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給你養老
我朝他點了一下頭,然後就被他欣喜地抱住。
“太好了,安安,我好高興……”
我乖乖被他抱著沒動,等他平靜下來後才輕輕推了推他,說:“好了,放開我吧,而且隻是我說給你聽有什麽用呀?”
我朝他眨著眼睛,暗示著催促他去禮堂。
“嗯,對,”他用力點頭,牽起我的手,說:“走。”
臨走前,我看著他鄭重其事地將婚紗打包,說要帶到那邊去讓我穿給他看。
事到如今,順著他來也沒什麽不好,於是我笑著點頭答應。
到了教堂後,我才發現傅寅確實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厚重的雕花大門推開時,穿著黑色教袍的牧師微笑地看著我們。
而傅寅的臉卻沉了下來。
他憤怒回頭,問帶著我們進來的那個人說:“這是怎麽回事?這些都是什麽人?”
引導我們來的人根本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傅寅會生氣,一臉無辜地看著他,說:“當時先生您就是這麽安排的呀。”
“不可能!這些人我不認識!我明明說的隻要一個牧師就好……”
“傅寅,你仔細看看,這些人你都不認識嗎?”
我淡淡提醒他,他一愣,停住質問,回頭看著滿座的賓客,眉頭漸漸皺起。
這些賓客是傅氏與沈氏的親朋好友,還有商業合作夥伴,其中肯定有傅寅臉熟的。
而他們還沒看清新郎官臉上的暴怒神情,還都是滿是笑容的樣子。
“這些人是……”
就在這時,莊重的婚禮進行曲響起,蘇繁一身華貴端莊婚紗,挽著他父親的手,緩緩走上紅毯。
傅寅臉上的表情是難以置信,是不相信自己精心準備的我與他的婚禮事到臨頭竟變成了蘇繁與他的,還是不相信在這個異地城市又看見了傅廣川的臉。
此刻的傅廣川也是一身隆重正式的西服,回頭麵無表情地看著門口站著的我們。
“沈安,你……”
其實一看到傅廣川傅寅就能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私奔”從來都沒有過,一切都是在傅廣川眼皮底下的合理任性。
而給我們打馬虎眼的便是趙然。
“沈安,你騙我?”
傅寅難以置信地說出這話,艱難地像是從胸腔裏憋出來一般,我笑著推了他一把,說:“還愣著幹什麽,儀式快開始了,新郎官。”
傅寅的身形晃了一下,他回頭滿是怨恨與憤怒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沈安,你就這麽想讓我娶她嗎?”
我故意不答他這個問題,隻催促他,“快點,別人要看出不對來了。”
傅寅雙眼通紅,狠狠將我看了很久,我故意躲避他的視線,裝作與附近的賓客微笑致謝。
“好,我明白了,沈安,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我的心猛的一顫,再匆忙回頭去看傅寅時,他已經扭過頭,直直地朝蘇繁走過去了。
我和傅寅的中途出現,最後說成了是新郎官遲到,但好在時間剛好趕上,而傅寅即便身上穿的隻是套普通黑色西裝,在他強大的氣場和不凡的氣度襯托下,也與一身手工定製價值連城婚紗的蘇繁相得益彰。
傅寅適應得很迅速,根本讓人看不出來他其實是臨危上陣,當牧師問出那句“你願不願意”時,傅寅也十分深情地說出了我願意。
我站在原地遠遠看著他們,一直到禮畢,他們在眾人的鼓掌聲中定下一吻,趙然才走到我身邊,叫了我一聲:“夫人。”
我如夢初醒一般回頭看他,他依舊是那副看著恭敬實際上傲慢的趙助理,我說:“這下你們滿意了吧,傅寅結婚了,你要求我的,我做到了。”
“是的,夫人做得很棒。”
他的話裏根本一點誇獎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讓我聽出了一點諷刺的意味。
好在這時我根本不在乎他的口氣,隻問他答應他的我做到了,你答應我的呢?
趙然說:“這不用夫人擔心,不過儀式才剛剛開始,夫人這就走的話實在不像話,還是跟我過來,等典禮結束後再說吧。”
我跟著他去了傅廣川那一桌,傅立遠也在席,不過不是多好看的表情,看到我坐下,陰陽怪氣地說:“大嫂還特意去找那小子幹什麽,他不是不想跟蘇繁結婚麽,你還把他找來,剛好趕上了最後一刻,那小子今後可能要恨死你。”
我對傅立遠的話不甚在意,也不去搭理他,他見我不搭理他,惱怒地威脅我說現在傅寅跟蘇繁真結了婚,以後傅家就再也不會有我的位置,他很期待我被傅廣川趕出去的那一天。
聽到這,我笑了,回頭看著他,他一愣,問我笑什麽。
我幾乎是用告別的心情對他說:“立遠,你這陰陽怪氣的樣子能不能改改?怎麽跟你大哥似的?”
傅立遠一聽就氣得瞪大了雙眼,怒吼了我一聲:“沈安!”
我完全沒當一回事,傅廣川在場,傅立遠不可能敢跟我動手,何況這樣的場合下,鬧得難看了,傅家與蘇家都不會放過他。
一想到蘇家,我抬頭去看不遠處的蘇氏夫婦,令我驚訝的是他們竟都是一副欣慰而喜悅的表情注視著台上的蘇繁。
我不知道蘇繁到底是怎麽說服了她的父親,那日我答應她我會讓傅寅乖乖娶她時,她便信心十足地跟我說她會讓她父母答應,又十分疑惑地問我到底想怎麽做。
這些我自然不會跟她說,而她所有的希望都係在我身上,也隻好選擇了閉嘴。
其實也不是多麽精妙的計劃,隻是在趙然是故意把傅寅叫回來,特地當著他的麵說我是他的未婚妻,以此來激怒他的時候,我瞬間明白了趙然從一開始就打好了要拉我入局的計劃。
至今,我和傅寅的事情知情的人隻有趙然和蘇繁,趙然是因為一直想報複傅立衡,才一直在傅立衡的身邊安插了眼線,而作為他的妻子,我隻是順帶,卻沒有想到讓他挖到了寶。
蘇繁沒跟我說她是怎麽察覺的,但趙然卻是跟我和盤托出,他說真是難以想象,傅立衡的兒子竟會喜歡上你。
我那時背脊僵硬地聽著他說著,也許因為一直是隱秘而不可告人的,所以在被趙然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說時,我覺得十分屈辱。
他說:“傅立衡因為傅立遠有個兒子心裏十分嫉妒,便經常把火撒在你身上,可是你又是個不能生的,所以才想到了幫他找私生子對不對?”
“傅立衡一生風流留種無數,竟還真有傻子女人給他生下孩子,而傅立衡為了壓傅立遠一籌,直接叫你帶個成年兒子回來……傅寅確實是那幾個中最大的,而在他跟你表白前,他還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對不對?”
趙然也不是天天有空盯著我的,但我也不覺得他是真的想知道這個,我沉默以對,他大笑出來,說:“沈安,你可真狠心。麵對這麽一個單純少年的真心,你是怎麽做到無動於衷的?”
傅寅那個時候是單純,我也一直覺得對不起他,可是那個時候的我別無選擇。
可是傅寅自己都沒有說過什麽,趙然又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我冷冷看著他,隻問他到底是有什麽辦法能讓傅寅和蘇繁結婚。
他卻跟問上癮了一般又問我為何這個時候想讓傅寅和蘇繁結婚了,是不是我心裏覺得愧疚,想彌補他。
我實在覺得他話多得煩,更加煩躁起來,說:“這你不用管,你告訴我怎麽辦就好。”
趙然一下子撲過來,我被他嚇了一跳,見他臉上帶著薄怒,才知道自己剛剛的態度又激怒了他,我一陣懊惱,正打算說些什麽服軟的話讓他離我遠點,就見他已經笑了出來:“傅寅找過你了對不對?”
我一怔,問他怎麽知道的。
他的口氣是早就料到的遊刃有餘,他說:“傅寅想帶你離開傅家,你其實不想答應他,但隻能答應他了對不對?”
趙然不會這麽料事如神,隻可能是他故意安排,我渾身一震,盯著他問是不是他設計的。
他笑了出來,說:“讓傅寅和蘇小姐結婚是我的任務,之前讓夫人擔驚受怕了,真是對不住。”
我沒想到趙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會跟我說真話,我氣得渾身發抖,問他:“你跟傅廣川說要娶我也是因為這個嗎?”
他毫不避諱地點頭,我愈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問他:“你到底是誰的人?”
他說這是他的任務,而在此之前他根本不是這樣對我說的。
那時他說傅廣川是想讓他牽製傅寅,所以才借我來給他的身份名正言順,而等後來蘇繁提出要跟傅寅早點完婚,傅廣川雖然答應了,但不是多麽催促傅寅結婚,再遇到了困難後,傅廣川想到的是把傅寅趕出去,而不是想方設法讓他接受這一場婚姻。
從頭到尾,唯一真正想與傅寅結婚的人,隻有蘇繁。
我瞬間明白過來,驚訝地看著趙然,趙然也明白了我想說什麽,而是輕輕搖了下頭,說:“不是,蘇小姐隻是我想討好的對象罷了。”
我一愣,“你為什麽要討好她?”
趙然聽到我的問題,露出了個十分疑惑的表情,“我為什麽不去討好她?她是沈世成唯一的女兒,嫁進傅家後就是本市最尊貴的少奶奶,等傅廣川死了,她就是傅家的女主人,我不去討好她,討好誰?”
趙然的邏輯讓我無語,我沒想到趙然實際上竟是一個為攀附權貴這般苦心經營的人,我看著他說:“她是傅家的女主人?那傅寅就是男主人了?你為什麽不去討好他?”
“怎麽討好?”我本以為我指出了他邏輯中的致命傷,卻沒想到被他迅速反問,他盯著我說:“把你送到他床上嗎?”
我的話猛的一滯,再也說不出一句來,原來趙然不是沒想過,而是發現行不通。
我冷靜了下來,說他其實不必這麽做,他若是早就跟我坦白這些,我完全可以給他一條後路。
“後路……”趙然笑了出來,我皺眉看他,同樣的話題我們似乎早就討論過,隻是後來無疾而終,而根本原因就是我根本沒把這句話當過真。
我能說出這一句話的底氣來自傅寅對我的情,但現在,傅寅的情已經徹底被我打碎、一點不剩了。
我腦中回想著剛剛傅寅對我說的那句再也不想見到我,這已經是傅寅對我說過的最狠的話了,他之前是有被我激怒過,也恨過我總是耍他,他已經警告過我,如果我再耍他,他再也不會理我。
那次之後的我確實小心翼翼著順著他的意思來,但唯獨與他私奔這一點上,不行。
於是我找到了趙然,問他有什麽辦法讓傅寅與蘇繁結婚。
等他結了婚,他就該死心了吧。
而傅寅已經按照趙然設想般的打算帶我離開傅家,之後的事情他肯定也有安排,果然我一問他他就告訴我,讓我先與傅寅離開,等我們在一個城市裏落下腳後,讓我聯係他。
這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計劃,而是需要我的配合,我冷冷看著他,反問他你怎麽確定我一定會聯係你?
“那你就跟傅寅這樣過下去吧,活在總有一天被傅廣川找到的恐懼裏,每一天都是偷歡。”
我啞口無言,趙然什麽都看得很清,他知道我不會真的丟下一切與傅寅走。
我想要的,是獨身一人,自己走。
而趙然也確實答應了我這個,我已經不想去問他他是怎麽能辦到的,他那麽得傅廣川歡心,而我原本在傅廣川眼中就是可有可無的,後來若不是趙然提出要用我來對付傅寅,他也不會跟我多說一句話。
少養一張嘴,對傅廣川來說也是輕鬆。
我腦海中一遍遍過著在傅家的這幾年,因為知道解脫即將來臨,所以不管看什麽的目光都很柔和,這其中也包括了傅寅和蘇繁。
到底是在異地辦的婚禮,有賓客疑惑,說怎麽與之前通知的不同,但後來也被蘇家說這是蘇繁心屬的地方這樣的說法蒙混過去。
我看著過來給我敬酒的傅寅和蘇繁,蘇繁臉上是實打實的高興,她對我和趙然的計劃根本不知情,而趙然為了討好她,對她可能也隻說了一句一切包在他身上吧。
所以她驚喜她欣慰,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舉起酒杯,對他們說:“祝你們琴瑟和諧白頭到老。”
“謝謝小媽。”
這回蘇繁倒是乖乖叫了我一聲小媽,我笑著應了,又囑咐傅寅以後要對繁繁好一點,她是真心喜歡你。
我故意多說了一句想提醒傅寅,可是傅寅仍是黑著臉,我知道他還在怪我,我也不求他原諒,反正以後就是兩條路上的人了。
給我敬過酒後他們就往下一張桌子上去了,我放下空杯坐下,之後便是等著儀式結束了。
等賓客都散得差不多後,我讓趙然先送我回去,他驚訝問我怎麽這麽著急。
我恨他這般明知故問,皺著眉問他:“你該不是騙我吧?”
他笑了出來,說:“怎麽會呢,你繼續留在傅家,對誰來說都不好,給,這是車票。”
說著他遞給我一張車票,我看了一眼,是今晚九點的火車,現在回去一趟收拾東西還來得及。
我先一步回到了傅家,收拾了一箱子東西帶走,實際上一開始我也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隻是想著先離開,等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後再做打算。
而就在我拖著箱子到了樓下,竟然看見了一身酒氣的傅寅。
我驚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回來得這麽早。
因為是在隔壁市辦了他們的婚禮,傅家此時冷寂空廖,仆人不在,樓下的燈都沒開,我驟然看見客廳沙發上還有一個人影,差點嚇得叫出聲。
“你怎麽回來了?蘇繁呢?”
我故作鎮定,卻不妨他直接起身朝我走來,我這才發現他的領帶不知道到哪裏去了,襯衫扣子解開了兩個,頭發似乎也有點亂。
我往後退了兩步,問他:“你這是怎麽了?婚禮呢?結束了嗎?”回來後在本市也有晚宴的。
“你拖著箱子幹什麽。”
他沙啞冷硬的聲音砸在我心頭,讓我渾身顫了顫。
“我……”
“要走嗎?”他直接打斷我,“留下我。”
我讓自己硬下心,說:“是的,你已經有妻子了,我再留在這裏不合適……蘇繁已經知道了我和你的事情。”
“所以呢?”
他無恥的反問讓我暴怒,“你到底明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名義上的兒子,我們的事情如果……”
我不想繼續說下去,傅寅不是不懂,他隻是從來都沒在乎過。
“所以我才說要帶你走啊,我們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這幾天我們在外,他們不也是隻把我們當做了普通情侶?”
“不……不會這樣簡單的……”
我隻能重複著這幾個字,結婚、重新開始,沒有那麽簡單的。
他看著我的眼神滿含悲傷:“說到底你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我說我愛你,你根本一次都沒相信過!”
他怒吼出聲,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著,我越發心酸,隻想快刀斬亂麻:“是的,你說的沒錯,我從沒對你動過心,要不是因為你是我老公的私生子,我連認都不會認識你。”
“什麽……”傅寅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反正一切都結束了,在這個時候說清楚也沒有什麽不好。
“怎麽,很驚訝嗎?我還一直以為你心裏是明白的。”
我沒有他那般動情,這是他早就察覺到的,所以才會一遍遍地說喜歡我,卻很少問起我的感受。
“那你勾著我做?”
我深吸一口氣,唯有這件事是最難說清的,我抬頭看著他,說:“我為什麽要勾著你做,你不是最清楚了嗎?因為你想做,我才無可奈何地配合你而已。”
其實這段話我也早就跟他說過,隻是他太好哄,後來又被我用同樣的手段哄住。
“哈哈哈……”他的笑聲在空曠的客廳裏回蕩,聲聲砸在我心口。
“我本以為傅立衡死了,你就能放下仇恨喜歡上我,所以就算是被你利用也好,起碼能讓你明白你能依賴的人隻有我,但我萬萬沒想到你從頭到尾都是在哄我騙我,你根本沒正視過我的真心!”
我冷靜地看著他瘋狂,盡量安穩自己搖動的心,然後說:“現在明白過來也不晚,我們之間還是早點結束的好,所以……”
“所以你要走嗎?”
傅寅直接打斷我,我“嗯”了一聲,然後許久見他沒有動,便以為他放棄了挽留。
正打算說一聲“再見”然後從他麵前消失時,他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驚訝回頭,卻見他笑得淒慘猙獰地說:
“你走什麽走,這裏是你家,我是你兒子,我還要給你養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