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等你求我
傅寅會奇怪我和趙然走在一起也是有原因的,那回我被趙然帶去傅廣川的農場避了幾天難,回來時看見他的臉色就很難看,而上一次他雖然在混亂中沒看清是誰帶走了我,但後來隻要調查一下,他就能知道帶走我的人是誰。
的確以之前我和趙然完全不熟的情況下來看,我這段時間與趙然是走得近了,但傅寅這隻要我和一個異性走在一起,就鬧脾氣甚至陰陽怪氣的樣子讓我覺得很不悅。
我冷冷看著他,說:“你不過是我的繼子,這世上從來沒有兒子管母親的道理,這是犯上,我以為我沒管你人際交往,已經算給你這個跟我毫無關係的繼子麵子,沒想到你這麽不識抬舉。”
傅寅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又笑了出來,說:“對了,剛剛你不在,有很多人來找我打聽你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原來小媽當年在學校裏的時候還是個校花呢。”
我猛地一皺眉,“她們還找上你了?”
原本就是想不起來的同學,沒想到竟還這麽難纏,傅寅笑得更加燦爛,說:“對啊她們好奇,你白撿的兒子到底是長什麽樣。以此為交換,我向她們打聽了你的事……”
他故意說一半留一半,故意的口氣讓我心裏更加不舒服,我自認在學校裏沒發生過什麽值得人說道的事,想必他也沒打聽到什麽讓他感興趣的事,說完後便輕輕一偏過身體,露出他身後不遠處在尋找我的那兩個“同學”。
她們已經注意到我,臉上一喜,抬起腳步就朝我走過來。
我沒想到還是不能甩掉她們,更加怨故意將她們引過來的傅寅,我急忙瞪了他一眼,他卻嘴角含笑,與我擦肩而過時,他在我耳邊小聲道:“我等你過來求我。”
這句話直接激怒了我,傅寅當他自己是什麽人,又未免把我想得太軟弱,隻是一兩個老同學,我有什麽應付不過來的?
傅寅前腳剛走,我那同學後腳就已經到了跟前,她的目光緊緊跟隨著傅寅,問我剛剛走過去的人是不是我兒子。
我在心裏冷笑一聲,我的兒子,我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的兒子。
我本來想她們問什麽我便答什麽,盡管荒唐可笑,但我的人生確實如此,即便後來是被人笑了去的,隻要不在我麵前笑,我就可以當做沒看見。
而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傅寅那句等我去求他是怎麽回事,我那“同學”見我好說話,便叫我去把傅寅叫過來,說有事要跟他談。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背對著我的傅寅,說:“有什麽事情你跟我說就夠了,跟我說和跟他說都是一樣的。”
我那同學不肯,非要我去把他叫過來,還故意拉著我的手,說:“沈安,你不會這麽小氣的吧?”
我冷眼瞥著她,她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得寸進尺,此時眼睛故意朝上看,露出個自以為很可愛的表情來。
一瞬間我就覺得我剛剛何必要搭理她,直接當做不認識便好了,我轉身想走,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臂,我不悅回頭看她,她的眉毛已經深深皺起,聲音也刻薄起來:“沈安你拽什麽拽,你現在不過個永遠不會有人要的寡婦,你又是個不能生的,也隻能一輩子賴在傅家了吧,你現在這樣得罪人,不怕傅家把你趕出來?”
我沒想到我現在的處境連一個幾乎是陌生人都能看得出來,傅立衡死後,一無所出的我對於傅家來說隻是個累贅,傅寅是我和傅家最後的聯係,一旦他說不要我,傅廣川也會默認他將我趕出來吧。
我不知道傅寅是不是知道了這一點才對我說的那句話,但這一刻確實讓我渾身發寒。
我冷笑一聲,說:“我為什麽要怕?”
她表情一愣,說:“你……”
我直接甩開了她的手,說:“不好意思啊,我其實到現在都沒想起來你是誰,你說你是我的同學,應該隻是同一級吧,可是我真的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們之前真的有說過話?”
她臉色更僵,我笑了笑,果然她隻是憑一麵之緣來跟我套近乎的,我從不出席這種場合,便也不知道光是頂著傅家的名頭就有無數人來套近乎,我第一次遇上,竟還白搭了真情去應付她。
我再一看不遠處與人談笑風生的傅寅,全身透露著他的遊刃有餘,他那樣,看來是已經習慣了被人這樣變著法套近乎,也知道被這樣的人纏上會有多麻煩,這才對我說了那句話吧。
我笑了笑,轉身看著此時臉色難看的“同學”,說:“如你所說,我隻是快要被傅家拋棄的棄婦,跟我套近乎,不如把功夫花在其他人身上。”
她臉色一變,也不跟我套近乎了,冷笑了一聲,說:“沈安,我等著你被趕出來的那一天。”
我沒在意她說的話,我的處境用得著她一個外人操心,我冷笑一聲,轉身離去,而就在我剛踏出一步,忽然她又叫了我一聲:“沈安。”
我再也忍不住脾氣,怒而轉身,接下來迎麵而來一杯冰酒,潑在我臉上,流進我的衣服裏。
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就聽那女人大喊道:“沈安你真不要臉,敢搶我的男人!”
一聲引來不少注意力,她戲十分足地哭了起來,說我不知廉恥,當場勾引她的丈夫。
而此時她的丈夫,正是之前跟她在一起的友人,也十分配合地與她演戲,跟她道歉,說是他一時沒忍得住。
這配合完美得如同早就串通好一般的戲碼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我這才知道女人要是齷齪起來能有多卑鄙,隨便一個勾引人的罪名,按得牽強又勁爆。
我冷冷看著這場鬧劇,她很聰明,知道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名譽,而對於我來說,更加重要。
而女人的名譽,要抹黑起來多麽容易,隨便一個勾引別人男人的罪名,就是不知廉恥就是賤。
原本隻是幾個人好奇看過來,後來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她也隻有一句我勾引了她男人,翻來覆去地說,但一加上真真假假的眼淚,就變得吸引人多了。
“你還站著幹什麽!”
最後是傅寅一聲低吼,拉著我迅速離開了風暴中心,他對那哭個不停的女人怒吼,說:“再亂說一句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女人被他一嚇,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此時趙然正好趕過來,傅寅便把爛攤子都丟給了他。
一直拉著我走到無人的花園,傅寅才氣憤地甩開我的手,怒吼道:“你為什麽不解釋!”
解釋?解釋什麽?我沒有勾引她男人麽?可是有誰看見了我勾引他?解釋了反而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於是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哭鬧,看她最後是想怎麽收場。
但此刻的傅寅的怒氣在我意料之外,我看著此刻暴怒又似乎無處發泄的他,笑了出來,說:“你不是等我去求你麽?”
他雜亂的步伐一頓,停下來盯著我,我笑得更燦爛,說:“人家都說我是靠你才繼續留在傅家的,他們都等著哪一天我被傅廣川趕出門呢,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才對我說了等我去求你對不對?”
他眉頭皺得死緊,說:“可是你寧願被汙蔑,也不會來求我不是嗎?”
傅寅到底不是神,自然不知道事態會發展成這樣,他原本可能隻是想看我無措,想等我去求他救場而已,他能控製的也隻是那樣的場合,所以當事情發生成這樣,他比我更沉不住氣。
我不說話,他眉頭皺得更深,說:“我是不是永遠等不到你來主動跟我道歉的那一天?”
道歉?我不懂他在說什麽,為什麽我要跟他道歉,我有什麽對不起他的?
但現在我並沒有多少時間去考慮他的問題,剛剛那女人一杯酒一滴不漏地潑在了我身上,身前被潑了個透不說,現在被他拉到外麵來,晚風一吹就冷得我發抖,尤其是肚子,也不知道是吃壞了東西還是被肚子上冰冷的布料給凍得,如同有刀在裏麵攪動一般。
我蹲下了身子,雙手按著自己的肚子,“傅寅,我肚子好痛……”
他站得筆直的身體如同一尊雕像一般一動不動,他說:“你別想糊弄我,我不會信的……”
我疼得唇色全無,他還以為我是裝疼,想求他的可憐,我聲音虛弱地說:“是真的,我肚子好疼,你能不能先帶我回去?”
他依舊一動不動,聲音裏卻已經有了一絲動搖:“你別以為我會信……”
我已經疼得背後冒出一層冷汗,晚風一吹更是冷得我牙關打顫,而更令我覺得無奈的是傅寅的固執,他想讓我跟他道歉的無非是那天我對他說的我跟他的每一次都是交易,他想讓我收回那句話,想讓我自己說那句話我是騙他的。
我已經沒了法子,隻好閉著嘴死死摁著肚子等待那一陣疼痛過去,而就在此時,傅寅站在我旁邊聲音發抖地說:“你不跟我道歉,就別想我以後會幫你任何一回。”
我疼得翻了個白眼,心裏想,我要你幫我什麽,趕緊走吧,在我旁邊站著都讓我覺得礙眼。
傅寅這人說到做到,見我疼成那樣真的一把援手都沒伸出來,最後還是我覺得肚子好過了一點後才自己站了起來,我蹲得有點久,站起來的時候有點搖搖晃晃的,傅寅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想扶住我,但似乎是想起剛剛自己說了什麽,又收了回去。
我注意到他收回的手,冷哼了一聲,說:“你最好說到做到,以後不管我發生了什麽都不要來管我。”
我故意說的跟他說的有點偏差,傅寅自然聽出了我的意思,急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咬了咬牙,說:“好。”
我看了一眼死死咬著牙的他,白了他一眼後捂著肚子匆忙穿過宴廳走到停車場。
肚子仍是疼,這一疼來得猛烈而突然,我心中覺得不對,一刻也不敢耽擱,直接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後我先去了趟廁所,見內褲上點點猩紅,心中越沉。
來到了我一直掛的專家診,我那一直給我檢查身體的醫生給我仔細檢查了一番,說:“沒有錯,是節育環掉了,需要取出來,月經過去幾天了?”
我還是怔怔的,問她:“怎麽會掉呢?”
她扶了下眼鏡,嗤了一聲,說:“我怎麽知道,也許是你性生活太頻繁了吧。”然後又不耐煩道:“過去幾天了?疼得厲害的話我現在就幫你取掉。”
她公事公辦的樣子讓我難受,忍不住拉著她的手臂撒嬌,“丹丹,你別這麽冷淡嘛,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是的,這位看著冷淡的美人才是我真正的老同學,我們高中時曾經是好朋友,等我後來出國了,無奈分開後,一直到我生產時才再相遇,那時她正好來醫院實習,就在我所在的婦產科。
我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求她在我宮腔內放置了節育環,怕的就是傅立衡在我好了後還會要求我同房,要我給他生兒子。
而她不敢在我那破爛不堪的子宮裏放節育環,卻敢在醫生的報告上瞎寫,她寫我子宮破裂即便修複過也著床困難,一句話就是以後再也生不了了,直接斷了傅立衡的念想。
但為了保險,我還是讓她給我上了環,也把不能再孕的話坐實了。
她看了我一眼,又仔細研究起我的B超單,說:“能怎麽回事,你那對象太長了唄,頂到了,給頂歪了。”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堵得我說不出話來,傅寅的尺寸我倒是沒注意過,但確實是要比傅立衡壯觀。
我渾身抖了抖,又問她取了後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一直以來我都是靠這個環肆無忌憚,若是後來真的鬧出懷孕來了,那就真的無法收場了。
好在丹丹的一句話讓我安下心來,她說:“哪兒有那麽容易,你子宮受損是不可逆的,要懷孕可沒那麽容易,要生的話,先幹個幾百次吧,再看你對象精子生存力強不強,強的話或許能讓你懷上也說不定。”
我鬆了一口氣,又沒忍住拍了她一下,說:“瞎說什麽呢,我哪兒有什麽對象。”
我現在的身份可是寡婦,怎麽可以有奸夫。
她自然也知道我現在的身份,也正因為此她才故意跟我拉開了距離,一是怕我其實並不是不孕的事實暴露,她也不喜歡參與到豪門恩怨中來。
清楚了是怎麽回事後我才放心躺上病床,看著她戴著口罩麵無表情地給自己套手套,突然說:“對了你和宋醫生的婚禮是什麽時候?我雖然不能去,但你放心,我肯定給你包個大紅包,算是這麽多年多謝你幫忙。”
聽到宋醫生這三個字,她的臉才難得紅了紅,說:“沒事提他幹什麽,放心好了,你的大紅包肯定跑不了,你現在可是我認識的最有錢的人呢,不狠宰你一筆豈不是便宜了你。”
我笑了出來,她當年之所以膽子那麽大敢改病曆,完全是因為有她的老師罩著她,這麽多年一直是他們幫著我守著這個秘密。
取環的過程很快速,結束後她摘了手套口罩坐我旁邊跟我聊天,問我今後打算怎麽辦。
傅立衡已死,我那注定癡傻一生的女兒也被我借著他人的手解決掉,這將近6年多的黑暗時光,終於在他們父女倆的過世後徹底結束。
我躺在病床上有點恍惚,其實也就隻過了6年而已啊……
我不說話,丹丹便以為我是傷心了,十分開朗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難受什麽,你現在可是富婆了,傅立衡死了,他的財產也有你的份,反正現在你環也取了,卷了錢就趕緊跑路,開始你的新生活吧。”
她說的話確實讓我眼前一亮,對啊,開始新生活,告別現在的一切,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開始我的新生活,而我還年輕,很容易開始一段新生活。
去陌生的城市,認識新的人,開始另一段生活……
這明明是我早就想好的未來,卻不知為什麽在此刻竟有點舍不得。
暗無天日的傅家,貪婪無度的娘家……這裏確實沒有什麽值得我留戀的了。
“我再想一想吧……”留下這句話後,我便離開了醫院,臨走前丹丹跟我說她已經跟宋醫生商量好了,她要跟著他回老家,他們也會在老家結婚,在老家的醫院裏繼續做一對醫生夫婦。
我沒想到今日竟成了最後一麵,這麽多年來一直是他們幫我守著秘密,怕被人發現,我也盡量不來找她,現在謊言已經沒有了維護的必要,她也到了退場的時候。
於是我忍住悲傷,跟她鄭重道別,並祝福她將來順風順水。
我故意在外麵多逗留了一會兒才回到傅家,卻沒想到躲了又躲,還是沒有躲得過,趙然在客廳等我,說傅廣川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