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圈養

  他親吻我的動作一停,低下頭來無辜地看著我,“什麽為什麽?”


  我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這樣子的他,讓我有種他又回歸到從前的錯覺。


  可是變了的就是變了的,我推開他,將兩人間的距離稍微拉遠一點,我想讓沉浸在喜悅中的他稍微冷靜清醒一點,我問他:“你就沒有想過,傅廣川為什麽突然叫我們搬回來了?”


  “什麽為什麽?”他還是一臉無辜的樣子,看得我有些惱火,他說:“爺爺自己不是也說了,他嫌我們吵他。”


  說著又湊上來親我,我都不知道傅寅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喜歡親吻了,急忙躲開後又說:“你就沒想想,他對蘇夫人的話到底信了還是沒信?”


  他的表情到這個時候才帶上了點嚴肅,他說:“信,他不會放我們回來,不信,所以才對我們放心。”


  他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的話讓我更加覺得頭疼,是他太單純嗎,還是對平時的自己太過自信?就算傅廣川不直接來問我,有了蘇夫人這個豁口,再結合平時的蛛絲馬跡,他肯定能猜到點什麽。


  而傅寅這光是否認幾句便以為能騙得過傅廣川的天真讓我覺得頭疼,我再一次推開他,說:“那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你去看看家裏還有別的人沒有。”


  他聽了我的話,憋著嘴不情不願地起身去檢查家裏,這裏原本是我和傅立衡的婚房,那次傅立遠提出要回去住後,這裏便空了下來,雖然有人定期過來打掃,但到底是很久沒有人住過的,一進去就一股灰塵味。


  傅寅聽了我的話去把房子周圍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才回到我的身邊,房子也不小,他檢查了一圈還是花了不少的時間和精力,坐在我身邊時輕輕喘著氣,兩手放在腿上,雙腿大喇喇地敞著,故意不看我。


  “什麽都沒有,一隻活的老鼠都沒有。”


  他故意不高興的語氣逗笑了我,我忍不住去哄他,說:“不要生氣啦,我們謹慎點也是應該的啊,難保這不是傅廣川的故意試探呢?”


  他這才緩和了一點神色,我站起身來,說:“餓不餓?我先做點東西給你吃吧。”


  說著我往廚房走過去,傅寅這時似乎已經忘記了剛剛我一直拒絕他的不悅,跟小狗一樣跟在我身後,問我要做什麽好吃的給他。


  我廚藝不精,隻能做幾個簡單菜樣,剛在心裏把會做的過了一遍,起碼不能讓傅寅覺得難吃,可在一打開冰箱後,愣住了。


  我都忘了,這裏長久沒有人住,怎麽可能會有現成的菜呢。


  我尷尬轉身,看著他,說:“要不我們還是出去吃吧。”


  最後還是讓傅寅以外麵的菜不幹淨帶我去了超市買菜,站在貨架前揀菜稱重付錢,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熟練地挑選,有些驚訝。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笑了一下,說:“別看我這樣,我對揀菜還是挺在行的,像這個,就不新鮮了。”說著扔掉一個幹癟的茄子。


  推著購物車去付錢的時候,他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在等待著前麵人付錢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得雙眼眯成一條細縫:“你覺得我們這樣,像不像周末出來采購的小夫妻?”


  若是平時,我肯定很緊張地檢查一下周邊,確認沒有人認識我們,可是現在傅廣川已經默認了我們,明明沒有什麽顧忌了,我卻覺得心酸不已。


  在那短暫的私奔期間,他也確實這樣幻想過。


  我一時語塞,聽著他像是開玩笑的語氣,一時不清楚他是不是還在記恨那時我騙了他。


  我隻有搖了搖頭,輕輕推了他一下,說:“傻。”


  他一聽,笑得更加傻氣,亮亮的眼睛直把我望著,我隻覺得這視線太過灼人,便避開他的視線,把購物車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回去後是傅寅做的飯,他說:“雖然我是很想吃你親手做的飯,但我現在真的太餓了,所以還是交給我吧。”


  我一時有點尷尬,原來他也知道我是不怎麽會做飯的。


  番茄炒蛋,青椒炒肉絲,紫菜蛋花湯,簡單的幾個菜很快就上了桌,我嚐了一口,意外發現還挺不錯。


  我驚訝地讚了他一句很好吃,他就立馬樂成了花,叼走我筷頭上的一塊雞蛋後才對我說:“沒辦法,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些菜我上十幾歲的時候就會了,都是我外婆教我的,那時候她還誇我呢,說我一教就會。”


  他原本得意高興的口氣在提到他外婆時不免低沉,我也慢慢放下了筷子,傅寅的外婆過世後,他從沒在我的麵前提起過她,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對於傅寅來說,失去外婆,是多麽沉痛的一件事。


  我頓時心疼無比,隻有我也能明白他的這份痛,因為隻有我調查過他的成長經曆,知道他的外婆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傅寅當初為了他外婆委曲求全進了傅家,後來他外婆還是死在了傅家,他心中有多恨多痛,我都能理解。


  而在他外婆過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除了當天看到他崩潰大哭以外,他在所有人麵前表現得神色如常,也使所有人都產生了他根本沒計較這件事的錯覺。


  想了想,我開口:“傅寅,你外婆她過世不完全因為蘇繁,她本來身體就不好,而且……”


  “你是在替她說話嗎?”


  我斟酌了很久的話剛一開口,就被傅寅冰冷的聲線打斷,我話一頓,看著他。


  他最終被我的眼神看得弱下來,氣急敗壞地扭過頭去:“是,我知道,不完全是因為她,可是你知道我接到消息就立馬飛奔到醫院卻還是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到的悔恨嗎?”


  我隻能心疼地看著他,他外婆過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身體裏的腫瘤,被推下樓摔倒隻是誘因。


  可是當我想起蘇繁當時一心想栽贓給我,甚至誘哄我讓我主動頂罪的事情,一時也放棄了勸阻他。


  隻告訴他一件事實,“蘇繁不是主犯,即便查出了真相,她也不會背多大的罪……”


  “那就讓她在看守所裏多待幾天,讓她好好懺悔。”


  傅寅冰冷無情的話還是讓我心頭震了震,我沒有想到,真正的傅寅原來是這麽冷血無情的人。


  “別說這個了,我們吃飯。”


  很快,傅寅便換了歡快的語氣催我吃飯,我心裏還想著傅廣川交給我的任務,心事重重地,沒有吃得下去多少。


  吃完飯後,傅寅便高興地計劃著要帶我去買東西。


  我不知道有什麽好買的,房子裏的東西都是現成的,頂多他在這裏住的時間比較短,沒有什麽他用的物品,我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他心情很好地帶我出門,先是去了商場逛了一圈,他心情很好地買了幾身新衣,他也想給我買,被我以家裏還有好多衣服拒絕了,兩人一直到下午才回到家中,我有些累,便想回房間休息,他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還是乖乖地叫我好好休息。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他還沒放肆到說要跟我一個房間。


  而當我推開房間門,驟然看見裏麵的擺設,驚得差一點叫出聲來。


  “怎麽了?”傅寅聞聲而來,看到癱坐在門口的我。


  我度過了一開始的驚慌,漸漸也穩定了下來,抬頭看著一臉焦急的傅寅,說:“沒事,我看錯了,你回自己房間吧。”


  其實傅寅隻要走過來看一眼便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了——主臥一直是傅立衡住著的,他走了後在老宅的東西收拾處理掉了,但這裏沒有。


  驟然看見那麽多曾經屬於他的東西,甚至還有他的照片,我沒忍住嚇了一跳。


  “這些東西還留著幹什麽!”傅寅走進去,毫不客氣地把台子上的東西掃落在地上。


  然後他走過來,抱住我,安慰我道:“沒事的,他死了,他已經死了,不用害怕。”


  我閉了閉眼,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事到如今了,我竟然還會怕他一個死人。不過想來也是,他死後,我便跟忘記了他一般,沒有人提起,便更不會想起,而隻有今天回到這個曾經跟他居住過五年之久的房子裏時,他曾存在過的痕跡就顯得清晰起來。


  “沒事,”我扶著傅寅的手臂站起來,不得不說這時的恐懼吞沒了我,眼前的一切提醒著我這裏曾經居住過一個人,一個在我麵前慢慢斷氣的人。


  在這個時候我竟然想起了傅立衡當時在我麵前是怎麽死的,他臨死還在嘴裏咒罵著我,我一直沒當一回事,而隻有今天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當傅寅溫暖的手掌整個蓋住我的時候,我突然懷疑,傅廣川偏偏在這個時候叫我們各自回去住,是不是別有用心。


  傅寅還是發現了我的恐懼,急忙叫人來把房間清空了,他們在搬運銷毀傅立衡的東西時,我坐在客廳裏看著他們忙活,看得久了,不免覺得自己可笑,有什麽好怕的,他死都死了,還能複生不成。


  “都清理完了,”等所有人都走後,傅寅坐到我身邊來,握住我的手,用他溫暖的手掌捂熱我的,他說:“沒事了,別害怕。”


  我呆呆看著傅寅,問他:“你不怕嗎?”


  他說:“我不怕,他是自己病死的,跟我們無關,你不要逼自己。”


  我笑了一下,對啊,我至多隻是坐視了傅立衡的死,更何況這不是我一直都想要的嗎?


  隻是我沒有想到,傅立衡種在我骨髓裏的恐懼那麽深,一回到這裏,我就忍不住想起在這裏發生過的一切。


  即便是我和傅寅現在坐著的沙發,當時也是有傅立衡的情人上門來挑釁,甩了我一個巴掌叫我滾出去的。


  甚至傅立衡和他的某一任情人還在這上麵……


  想到這裏,我如同屁股著火一般彈站了起來,傅寅不解,拉著我的手問怎麽了。


  直到此刻我是真的確信了,傅廣川就是想讓我回到這裏,重溫舊夢的!


  傅寅也察覺到了我情緒這樣反常的原因,他問我:“要不我們不在這裏住了?”


  我笑了一下,推開了他的手,說:“不住這兒,我們還能住哪,你說的對,不過一個死人,我怕他做什麽。”


  到了晚上,我在我之前一直住的次臥睡下,傅寅不放心,還想跟進來跟我一起睡,我一時不知道他這是真擔心,還是存著私心,但即便是脫離了傅廣川的視線,他也不能一下子這麽放肆,而且我一直有錯覺,傅廣川其實是安排了人在外麵守著的。


  還好傅寅也不是完全放鬆了下來,在我的房門前跟我道別時,他很故意地牽起我的手親吻了一下,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他說:“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黑暗的,相信光明就在不遠處等著我們。晚安。”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從傅寅的這句話裏,我聽出了他誓不回頭的決絕。


  後來幾次我都想提起蘇繁,想暗示他蘇繁並不是元凶,他外婆的死大部分是自然因素,他應該節哀順變,但傅寅的態度很堅決,他說他就是想給蘇繁一個教訓,他也知道治不了她的罪,也頂多是嚇唬嚇唬她。


  而光是這樣,已經叫我心驚了,蘇繁再怎麽不是,也是真心喜歡他的,現在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她至今還被蒙在鼓裏,傅寅也鐵了心要讓她付出代價。


  我能明白他不肯原諒蘇繁的理由,蘇繁可能在傅寅的麵前表現得很孝順他外婆,但私底下很看不起他外婆,他外婆死的時候她一滴眼淚都沒掉,甚至還借口沒有去參加葬禮。


  若是傅寅是早就知道了這一切,才這樣固執地要讓蘇繁痛苦,那倒也是無可厚非,隻是讓我想不明白的一點是,蘇繁如果是真心喜歡傅寅,為什麽不能對他外婆愛屋及烏呢?


  我背著傅寅去見了蘇繁一麵,實際上我也沒覺得能瞞得過傅寅,搬回去後我十分強烈地感受到傅寅整個人的掌控欲增加了,我們回去後他連仆人管家一個都沒有請,早晚餐是他每天做好了跟我一起吃的,而午餐他則是給了我銀行卡,叫我出門散散心,和之前的朋友聚一聚。


  我有什麽朋友可聚,而他這樣像是把我當小孩一樣養的樣子讓我很惱火,我甚至感覺,他就是想這樣一點點剝奪掉我的生活能力,永遠地圈養在他的圈子裏。


  我覺得恐懼,事到如今,我和傅寅之間已經不能單純用談話來解決一切,他不信我,我也漸漸從他故作的乖順撒嬌中,察覺出一絲他想回歸過去的妄想。


  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便是這樣靠撒嬌任性來挽留我的注意力,隻是這時的我已經感覺不到一絲欣喜,甚至因為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對未來感到惶恐。


  而我唯一想的沒錯的是,傅廣川果然是安排了人在我們家周圍的,當那個黑衣保鏢主動走到我跟前,向我傳達傅廣川的意思時,我驚出了一身冷汗,我和傅寅這幾日在家裏的舉動,他竟然都是看在眼裏的。


  我一瞬間覺得無地自容。


  而傅廣川給我傳達的意思很簡單,嫌我動作太慢。


  他怎麽知道傅寅已經不是之前的傅寅,他不會對我言聽計從,我甚至有點想不起來,那時的傅寅怎麽就肯聽我的話了。


  傅寅理直氣壯又固執己見,無奈之下,我隻好去看望了一下蘇繁,而令我驚訝的是,蘇繁竟是真的過得不好。


  當她蓬頭垢麵地坐在我的麵前,雙目無神,見到我第一句是:“怎麽,你也來看我笑話了?”


  我有點驚訝她話裏的也,便問她:“誰也過來了?”


  “多了,”她根本不看我,眼神裏透露出一股死氣沉沉,“王家的、趙家的,這些賤人都等著我出笑話呢,現在真是個笑話啊,我被深愛的人送進了監獄!”


  我心猛地一緊,說:“他不會送你進監獄的!”


  卻沒想到我這話引來蘇繁更加大聲的嗤笑,她說:“他現在就跟我算賬呢,怎麽可能不放過我,正好你來了,幫我跟他說一聲,他外婆就是我推的,我不喜歡他外婆,早就想她死了。我跟他說實話,我認錯,隻希望他能放過我爸。”


  我喉頭緊了緊,剛要說話,就被蘇繁再次打斷,她說:“行了,我該說的也說了,你若是不記恨我從前對你的壞的話,就替我轉告一聲,另外告訴他一聲,是我眼瞎,愛錯了人。”


  我的心再次一緊,其實我也沒有多喜歡蘇繁,她在我麵前做過的得意炫耀還在我眼前,可能是因為一直都是以事外人的態度來看,才在這時不免生出了心疼。


  一開始,還是我讓傅寅去故意接近她的啊。


  因此我實在見不得現在放棄的她,問她:“那你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哦,”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像是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麽一個孩子,輕輕拍了拍,說:“打了吧,反正不知道是誰的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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