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後路
可是現在,我隻有順了傅廣川的意思,才能免於一死。
於是我整了整神色,冷傲地看著傅寅,教訓他說:“傅寅,你這是什麽口氣,你趙叔叔是再怎麽說也是你長輩,現在還擔著帶我的職責,你待他最好對他客氣點。”
傅寅冷硬的臉色這才有了一絲鬆動,但很快消失,嘲諷的笑意染上嘴角,他說:“那這麽說,小媽是打算給我找個後爸了?”
我一怔,傅寅原本就與我沒有血緣關係,就算傅廣川是真心想湊合我和趙然,趙然也絕對擔不起傅寅這一聲後爸。
而就在我說不出話的時候,傅寅繼續冷笑著說:“我可真是幸運,前二十年無父無母,後二十年,這麽多人上趕著給我當爸當媽。”
傅寅這話讓我臉一紅,因為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他名義上的媽,沒盡過一分養育他的責任,而他的血親爸媽都已經故去。
我臉熱難堪,再也說不出一句,直到此時我才明白,若不是有傅寅對我的那一份說不出口的感情,他早就不會把我當一回事。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伸手挽上身旁沉默的趙然手臂,朝他笑道:“怎麽,這個爸,你不滿意?”
最終傅寅氣得臉色漆黑離去,我僵硬繃緊的身子在看到他遠去的背影後才癱軟下來,放在趙然臂彎間的手也順勢滑下。
可趙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驚訝瞥了他一眼,隻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說:“撐著,他還沒走遠。”
他聲音裏帶著笑意,我知道這是剛剛那一幕已經讓他滿意的意思。
我一直忍到他帶著我離開宴廳才狠狠甩開了他的手,他一點也不驚訝,隻淡淡地看著暴怒的我。
我朝他怒吼:“趙然你騙我!”
他臉上仍舊是那副欠揍的雲淡風輕,笑著反問我他騙了我什麽。
我說的還是那句:“你早就把我和傅寅的事告訴傅廣川了是不是?”
他說:“我如果說我沒有,夫人會信嗎?”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趙然從未明確說過他知道我和傅寅的事,所有的都是我的推測罷了,而趙然這樣藏得深的,也不可能告訴我實話。
趙然這話的意思是讓我要麽相信他沒告訴傅廣川,要麽相信自己的推測他已經告訴了傅廣川,不管怎樣,我都要活在膽戰心驚中。
我深吸一口氣,抬頭冷靜地看著趙然,說:“那今天這樣,董事長滿意了嗎?”
我目光落在他身後車門緊閉的車上,趙然順著我的目光往車看了一眼,笑著說了一句:“夫人真是聰明人。”
我說:“他就在車裏,對不對?”
傅廣川到底知不知道,就看他現在在不在車裏,而趙然淡淡一笑,轉身拉開了車門,門風在我臉上掃過,我瞪大了眼睛,怔住了。
車裏是空的。
趙然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說:“我早說過我沒有,是夫人不信我。”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再看他一臉得逞的笑意,才知道從半路,他就開始耍我。
他笑著說:“剛剛夫人把少爺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真是精彩,我從沒見少爺那樣吃虧過,看樣子也隻有夫人才是他的軟肋。”
我狠狠瞪著他,警告他說:“你不要瞎說。”
他這才收斂了笑意,朝我一鞠躬,說:“多謝夫人配合,這下我好跟董事長交代了。”
我說:“你要跟傅廣川交代什麽。”
他賊賊一笑,開口還是戲弄我:“自然是跟他匯報夫人一句話堵得他說不出話來,臉色鐵青地敗退而去了。”
我聲音發抖,“別、你別這樣告訴他。”
在外人的眼裏,我隻是傅寅毫無幹係的小媽,一開始進門他對我虛與委蛇,可能是怕抓不牢性情不定的傅立衡,才轉而依附我,而我確實待他不錯,所以才看起來比傅立衡親近些。
但這段時間我與傅寅的決裂有目共睹,這一點不成立了,傅寅還會因我情緒大變,有腦子的人隻會往特殊的方向想。
傅廣川不是傅立衡,一旦讓他猜到了,我和傅寅才真的是死無葬身之地。
趙然心知肚明,卻非要用這種說法,無非是想讓我求他,而我聲音發抖,確實是用了求的語氣。
他停下來看我,問我:“那夫人想讓我怎麽說?”
“你……你就說,傅寅見到你與我一起,你三言兩語使他難堪,他知道你現在身份不同往日,憤然離去……”
我說的磕磕絆絆,仔細一想兩種說法其實差別不大,但最主要的是要分清,讓傅寅難堪的到底是趙然,還是我。
“那夫人這是打算承認了我與您的關係?”
趙然的反問一針見血,我心底悲涼,事到如今要麽承認我與傅寅的關係,要麽踏上趙然的賊船成為他的附屬品,而趙然,顯然是在逼我。
我默認,這已經讓我覺得十分屈辱,丈夫死後仍無法逃脫傅家的桎梏,還成為傅廣川拉攏趙然的道具。
我逃過了被傅立衡送上傅寅的床的命運,卻依舊躲不過趙然。
而趙然卻要得寸進尺,“我為什麽要聽夫人的?”他頓了頓,“我是傅董的人,為什麽要聽你的?”
我知道他是一定要逼我說出那一聲求才肯罷休,隻好閉了閉眼,說:“趙然,我求你。”
他似是很享受這一聲求,過了一會兒才說:“好,我答應你暫時不告訴傅董,但今後,我希望夫人肯配合我,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
我心底悲涼,乖乖點頭:“嗯,我知道了。”
我以為我今天急中生智配合他讓傅寅難堪已經算是明智,沒想到他還不滿足,我皺眉看他:“傅廣川到底想幹什麽?”
不惜扯上我也要對付傅寅,如果真的這麽想把傅寅趕出家門的話,為什麽不直接讓他滾蛋?他再怎麽說也是傅家的一家之主,絕對有這個權利,而他這般迂回婉轉,真的隻是不想打自己的臉?
“這個,夫人還是不要好奇了。”
趙然客氣拒絕我,在我意料之中,傅廣川心思比他還深,怎麽可能會告訴我,而我也隻有被乖乖利用的份。
回去的路上我安靜得出奇,連趙然都忍不住問我怎麽了。
我看著車窗外璀璨的星河,一閃而過的燈束,我極少在夜間外出,這樣的景色還是頭一次見,不由放下了車窗,任那有些涼的風吹在臉上。
我迎著風說:“趙然,你會不會跟我結婚?”
他被我問得一愣,他的反應已經給了我答案,我這才如釋重負地笑了出來,說:“傅寅再怎麽說也是傅家真正的血脈,傅廣川再對付他也不可能真把他趕出門去,你現在幫著他鬥傅寅,到時候傅家家產還是有他一份,兩頭吃虧的可是你。”
趙然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我不清楚傅廣川真正的目的,隻好半猜半蒙地繼續說下去:“不如你與我合作?我幫你對付傅寅,也承諾你一條後路。”
我自認條件開得豐厚,傅寅與傅廣川的鬥爭終歸會是傅寅贏,等傅廣川死了,所有的還是傅寅的,趙然應該不傻,所以他看的很清楚。
他隻反問我:“夫人拿什麽承諾我一條後路?”
我笑容一頓,然後大笑了出來,是啊,隻要是長眼睛的人都知道傅寅最近跟我鬧了矛盾,我們之間的關係沒之前親密,又是在傅立衡死後這絕妙的時機,所有人都以為是傅寅覺得我無用了,將我踢了。
若是趙然也是這局外人之一,那還好辦,但他明明在知道我和傅寅的奸情的情況下,仍是說出這一句話,看樣子我和傅寅之間的關係,在外人的眼裏確實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我在心裏歎,我是打算著一刀兩斷的心思才與傅寅鬧起了決裂,是本以為我不會有再用得著他的時候,所以把話說狠說絕,卻沒想到傅廣川一句話便把我推向火坑,我舉目無親,隻有一個傅寅。
我一笑而過,這話當我沒說過。
回到家後,他囑咐我去休息,自己則去了傅廣川書房,我心一沉,果然傅廣川是在等他匯報,我站在原地沒動,他像是背後長眼,轉過身來,朝我伸出一個指頭,放在嘴上,告訴我他不說。
他麵帶笑意,顯然這舉動是為戲弄我而做,我氣得一轉身,直接回房去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慌了,他若真的要跟傅廣川說了,我大不了身敗名裂,原本就沒有什麽好名聲,唯一可憐的是傅寅,他本就是私生子,若是又坐實這樣的流言,蘇家肯定不會容他,沒了蘇家,傅廣川想踢他易如反掌。
但傅廣川也不一定想要踢掉傅寅,不然也不會迂回曲折地用我來壓傅寅,他在計劃什麽,我猜不到,隻能做好我的本分。
我老實了,趙然讓我學什麽我就學什麽,一直以來我也隻有老實這一點比較討人喜歡,後來趙然倒沒有再帶我出去故意給傅寅難堪,我想要麽是傅寅自那以後收斂了,要麽是傅廣川對此已經滿意了。
原本說一個月後讓我進傅氏,也沒了消息,我鬆了一口氣,要是進去後砸了傅廣川任何一個項目,他就有理由把我幹掉了。
我心驚膽戰了幾日,其實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錯的,傅廣川還留著我,是發現留著我比除掉我更有用處,所以他一時半會不會動我,而我也能繼續在傅家白吃白喝幾日。
但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天,我媽就又來了。
不同於前幾次不請自來登堂入室,這回她是被趙然請來的。
趙然這段時日在傅家越來越如同半個主人一般,仆人間也不知何時流傳起趙然不久之後便是我的丈夫的傳言來,他又是傅廣川信任的,所以對他的決定都沒有什麽反對意見。
我媽受寵若驚,我嫁進傅家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把她當做客人邀請進傅家大宅。
趙然又不是不清楚我與我母親之間的恩怨的,這一請,為的是誰,一目了然。
我冷著一張臉看著他忙活,我媽自然也是知道了傳言,看趙然的眼神已不像是之前那般憎惡,而是包含欣賞,說他年輕有為,相貌俊朗,一表人才。
睜眼說瞎話,說的就是我媽了,她臉上的深情我如此熟悉,趁趙然轉身離開,我怒扯她袖子,問她來幹什麽。
她擰著眉說難得傅家邀請,她怎麽能不來。
我冷聲說,我爸呢。
這種場合,邀請的肯定是我爸,但一直到現在,來的隻有我媽和沈歡。
沈歡進門後倒是很安靜,安安靜靜地打量著傅宅裏的一切,看著仆人們端上來的精美甜點,眼睛都直了。
她看了我一眼,說:“姐,原來傅家這麽有錢。”
我頭疼不已,我媽跟我要錢已經要了快半個月,這段時間剛消停下來,就又被趙然主動邀請來,我倒是想看看,趙然是打算怎麽堵我媽這個窟窿。
於是我也冷靜下來了,冷眼看趙然怎麽唱這一出戲。
果然裝模作樣地寒暄了一會兒,我媽就直奔主題地要錢。
我差點冷哼出聲,但又忍住,抬頭看趙然,他聽了這直白的要求,神色沒變,甚至笑了出來,說:“要多少。”
我一驚,我媽獅子大開口的話,連整個傅氏都敢要,趙然即便有傅廣川授意,也絕對不可能掏出很多來,因為到現在為止,最不想在我身上花錢的人就是傅廣川。
我媽聽了後抑製不住的驚喜,她缺錢太久了,沈歡與人私奔出逃又被始亂終棄後,她已經無法將沈歡在高價賣出,隻有我,能一遍遍地給她榨油水。
趙然擺出了十足的耐心,等我媽考慮出一個數字來,最後她顫顫巍巍伸出三根指頭,“三千萬。”
我深吸一口氣,這回她連借口都不說了,直接擺明了是把我上稱賣錢,但我更覺得荒唐,處子之身尚能賣出一千萬,現在殘花敗柳,她也要得出這個價。
果然趙然的耐心隻是裝的,聽到她報價,他就笑了出來,說:“沈太太的女兒真值錢。”
我媽臉色一變,原來也是知道自己要價高了的,急忙說:“剛剛那是開玩笑的,傅家與我們家是親家,這錢怎麽能是要呢,是借、對是借的,我們也不要多,兩百萬,兩百萬就夠了,給我們家救個急。”
兩百萬對於隻是工薪階層的趙然來說也是不可能的數字,上流人說起話來都是以萬起步,但真正能賺到幾百萬的人又有多少呢。
我覺得荒唐,看不下去,直接站起身,我媽被嚇到了怪叫了一聲,說我好端端的突然站起來幹什麽,把她嚇了一跳。
我低頭看著此時麵目扭曲的她,說:“媽,你看清楚了,我可是你女兒,不是一塊豬肉,何況你賣了第一回還能賣個新鮮,現在還有什麽?”
她臉色終於變了變,連一直沉默吃點心的沈歡也停了下來,抬頭看著我們。
我媽被我堵得說不出話來,臉色怪異地看著我,我移開目光看著趙然,說:“趙然你沒必要做這些,我已經答應過你,你沒必要再找新的把柄拿捏我。”
他聽了我的話輕輕一挑眉,像是沒想到我會猜中他的意圖。
這時我媽從愣神過緩過神來,指著我破口大罵,根本不顧這是在何處。
二十歲之後我被她罵過的次數越來越多,便也越來越麻木了,隻看著趙然,對他說能不能把她趕出去,我看著她煩,而且下午的課程也該開始了。
說完我轉身離去,我媽暴起想追上我,被趙然吩咐的保鏢製止住,後來是怎麽大吵大鬧了一番後才將人趕走,我是不知道了,隻知道等趙然又回到書房的時候,他衣衫完整,從容不迫地走近我,說:“我記得夫人曾跟我許諾過,會給我一條後路。”
我有些驚訝,沒想到他這時候會舊事重提,我說:“我以為趙先生不感興趣的。”
他笑了笑,說:“人生在世,誰不想留一條後路給自己呢,正如您所說,傅家的戰爭,打得再激烈,也是別人的事,董事長對我再信任,也是近七十歲的人了,我還年輕,不想早死。”
我靜靜看著他,揣測他這番話有幾分真假,其實就算他與傅寅為敵了,等到秋後算賬時,傅寅也不一定會要他的命,傅寅這人大體上來說還是善良的,我笑著說趙助理多慮了,他卻冷了一張臉色說我不了解傅寅。
我一滯,他說中了我的痛處,可是他沒注意,隻問我當初的話還做不做數。
其實趙然拒絕了我後我便沒動再去討好傅寅的念頭,一遍遍來來回回,難度會越來越大不說,我也不敢保證傅寅肯不肯吃這一套。
我給不出肯定的答複,實際上那次在車上,我也是賭一賭才那麽一說,說到底還是因為不想與傅寅為敵。
可趙然不一樣,他做得絕,將我的母親家人叫到傅家來,直接斷了我的後路。
我冷笑看著他,說:“趙助理跟我求後路,卻先斷了我的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