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說你要娶她
“夫人還真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趙然用似笑非笑的聲音對我說。
他突然出現在傅宅的後院裏,姿態自然地如同是之前一般,還被傅家當做座上賓。
我看了一眼他明顯瘦削了的臉頰,他原本最在意的西裝也起著褶皺,笑著說了一句:“彼此彼此。”
他低頭一笑,像是對我這話不置可否,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混進來的,後來的趙然我從仆人間的對話裏聽到一點,聽說他違反傅廣川的命令,被傅廣川趕出了傅氏,也難怪後來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到他。
“你……”我其實是好奇的,趙然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不知道我該不該問。
而他也隻是低頭看著我,眼神難得的柔軟。
“你怎麽進來的?”
他一進來就隻是沉默看著我的樣子,我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不適,隻好緩慢坐了起來,他沒來之前……不應該是他沒出聲之前,我是躺在花園裏的小亭子裏休息的,傅立衡那房子裏味道太難聞,仆人們又不讓我去主宅,平時我隻能在傅宅的後院待著。
一開始我還氣憤,說傅寅說我病了,你們叫醫生過來查啊,我沒病,他就是想關著我!
可仆人們不為所動,看樣子是早就被傅寅收買好了的。
我一下子泄了氣,原本以為傅寅隻要折磨我一會兒就能消氣,卻沒有想到竟越來越生氣了。
我不知道怎麽去哄他,而事實上我已經不敢去哄他了,對他,我已經好話說盡,在他把我之前的所有都打成騙人的現在,我說什麽都是無用的。
於是我隻能勸自己習慣,還好現在天氣不冷,整日在後院裏待著也沒什麽。
“打暈了巡邏的保安,從後麵翻牆進來的,這才看見了在亭子裏睡覺的夫人。”趙然的話讓我驚訝,而就在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的同時,又聽到他繼續說道:“夫人可真是有閑情逸致,這種天氣在外麵睡覺,不怕感冒?”
他語尾輕輕一挑,我立馬漲紅了臉。
而很快,熱度消散,其實更加令我覺得寒心的是傅寅,他明明說了會養我老,卻這麽巴不得我早死。
我抬起頭問趙然:“你來幹什麽?”
他低頭看著我,突然說:“我來帶你走。”
說實話,在傅立遠沒怪叫一聲出現前,我的心確實猛的跳了一下,在傅家這麽多年,我唯一期盼的,便是能離開傅家,也離開沈家,去哪裏無所謂,隻是想逃離。
但始終沒那麽容易,先是有傅立衡,現在是傅寅,我總是被他們綁在傅家。
而就在這時,當時沒能讓我走成的罪魁禍首,又說了一次帶我走。
我的心狠狠動了一把,盯著趙然算得上是真誠的眼睛,而就在我猶豫了好久,剛要開口時,我便聽到了傅立遠的怪叫聲:“趙然,你還真有膽子敢來!”
而他剛叫完,就看見了和趙然一起待著的我,眉頭狠狠一皺,說:“沈安你怎麽也在?”
他這個“也”字就有點多餘了,也一下子表明是傅立遠將趙然約到這裏來的。
我有點好奇,傅立遠把趙然約在傅家幹什麽?
但這些都放在後麵,我笑了笑,對傅立遠說:“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
早就在傅寅用我病了這種一眼就看穿的借口將我關進傅宅後院裏的小房子裏時,他就已經到我麵前耀武揚威過了,他笑我一敗塗地時,也拐彎抹角地想套我話,想知道傅寅是為什麽突然對我態度這麽差。
傅寅對我的態度劇變,在外麵的人那邊一直是傅立衡死後,他覺得不需要我這個假後媽維穩腳步了,才一腳踢開了我。
這時機又確實巧,所以也順理成章,隻是傅寅在外麵冷酷無情、陰險虛偽的評價更重了。
原本就是毫無背景的私生子,又是明擺著被接進家爭家產的,他不為自己,還能為誰呢?
所以外人除了嘲笑,還要涼颼颼地加上一句,咬人的狗不叫。
我一開始倒是沒機會接觸到這些外界對傅寅的評價的,倒是多虧了傅寅,他將我軟禁在後院後,我便多次不小心撞到仆人們到後院偷懶抽煙,他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互相傾訴對這個傅家新主人的不滿和畏懼。
於是我也不期待傅廣川能有一天會想起來放過我了,我隻有在這後院裏待著,一直待到我死,或者待到傅寅自己消氣。
可是傅寅要到何時才能消氣呢,一直以來他也是有怒氣有怨氣的,隻是那時他還沒資格發泄,所以大多時候都是忍著憋著,而現在不同了,他有足夠的立場和資格發泄。
我不意外會遭到這樣的反噬,所以計劃好了走,卻沒想到半路夭折。
想到這,我不由抬頭去看罪魁禍首,而罪魁禍首也剛好低頭看我,然後十分歉意地笑了一下,說:“能請夫人回避一下嗎?”
他們搶了我的地方,卻要我讓位,這是什麽道理,所以我分毫未動,說:“我不走,我沒地方可去。”
趙然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而傅立遠則是直接爆炸了,他指著我就說:“沈安,你還硬氣什麽,現在你能不能在傅家待著,全靠傅寅一句話,你還以為他是之前那個什麽都聽你的乖兒子啊?”
我當然沒天真到還把傅寅當做肯聽我話的乖兒子,倒是傅立遠這話讓我上十分在意,我看了他一眼,說:“你炸什麽,你們除了這個地方,難道就沒別處了嗎?非得擾我安寧?而且能趕我出門的人是傅寅不是你,你叫什麽?”
傅立遠這下更加生氣,而我從他每當我一提起傅寅就越變越差的臉色裏得出,傅立遠這是真的被傅寅逼急了。
傅立衡死後,傅立遠倒是像模像樣地把傅寅當做一會兒敵人來看待,但後來不知怎麽放鬆了戒備,而現在似乎是被傅寅更壓著一頭。
我覺得好笑,傅立衡是因為總被他這個便宜弟弟壓著一頭,才找來了傅寅,而他活著的時候,傅寅的作用還沒那麽明顯,也隻是哄哄老爺子開心,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罷了,沒想到等傅立衡死後,傅立遠竟成了這樣。
傅立衡若是泉下有知,也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吧。
我這麽一想,才發現我這操心得有點多餘了,早就是傅立衡死之前他就說過,他死了,他的東西就是傅寅的,傅立遠怎麽也搶不去,現在看來確實如此。
傅立遠一聽我的話氣得臉色更加難看,偏偏這時趙然還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看著他,弄得他更加惱怒,憤怒之下,他朝我揮出手臂:“得意什麽,破娘們。”
我驚了一下,沒想到傅家人動不動就動手打人的毛病原來會遺傳!
我下意識躲避,往後縮了一下,而就在這時,趙然突然一步向前擋住了我的麵前,一手也接住了傅立遠打下來的一巴掌。
傅立遠臉色一變,“趙然你幹什麽!”
趙然的語氣有點冷,又帶著絲嘲諷的笑意,“怎麽,還要對女人動手嗎?”
傅立遠猛地一皺眉,“什麽男的女的,讓我不爽了就要打——放手!”
趙然卻紋絲不動,傅立遠更加暴怒,威脅趙然說:“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來?現在我爸可著急抓你呢!”
聽到這話的我一驚,抓他?傅廣川要抓趙然幹什麽?
傅立遠說出這話時已經有了勢在必得信心,示威一樣挑著眉毛,而趙然仍是一臉平靜,他說:“我敢赴您的約,就代表我不怕被甕中捉鱉。而且二少這是不想跟我合作了的意思嗎?”
傅立遠聽到“合作”二字時,原本緊繃的臉一下子放鬆下來,他放下了手,整了整衣服,然後抬起臉朝趙然笑著說:“怎麽會,為一個女人?不值得。”
趙然瞥了我一眼,我仔細地觀察著他們,其實我剛剛故意賴著不走,就是想知道趙然和傅立遠到底謀劃著什麽,我能獲得外界消息的途徑太少,若是像這樣繼續在傅家一成不變地待著的話,我可能真的要在傅家浪費掉一輩子。
“女人?”趙然在唇間咀嚼了一下這個詞,剛好被傅立遠聽到,他冷笑了一聲,涼颼颼的目光在我身上掃過,再回到趙然臉上,他嗤笑了一聲,說:“別告訴我你還放不下這個女人,我可不會去跟爸說還讓她嫁給你,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傅立遠這麽說著,發現趙然的目光還是落在我身上,我被他這樣的目光盯得不適,往後躲了躲,而趙然就在此時笑出聲來,小聲對我說:“怕什麽。”
我自然不是因為怕,但說到底趙然這人我看不透,一會兒說是喜歡我,一會兒又隻是為了好玩逗我玩。
而就在這時,傅立遠突然說:“趙然,別告訴我你已經忘了你是因為什麽才被爸趕出去的。”
“我知道,”趙然語氣裏如同含著水,我更加不適,因為他的手已經朝我臉上伸過來,輕柔地撫摸起我的下巴,我既驚訝趙然竟然會直接在傅立遠的麵前做出這個舉動,又全身起雞皮疙瘩地想逃。
我一甩頭,躲開了他的手,小聲警告他:“別碰我。”
趙然的手落了空,竟也不著急收回,而是拇指食指相撚,像是在回味剛剛的觸感。
這樣的感覺更加讓我惡心,而目睹了全部的傅立遠則是大笑了出來,對趙然說:“趙然,你竟然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我一驚,傅立遠的這句結論著實嚇到了我,而我坐著,兩邊一個趙然一個傅立遠,此刻我想走都走不了了。
我滿臉通紅,警告傅立遠別瞎說,卻沒想到我話音剛落,趙然就已經大方承認,他說:“是的。”
我瞬間驚訝得什麽話都說不出,而這時趙然繼續說:“所以我想請二少幫個忙。”
傅立遠臉上是跟吃了個蒼蠅一般的表情,他說:“你想幹什麽,她現在可是傅寅要把她關在這的,我可不會幫你把她帶出去。她差點害死傅寅的外婆,傅寅現在恨死她,要她難受他才高興呢。”
“不會,”趙然聲音淡淡地說,“我知道二少有困難,所以隻求二少一件事,隻要你答應了,我就把賬本的下落告訴你。”
傅立遠的聲音猛的一激動,“真的?”
“嗯,”趙然點頭,目光依舊放在坐著的我身上,我如坐針氈,已經開始後悔剛剛怎麽不直接逃走,而我也驚訝,為什麽趙然會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口口聲聲地說為了我。
“隻要二少肯去跟董事長說,你想娶她,我就把你要的東西給你。”
“什麽?”比起先高興,傅立遠的聲音裏是難以置信,我也差點跳起來,狠狠盯著趙然,不知道他打著什麽算盤,而更加難以理解的是傅立遠,他說:“趙然你瘋了吧,讓我娶她?她再怎麽說也是我大嫂,我怎麽可能娶她?我要是跟我爸說了這個,他會直接殺了我的。”
看著傅立遠這麽著急,我也不擔心了,傅立遠不傻,不會答應趙然這樣毫無理由的要求。
“不用到結婚那步,總之你先跟傅廣川說,說看不下去傅寅這樣對待她就行,天越來越冷了,再睡在這種地方,會感冒的。”
我深吸一口氣,說:“用不著你操心。”
“真的?”我沒想到趙然立馬反問我,堵得我一時沒答得上來。
他笑著看了一眼悶聲生氣的我,然後直起身與傅立遠平視,他在傅家人麵前一直是低著頭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將背脊挺得這麽直,一瞬間都有點他能和傅家人平起平坐的錯覺了。
他說:“我就這一個條件,就看二少肯不肯答應了。”
趙然解釋過一番後傅立遠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就沒有那麽為難了,他躊躇地問了一句:“隻要讓她過得好點就行了是麽?”
趙然點頭。
傅立遠一下子笑出來,說:“這簡單,那就當我們合作成立。”說著朝趙然伸出手,笑眯眯地,“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趙然也伸出了手。
傅立遠見趙然一直站著沒動,低頭看了我一眼,露出個高深莫測的表情,留下一句“你們再好好說幾句話”就離開了後院。
而我一直忍著的情緒也終於爆發出來,我說:“趙然,你到底想幹什麽!”
“難道不是先感謝我嗎?”趙然雙手插在褲兜裏低頭看著我,那一瞬間那眼神竟有點哀傷,“我可是拿我保命的東西換你過得好一點。”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他們的對話裏,我也聽得出來那“賬本”是個什麽東西,結合仆人間傳的,我似乎猜到了一點苗頭。
而我還沒說得出話來時,趙然突然又伸手撫上了我的臉,說:“再忍一忍,我很快就帶你離開這裏。”
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我就生氣,我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手,冷笑著說:“也不知道當時是誰攔著我不讓我走的?”
他垂下眼,語氣誠懇,“是我不好,怪我當時還沒看清。”
我一皺眉,“看清什麽?”
他說:“那天傅寅不是讓我去問董事長了麽,我確實去問了,問他還肯不肯把你嫁給我,可是他竟然也冷了一張臉,說我這樣的人竟然想娶你。”
“我知道你到底代表著什麽,你是傅家的寡婦,娶了你,不管怎麽說都要跟傅家扯上一點關係,你也知道的,傅廣川最忌諱別人打他東西的主意,所以在利用完我後,告訴我那是我癡心妄想。”
我說:“可是你並不喜歡我,你不一定要娶我,你有你的青梅竹馬……”
“對,”趙然打斷我的話,說:“我是不喜歡你,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像喜歡小蝶一樣喜歡別人,但我想保護你,可能是因為你跟我是一類人吧!”
“成功接近了傅廣川後,我才知道被傅立衡害過的人不隻小蝶一個,你更是其中之一,那時我就奇怪了,為什麽你不反抗,他明明那樣對你,而那時的你也確實一副一點也不想報仇的樣子,你能忍受他帶低賤的女人進門,甚至還說肯接受那個女人生的孩子,我真的很奇怪,後來我才知道,你不是不反抗,你是在等著時機,傅寅就是你的劍,不是麽?這時我才發現原來你跟我一樣,為了複仇,我忍了十年,你呢,你忍了多久?”
我不喜歡聽到趙然一遍遍地跟我說起我們曾經共同的敵人,傅立衡已經死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於是我這麽跟他說了,希望他能往前看,卻沒想到他大笑出聲,說:“可是殺了他的人是你不是我,對於我來說我的複仇沒有結束!無法結束!而且你可以全身而退,我呢?傅廣川會輕易放我走?”
“那時我想走,而那時孤兒院的院長走了,我便說我想回去吊喪,以後接管孤兒院,可是你猜,傅廣川是怎麽做的?”
“他把孤兒院解散了,說這種東西,不值得我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