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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隻有喪偶

  傅寅進來時,我女兒在我懷裏已經開始涼了。


  她依舊閉著眼,蒼白的臉上並沒有因為濺上血而好看起來。


  白雅對她不好,短短幾日,可愛的嬰兒肥就沒有了。


  她到最後都沒有醒,那一刀下去瞬間要了她的命,她不痛,頂多這幾日難受點罷了。


  而事實上,到現在都沒人告訴過她什麽叫難受,她不會說,便用哭的,現在連哭都沒哭一聲,應該是不疼也不難受吧。


  想到這我心裏好受了點,而就在這時,傅寅悄無聲息地走到我身後。


  碎裂的玻璃裏,他寫滿愧疚憤怒的臉支離破碎。


  “……對不起”,這幾個字沉悶得像是從他胸腔裏擠出來,雙手握成拳在身側用力得微微發抖,他說:“我來晚了……”


  他確實來晚了,晚了很多,此時趙然已經帶著人回去複命,他本想帶著我一起走,還有已經沒氣了的我女兒,我冷笑說你以為他會想看見血嗎。趙然這才留下了我,但到底不敢留我一個人在這,所以他把唯一帶過來的一個人留下來看著我。


  臨走前,他對我說,夫人,請節哀。


  傅寅過來時自然也是看到了趙然留下的人,一眼就知道是誰比他捷足先登。


  傅寅之前倒是說過會幫我查白雅藏在哪裏,我怕先被他查出來,才故意刺激白雅,但沒想到他動作會這麽慢。


  我回頭一看,發現他是一個人,竟一個人都沒帶,有些驚訝,但仔細一想也是,他能叫動什麽人,用了蘇氏的人,蘇世成肯定會得到消息,他在蘇氏再怎麽呼風喚雨,也是一個還沒完全進門的外人。


  而他所說的幫我找白雅,可能也是憑他一人之力在找吧,我對他期望太大,卻忘了他身上所背負的枷鎖。


  他再優秀再有能力,也是一人之力,起不了多大作用的。


  他仍是一副極悔恨懊惱的模樣,這與他無關的,他不必如此自責,於是我盡量朝他揚起一個笑,對他說:“我沒事,你不用這樣。”


  他還是自責:“要是我早一天找到她的話,就不會……”


  我不忍看他責備自己的模樣,可是這件事我隻能瞞著他,整個家裏,應該隻有他是真心想讓她活下來的。


  可是活下來又能怎樣呢,不過是活受罪罷了。


  所以我借白雅的手了結了她,白雅早就精神不穩定,她已經一敗塗地,但活下去還是需要花錢,所以她寧願卑躬屈膝也要跟著傅立衡。


  可是傅立衡這棵大樹也不穩啊,而之前傅立衡指使她帶走我孩子讓她產生了錯覺,讓她以為我是願意為了這個孩子花錢的。


  若不是有白雅這號人物出現,我還不知道我女兒的歸宿是什麽,她也許會死在傅家某個疏忽的仆人手裏,仆人會受一頓責罰,但終究不會償命。


  而事實上,就算落到了白雅頭上,她也不會償命,即便有好幾雙眼睛盯著她下了刀。


  我叫外麵等著的人找塊白布來把我女兒屍體裹起來,跟他下命令的時候我才發現直到她死,她都沒有過一個正式的名字。


  在醫院時,那些護士跟她玩耍時會用當地一個常用的叫小女孩的方言叫她,時間久了,她也有反應,被叫了後會轉過頭來朝叫她的人傻笑。


  她能恢複成這樣,已經是萬幸了。


  當她被趙然的手下用略顯粗糙的手法裹進白布裏時,我叫了一聲那個方言,站在我身側的傅寅聽到,伸出手指來偷偷勾住了我的指頭。


  太親密的舉動會令人懷疑,現在有外人在場,他原本就來得不巧,進來時趙然的手下還攔了他一下,問他是誰。


  當時他壓抑著怒火說我是傅寅,那手下還未反應過來是誰,然後是傅寅又補充了一句,傅廣川的親孫子,之後才放他進來。


  是啊,他是傅廣川的親孫子,裏麵死的又是傅廣川不待見的孫女,他們毫無交集,傅寅怎麽會為她那麽焦急。


  傅寅的出現該怎麽解釋,憂心小媽?擔心妹妹?


  一個太可怕,一個太虛假,我頭疼起來,當時我就不該答應讓傅寅幫我找白雅的下落,可是如果我拒絕呢?他會覺得我跟傅家的人一樣,從沒把她當做過人。我就算不答應,也會是默認。


  我在這邊懊惱不已,傅寅卻毫無知覺,他問我,“你難受嗎?”


  他一句話就又把我拉回我半個小時前失去了親生女兒的事實中,我喉頭幹澀,十分沉悶地“嗯”了一聲。


  難受嗎?那是肯定的,總不能是高興的,但除此之外,那一絲解脫、如釋重負一般的感覺讓我心口沉悶。


  她的存在是罪證,是拖累,是累贅。


  這是事實。


  但更加鮮明的是我對不起她。


  當初懷著她的時候,我也祈禱過會是一個健康的兒子,這樣起碼我在傅家也好過一點,但她的出生直接把我的生活打入了萬丈深淵。


  往後的為傅立衡尋找私生子,又遇上傅寅,也都係她而起。


  現在她沒了,似乎有什麽就開始斷了。


  傅寅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放進手裏握了握,然後放開,跟我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抬頭看他,他此刻的愧疚會成為我一生的罪孽。


  我帶著我女兒已經徹底涼掉的屍體回到了傅家,傅廣川看都沒看一眼,就鐵青著臉叫人把屍體處理掉了。


  他這無情的態度叫我心寒,我說爸,你要把她葬在哪。


  他說,這你不用操心。


  我說,那墓碑要怎麽寫,她還連個名字都沒有呢。


  傅廣川眉頭皺得更深,說我自有安排。


  我知道再多說就沒意思了,引得傅廣川發火我第一個沒好果子吃,後來傅廣川也確實給了她一個名字,叫傅敏,我覺得可笑,她明明一點都不聰明。


  我女兒塵埃落定,極其迅速,而至於殺人凶手白雅,在被警察帶走的那一刻突然大喊,她是被人指使的。


  我渾身一震,這時趙然指著她說我親眼看到了是你下的刀,還有另一人證,白雅你逃不掉。


  白雅聽到後瘋狂大笑,那樣子一看就像是有精神問題的,所以最後她隻判了個有期徒刑。


  我女兒的死在傅家並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他們也許跟我一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隻有傅立衡,他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問我,你當初不是還挺積極地跟我搶那小傻子的撫養權呢麽,現在怎麽這麽淡定。


  我說,你哪隻眼看到我淡定了。


  傅立衡撐起身體大怒,指著我說,原來你才是殺人凶手,你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大喊大叫,但沒人聽到,何況白雅已經定罪,趙然又沒有理由袒護我,而更重要的是,動手的人確實是白雅。


  傅立衡知道事到如今就算他指證我也無濟於事,他的身體也容許不了他情緒激動,於是他隻冷笑著問我,說你要是不愛她,當初怎麽那麽輕易受製於她?


  我女兒這一把柄他們不是第一回捏,第一次是傅立遠,他跟傅廣川要走了我的女兒,給人當試驗品一樣弄,後來是傅立衡,他用她的撫養權逼我不離婚,再後來還是傅立衡,他用她的安危逼我聽話。


  我朝他燦爛一笑,說,因為我是她母親啊。


  再怎麽說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別人能有一萬個理由不把她當回事,而我不能。


  所以我隻能借別人的手,了結了她。


  傅立衡聽完後指著我罵我虛偽,罵我道貌岸然,我靜靜聽了,或許我就在等一個人這麽罵罵我,可以讓我心裏好受點。


  因為除了他之外,別的人隻會安慰我,勸我想開。


  我的負罪感越來越重,尤其是在傅寅的麵前。


  他的愧疚,與我的負罪合並起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不想聽他跟我說對不起,於是隻能纏著他做。愛。


  而他本來就是不禁撩撥的,沒一會兒就跟我滾做一團。


  性愛裏的歡愉掩蓋了生活上的重壓,我越來越貪戀這種感覺,與傅寅的契合度就越好,他又執著於開發我身上的敏感帶,硬是將我這一顆老樹開出花來。


  就這麽消磨著,時間過去了大半個月,我終於從那沉悶的心情裏走出來,就聽到了一個更好的消息。


  傅立衡的病加重了。


  白雅走後便是傅家的仆人伺候他,每天也是湯藥的澆灌著,但效果甚微,醫生說他這是傷了元氣了,沒有個一年半載補不回來。


  這段時間他就跟個藥罐子似的,可惜再多的猛藥也補不回他虧空的身體,他破碎的身體如同秋日裏的樹葉,在風裏發著抖,這樣的傅立衡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讓我覺得新奇,又解氣。


  看著一個曾經在自己麵前囂張跋扈的人因為病,說不了兩句話就咳嗽個不停,這感覺真是說不上來的暢快。


  不知那些嫁給老夫的,等到自己年邁的丈夫纏綿病榻而自己又美貌如初身體健康時,這些嬌妻們是不是跟我一個感受。


  傅立衡心知自己氣數不長,於是更加要抓緊時間地拉攏傅寅,他怕什麽,怕等他死後傅寅跟傅立遠纏在一塊,如果真是這樣,他死都咽不下這一口氣。


  我卻不懂他還有什麽好堅持的,他和傅立遠鬥了好幾年,來來回回,勝負也有好幾次,雖然不得不承認他先走一步,死在自己手上確實不甘而可笑,但都快死了,還有什麽好操心的呢。


  我跟他說了這番話,更是把他氣得要死,砸了所有手能夠得著的東西,叫我把傅寅立刻叫過來。


  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沉默地離開了病房。


  合上門時,傅立衡指著即將合上的門縫說,我已經查到了你的奸夫是誰,沈安你最好給我老實點。


  我不為所動,事到如今,我還怕他什麽。


  快到深夜,一直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的傅立衡終於睡著,但也許是因為心思重,他睡不沉,沒多久就被病房裏的聲音給吵醒。


  我從簾子後看到了傅立衡醒了過來,便叫得更大聲,引得我身上的傅寅動作更猛,到了後來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反正聲音大得傅立衡直接罵了出來,“沈安!你這個賤人!”


  我裝作是沒聽到一般繼續纏著傅寅要,他也聽到了傅立衡的聲音,動作頓了頓,我連忙抱住他的頭親下去,他被我吻得騰不出嘴問我怎麽回事,但身下的動作已經準備抽離。


  “不要……不要拔出來……”


  我故意這麽說,一般我這麽在床上說,傅寅能更硬個幾分。


  “可是,這裏是……”


  傅寅是被我騙來的,這段時間我和他肆無忌憚,他也被我這樣迷得失去了理智,摸進門時還問為什麽在醫院。


  他還不知道傅立衡已經住進了醫院,這段時間傅立衡要求見傅寅我都沒有讓他見。


  進門後我就把他壓在病床上親吻,動作粗暴地扯他的衣服,他很快情動,壓著我親,剝我的衣服,兩個人很快就纏在了一起。


  而就在這時,傅立衡已經醒了過來。


  我說:“我就要在這裏。”


  他目光瞥向此時從床上跌落在地還奮力朝我們這邊爬過來的傅立衡,笑了一下,俯身親我,說:“好。”


  然後更加用力地動作起來,我叫得更加大聲。


  “唰”的一聲,簾子被傅立衡扯掉,他驚訝地看著我和傅寅,眼珠快要掉出來。


  我和傅寅的動作一頓,抱在一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的傅立衡。


  他臉上是震驚、是憤怒,交集在一起形成了無比精彩的表情。


  他指著我們兩個大罵:“你們這對賤人!咳咳……畜生!沈安你可真不要臉!竟然勾引我的兒子!”


  我見目的達到,便不再纏著傅寅,從他身上下來,扯過被單裹住自己,光腳下了床後一步步朝傅立衡逼近,我冷笑,說:“你的兒子?他可有認過你一天?”


  傅立衡驚訝地看著傅寅,他雖然早就知道傅寅不喜歡他,但應該是從來都沒想到他從一開始就沒把他當做過爸。


  傅寅也用被單蓋住了自己,從床上下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傅立衡。


  傅寅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傅立衡痛心地說:“傅寅!我是你親爸!我給了你生命!給了你身份!你就這樣對我?”


  傅寅冷笑一聲,說:“你要不是想借我爭家產,你會想接我進門?”


  傅立衡就是想用傅寅爭家產,這是早就公開的事實,傅立衡也知道光是這一點哄不來傅寅,便說:“那麽多人,我隻選中了你,咳咳……要不是我,你外婆早就死了!你還不感謝我?”


  “這話就說得不對了吧,”我直接搶過話頭,說:“不是還有個傅品?”


  傅品這個名字似乎很久都沒有提起了,而傅立衡聽到這兩個字後的表情就跟把傅品遺忘了一般,我說:“別忘了傅品當時還是你自己主動接進門的,你就是想讓他替代傅寅,不是嗎?”


  這一點其實也不用我說,他做得絕情,不留情麵,傅品剛進門那段時間對傅寅極壞,傅寅又怎麽會不記得。


  傅立衡一下子躺在地上不說話了,我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臉頰,說:“這一切啊……都是你自作孽……”


  他被我一逼近,就跟突然過電了一般,調轉了方向,往病房門口爬過去,虛弱地喊:“來人……來人啊……救命……”


  我幾步跨到他麵前,他伸出枯槁的手抓著我的腳踝試圖將我推開,但他已經沒力氣了,一半是因為他自己作出來的病,一半是因為我晚上給他喂的安眠藥。


  他既昏昏欲睡,但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我看了一眼不遠處一動不動的傅寅,低下身在他耳邊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奸夫是誰麽,你今天還跟我說查到了呢,可是你根本沒查到對不對,你的助理啊秘書早就被我收買了,沒人會聽你的,我看你一直不知道也挺可憐的,就直接告訴你吧,他啊……”我故意頓了頓,說:“就是你的親兒子,傅寅呀。”


  他已目睹了我和傅寅苟合,實際上已經不言而喻,偏偏我就是想看他知道後的表情,因為實在滑稽可笑。


  我說:“你不是奇怪為什麽傅寅隻聽我的話麽,因為我早就睡服他了呀,女人征服男人,不就是床上那點事?”


  傅立衡眼睛瞪得特大,聲音已經虛弱得無法讓傅寅聽到:“賤人,你竟然勾引我兒子……不要臉……下賤……”


  我一把捏住他的臉,如同他曾經捏我一把,隻是手感很差,他臉上的骨頭咯得我手疼,可我還是捏著他的臉,左右地掰著,我說:“可別誣陷我,因為是你兒子先喜歡上我的。”


  “不可能!”傅立衡激動否認,“他怎麽會喜歡上你這種爛貨!”


  我笑得明媚,“可是你剛剛看到的是什麽?是我強迫,還是他情願?”


  傅立衡一下子眼睛瞪得更大,胸腔劇烈而快速地起伏著,一口氣堵得他話都說不出來。


  我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你不是好奇為什麽我千方百計地不想跟你離婚麽?因為你自己說過的呀,我們之間,沒有離婚,隻有喪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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