訝,傅立遠手裏竟然除了這個視頻還有別的,他到底是從哪弄來的這些視頻?


  而還沒等我問出口,他就已經點開下一個視頻播放了出來,似乎是為了讓我看得更清楚般,傅立遠直接把手機遞到了我的跟前,眼睛卻盯著我的,似乎很好奇我的反應。


  我沒有管他,他是想看我動搖也好還是怎樣也好,我現在隻對他手裏的視頻感興趣。


  而在他手裏的另外一個視頻裏,比畫麵更清晰的是記者的聲音,他一邊大聲的敘述著他們現在追逐前麵那輛車的原因——因為他們剛剛聽到了震驚的事實,傅家的小公子早就爬上了他年輕後媽的床。


  我不忍扶額,這還沒過幾分鍾呢,就開始添油加醋起來了。


  而就在搖搖晃晃的畫麵中,可以看到前麵一輛車快速地行駛著,這輛車便是剛剛傅寅和蘇繁坐著離開的那輛。


  鏡頭拉近,從後車窗裏,可以看到後座的兩人在激烈地爭鬥,畫麵拍得不是很穩,一會兒能連人都消失在鏡頭裏,但一閃而過的鏡頭裏,我還是看清了傅寅狠狠給了蘇繁一巴掌,蘇繁直接被甩出了畫麵。


  拿著攝像機的記者情緒激動地配著旁白——看傅氏夫婦這樣子,剛剛在警局門口的恩愛果然是裝出來的,嘖嘖嘖,這傅寅可真不是東西,連女人都下得去手。


  鏡頭越來越近,顯然是後麵的車追上了傅寅和蘇繁的車,記者剛激動起來,以為能拍到獨家,而前麵的車竟是慢慢地停了下來,鏡頭裏,從靠邊停下來的車上,傅寅一身怒氣地下來,拉開記者所在的車門,鏡頭一黑,我隻聽到了記者那悶哼的一聲“唔!”——傅寅竟然直接打人了。


  第二個視頻也結束了,我渾身冰冷,但在傅立遠麵前不想露出怯意來,我抬頭看著他,問:“還有嗎?”


  傅立遠竟沒惱,笑著把手機揣回褲兜裏後,才對我說:“怕了?”


  我沒想到竟被他一眼看穿,驚了一下,他這下笑得更大聲,說:“你一直在家裏待著可能不知道吧,傅寅在外麵的評價可一直是冷血無情呢,你看他對女人都下得去手。”


  我確實沒有想到他竟會對蘇繁動手,但從他故意阻擾蘇繁的手術來看,傅寅確實是個冷血無情的人,看慣了他在我麵前天真無邪的笑,說實在話,我一時不能接受。


  我實在找不到話來說,這件事上從不是我向著蘇繁,而是傅寅做得太過分,在我的印象裏,他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何況這才多大點事?


  沒有根據的謠言隻會跟著時間消散,而傅家也有足夠的能力壓下這個對自己不利的消息,從傅寅一個下午就搞定了的來看,壓下這點謠言根本算不上什麽,何況……我想傅寅應該是已經明白了的,傅廣川會放我們單獨回去,不是放心我們,我們早就破綻百出,他應該早就明白,那樣裝傻隻是想讓我安心,可是如果他早就心中有數,何必要對蘇繁泄憤至此?


  深處的我不敢去想,我實在不願相信這是源於傅寅自己性格上的缺陷。


  “要不跟我合作?”


  傅立遠突然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我愣了一下,看向他:“什麽?”


  傅立遠對我說出這種話已經不是第一次,而我這樣裝傻,傅立遠已經到了暴躁的邊緣,他本以為能拿兩個視頻嚇到我,卻沒想到我竟這麽不肯上鉤。


  他皺緊了眉,說:“難道你還沒想明白嗎,傅寅會這樣對待蘇繁,遲早也有一天會這麽對你,還是說,難道你真的打算跟他過一輩子?”


  頓了頓,他笑了出來,“不可能,如果是這樣,你這會兒不會這麽害怕。”


  傅立遠說的沒錯,我害怕,害怕在掙脫一切束縛後的傅寅會變成什麽樣,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有的時候太相信傅寅,他明明是個還需要成人關懷引導的孩子啊。


  “你說的合作……”我的話剛說到一半,便瞥到了從傅宅裏走出來的傅寅,我看了傅立遠一眼,我和他在外麵待的時間太久,傅廣川跟傅寅的談話竟已經結束了。


  “回去了。”傅寅語氣不好,看樣子傅廣川跟他說的話不是多麽令人愉快的話。


  我跟傅立遠打了聲招呼後便轉身朝傅寅走過去,傅寅站在高高的樓梯上,自然是看到了傅立遠,他沒跟他說一句話,隻輕輕點了下頭,而傅立遠也隻是淡淡朝他笑了一下。


  我沒從他們的這一來一回裏看出什麽來,但傅寅自那以後便沒開口說過話,我知道肯定是因為傅廣川跟他說了什麽,才導致他這麽不高興,卻讓我沒想到的是,車開到一半,他竟把車停在了路邊。


  “傅寅?”我剛要問他是怎麽回事,他就已經解了安全帶一聲不吭地朝我壓過來,“幹什麽……”


  我的話被他堵在了嘴裏,剩下的隻有被他掠奪的份。


  跟他身體接觸也很久了,光是從他的吻裏我便能察覺到他的情緒,而現在他是生氣的,吻自然是粗暴充滿了掠奪性的,我放縱了他一會兒,但實在招架不住,隻好伸出手來推他,滿是鼻音地喊他的名字:“傅寅……”


  他猛地鬆開了我,我一愣,而滿是夜色無人的道路上,他掐著我的下巴威脅我:“下次再說那種話,我肯定饒不了你。”


  說完重新開車上路,像是故意跟我生悶氣一般,之後一直沒有說話,也隻一直沉默地看著前方,專心地開著車。


  他都這樣了,我怎麽可能還傻兮兮地去問他我到底說了什麽,而我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我最近一次跟他說的話,是跟他說,他若是覺得我和他的關係很丟人,他大可以跟我保持距離,甚至為了斷絕謠言,我可以不跟他住在一個屋簷下。


  我輕輕搖了搖頭,一是歎息他過了這麽久竟還記得這麽一口氣,也是辛苦他憋著了,二是我更加確定了,傅寅絕對不會放棄這件事。


  這件事讓我苦惱,我這麽多年來即便是深居簡出,但外界還是有人記得傅家有個早早死了丈夫的年輕女人,而這個女人是傅家最年輕的繼承人的小媽。


  繼子與小媽,光是這兩個詞就足夠人浮想聯翩,可是為什麽傅寅還是不懂呢?


  我覺得還是需要好好跟傅寅解釋一遍,便在晚上各自回房間前叫住了他,說我還有話要跟他說。


  他露出個要哭的表情,說:“您能不能饒了我,都幾點了,我好累,讓我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說好嗎?”


  他竟直接跟我撒起嬌來了,我不由失笑,心想他進入角色真快,那我也要做個稱職的長輩才行。


  於是我板起臉,說:“不行,必須今天說,你給我在那邊坐好。”


  他磨磨蹭蹭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甚至還抱了個抱枕在懷裏,低著頭,是一副我不承認我錯但你要是罵我訓我我也聽著的樣子。


  我歎了一口氣,他這油鹽不進的樣子確實像個固執的小孩,我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下,語重心長的問他:“傅寅,你想跟蘇繁離婚嗎?”


  他驚訝地抬頭看我,我也知道若是當做母親兒子遊戲的話,這話題有點敏感了,而我坦然地看著他,最終他眼中的驚訝漸漸被平靜取代,他對我說:“媽,我聽你的。”


  我說:“好,”然後頓了兩秒,鄭重地告訴他:“我不準你離婚,她現在想跟你離婚就是想分走你的財產,可我不希望這麽做,一旦離婚了,她們娘倆拿著錢遠走高飛,去別處逍遙,這我不允許。”


  他聽完我說的,過了一會兒才笑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會幫蘇繁,是同情起她了,原來您早有打算,是啊,怎麽能讓她們這麽爽快地走,好,我不會跟她離婚,等過一段時間,我就把她們接回家住,好不好?”


  我有點驚訝傅寅會這麽快理解我的話的意思,可他也隻說對了一半,奪去一個女人的生育能力,這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我經曆過這種絕望,所以不希望傅寅親手奪去它,而事實上,我也沒那麽想那麽早看到蘇繁的臉,她是值得同情,但又怎麽能說不是她自作自受嗎?


  “還有,”我見傅寅這麽配合,便想索性一口氣跟他說了,“我看到了你壓下來的視頻,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希望你能對女人溫柔一點,你是男人,欺負女人是不對的,即便她有錯,紳士一點,像個大人。”


  他聽到我前麵的話,不出意外地露出了副驚訝的表情,但仔細一想也知道了我是在哪看到的視頻,其實我也是在暗示他,他的工作可能沒做得完美,傅立遠手裏也有了視頻,難保其他人手中沒有。


  而聽到我後麵的話,他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最後對我說:“我知道了,我會的,媽。”


  他最後這個稱呼讓我心房顫了顫,我沒想到我一直期盼的相處模式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實現了,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不習慣這個稱呼啊……


  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便對他說:“好了,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


  說完各自回房,我覺得輕鬆,今晚我可以即便是不鎖門也不用擔心會被人半夜推開門了。


  傅寅是個聰明的孩子,這是我早就知道的,所以在跟他說很多話時,我都故意不點明,但總會有誤會,就像他誤會了我會救蘇繁一般,蘇繁她再怎麽痛苦也好,但我不想她因為傅寅留下一輩子抹不掉的痕跡,而即便是她被傷害,我也希望是記在我的頭上。


  將這次的話說明白後,傅寅變很聰明地在第二天將家裏配齊了管家仆人,冷清的家裏一下子熱鬧起來,剛請的廚娘是個很熱情嘮叨的中年女人,但做飯手藝不錯,也很誠心誠意,看到傅寅早上吃飯的時候還會把蔬菜故意放到一邊,還會幫我提醒他飲食要均衡營養才行。


  我倒是從沒注意到過傅寅是不喜歡吃蔬菜的,我一直以為人長大了便自然而然地對各種食物平等對待,何況是對身體有益的。


  廚娘這麽說了,傅寅便笑了出來,說:“我從小就不喜歡吃蔬菜,以後還幫忙早上做點別的。”


  “這怎麽行呢,”剛請的廚娘竟然敢直接違背主人的意思,甚至還一本正經地教訓起來:“早餐是一天的開始,沒有一個好的開始,這一整天都不會有精神,這樣下去對身體還不好,夫人,您也說說他。”


  見傅寅隻笑著,也不動那被他放到角落的蔬菜,廚娘隻好向我求救,我不知道要怎麽教訓孩子吃蔬菜,一時有點詞窮,想來想去,隻想到一句:“傅寅,把這些吃掉。”


  傅寅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訝,廚娘這時還應和著:“對啊對啊,快吃掉,對身體好的。”


  似是無奈地笑了一聲,傅寅伸出叉子,將被他撥到一邊的蔬菜慢慢吃了個幹淨。


  廚娘在一旁看著,滿是欣慰地說:“這才是個聽話的好乖孩子。”


  她完全不知道她的話裏觸動到了我和傅寅之間不能說的秘密,我心一驚,接著便看到傅寅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看著盤子,突然笑了出來:“記得以前,我外婆就是這樣哄我吃青菜的。”


  我心更是驚了驚,一直以來我都是順理成章地讓他聽話、乖著,都沒有想到這是不是觸動到了他為數不多的童年記憶,一瞬間心中的愧疚罪惡感更重,我都對這個好孩子做了什麽。


  我心裏翻江倒海,甚至悔不當初,傅寅倒是沒有察覺,吃完了早餐,擦完了嘴後便起身要上班去了。


  房子裏不再是我一個人後,便變得熱鬧起來,又是新麵孔,她們對我的過往一無所知,倒是因為陌生感,對我十分尊敬,照顧得我也十分周到。


  我很久沒有這種被伺候到的感覺了,一時有點調整不過來,你想想,曾經我要自己去廚房倒水喝,現在我一坐下就有人及時地泡了熱茶上來,這差距天差地別,而讓我驚訝的是,這些新雇傭的仆人,竟然連我的喜好都知道。


  廚娘看出我的驚訝,雙手交疊在身前,笑著說:“這都是少爺吩咐的呢,說夫人愛吃這些菜,嚐嚐,看我做的您吃著還習慣嗎?”


  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過自己的喜好,一直以來都是寄人籬下的,哪兒有我給廚房下單的機會,而我一直也不在意著,好在傅家的廚房怎麽敢虧待自己的主人,我便一直沾這樣的光,都沒注意到無意間我竟培養了這樣的飲食喜好。


  我嚐了一口,朝廚娘讚歎道:“很好吃,味道很好。”


  “真的嗎?”廚娘露出驚喜表情,指著一道素炒荷蘭豆說:“少爺說了,您不喜歡吃葷腥,就喜歡吃新鮮的蔬菜,您嚐嚐,這是今天早上剛從地裏摘的,新鮮著呢。”


  我順著她的指引嚐了一口,新鮮的荷蘭豆吃在嘴裏鮮鹹回甘,我卻滿心苦澀。


  廚娘揣著手感慨:“少爺可真是個好孩子啊,我都很少見到這麽孝順細心的孩子了。”


  我跟著小聲應和,“對啊,他一直是個好孩子,從我認識他的時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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