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
李成功翻出了那張名片。
他一度想扔，後來不知是出於什麽心思，他把名片壓在了箱子底。
精心製作的名片，中央是李茹菲三個字，下邊是維樂文化傳媒（西府）有限公司CEO一行小字，再下邊偏右是兩排電話號碼，上邊的是手機號碼，下邊的是公司電話。名片灑了金粉染了香，隻是被壓在箱底一陣時日後混著樟腦丸的味道像老房子裏好看又破敗的古董——那些東西最後的結局往往是賤賣給路過的古董販子。
李成功捏著名片搖擺著。他不知道圈裏的事，但他知道世上沒有免費午餐，你想得到什麽必然得付出什麽，他看到過銅官鎮KTV裏的公主，為了那一疊小費嬌柔地坐在老板們的腿上撒嬌阿諛小意奉承。想想覺得惡心，李成功過不去自個兒心裏的坎，精製的名片被他捏得皺巴巴，最後又壓回了箱子底。
他想他得更拚一點，做菜的技術得練得更勤一點，至少得漲點兒工資。
第二天早上學徒們備菜的時候李成功問了一句，誰知漲工資的辦法沒尋到，一幫子同事全在吐槽老摳太摳，死活不肯給他們漲工資。
“我去年的時候考出了證跟老摳說想要漲工資，結果你知道老摳怎麽說嗎？”小劉切著包心菜抱怨著：“老摳說給我們的工資夠高了，換個地還沒這麽高的工資！”
“你有本事還能直接跟老摳說漲工資，你知道我去跟人事提漲工資，人事說什麽嗎？”三灶的打荷模仿著人事的模樣眯著眼睛笑吟吟：“你來咱們匯君樓多少時間了？哦，才一年啊！咱們匯君樓有匯君樓的製度，工資級別這種事，不好隨意。要不這樣，我幫你把報告先交上去吧，到時候批不批還得看老板。”
“後來呢？”李成功問。
“沒有後來了呀！”三灶的打荷一臉鬱悶，他還問小劉老摳最後有沒有給他漲工資。
“漲了，”小劉切完了包菜切洋蔥：“我把辭職信都遞他桌上了。現在的酒樓飯店都缺打荷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後來老摳就打電話過來說給我漲工資希望我留在匯君樓。”
“有證就是底氣足，”三灶的打荷羨慕道。
李成功也羨慕。現在什麽工作都得有證有資曆，他既不是烹飪學校畢業也沒廚師證書，他連證都還考不了，入職5個月資曆尚淺，提漲工資都沒底氣。
“漲工資？跟老摳提啊！”這天員工吃飯的時候不知怎麽地又提起漲工資這茬，聽李成功說他想漲工資，朗弘揚頭一抬讓他大膽地跟老板提。
“沒什麽底氣，”李成功扒著小劉今天做的東坡肉。
“你那擺盤就是底氣，老摳就那樣，一開始妞妞捏捏，你態度真堅決了，他才會擺出態度，”朗弘揚講怎樣應付老板。
“那點東西，看過了都學得會，”李成功覺得自個兒的擺盤沒什麽技術。他一開始也是照網上圖學的，後來才漸漸地多了自個兒的花樣。
“學不會的，讓我們擺盤，擺是能擺，隻是模仿著擺，像你，能自個兒創花樣，”朗弘揚誇他：“咱們匯君樓老客多，每一次擺盤的花樣不同老客也圖新鮮。”
“這樣嗎？”對於擺盤的講究，李成功有些懵懂。但他也懂了一件事，他做的工作是件有價值的事，值得老板考慮這位員工用不用留下。
李成功忐忑著找了人事經理試探了試探，老板給他每個月加了200塊錢。老板願意給他加工資有點兒出乎意料，但隻加了200塊錢就挺意料之中的，老摳就是老摳。
總歸是多了一點工資。這天休息李成功帶小鬼去買了點文具和衣服。
他自個兒都還是個小孩哪有養小孩的經驗，小鬼讀書要準備什麽，衣服穿得幹不幹淨他根本就沒在意過。還是上次小鬼趴他背上哭他才意識到，因為穿的用的破舊小鬼在學校裏被欺負了。
“我們又要花錢？”實在是日子過得太過緊巴巴，一聽又要花錢，李彤彤第一反應是捂緊錢袋子不能浪費。
“給你買書包和筆，”李成功帶她去了文具店。小鬼之前上學用的書包是她從銅官鎮帶來的那隻，還是他當初上學用過的舊書包，黑色的底印著動漫的骷髏頭，因為他帶著書包打過架，那包還被磨破了幾個邊。
至於鉛筆盒，李彤彤每天帶著一支筆上學，從沒用過鉛筆盒。以前在老家的時候她有一隻粉色的小鹿斑比鉛筆盒，隻是那筆盒太占地方，來西府的時候她的書包裏要放衣服，她把鉛筆盒拿出了。
“你要哪隻書包？”李成功問。現在的文具店不叫文具店，叫文創店，裝潢得格外精心，有桌椅有吧台，乍一看仿佛咖啡館似地，不過造型獨特的架子上擺的還是那些東西。賣書包的有專門的區域，一隻隻書包掛在天花板上，和那些閃閃的星星燈掛在一起，色彩斑斕格外好看，行走間還有風鈴叮當叮當地響。
李彤彤太喜歡這樣的文具店了，她走在星星燈下仰望著上頭懸掛著的種種書包，她覺得自己仿佛在星空下，特別地浪漫也特別地快樂。
“想要那隻！”李彤彤看中了一隻星空書包，上麵印著紅色的星雲格外美麗。
“怎麽選那隻？”李成功有點兒嫌棄星空書包，他指著粉色的兔子書包問：“這種要嗎？”兔子書包還有兩隻長長的耳朵垂下來，看起來格外可愛。
李彤彤糾結了幾秒，想到黑色的不太容易髒，她還是堅定地選了星空書包。
“行吧，就這隻，”店裏的員工幫他們把書包拿了下來，李成功看了眼價格，他突然遲疑了一下，又問了一句：“真不要換一隻？”他走過去翻了翻兔子書包的標簽價格，看到兔子包比星空包貴了一個零，他這次覺得星空包也挺好看的了。
“還是這隻星空的吧，”他道，又帶小鬼去挑了一隻鉛筆盒幾隻筆。
李彤彤挑了最便宜的那隻筆袋，藍色帆布邊的透明袋，容量還挺大。她的幾支小動物筆放進去還剩下很多空間。小動物筆是李成功給她挑的。李彤彤習慣性地去拿最便宜的筆，被李成功放回去換了幾隻更好看的。
“我這個月加工資了，這麽點錢付得起，”聽小鬼又開始念叨家裏沒什麽錢了，李成功皺了皺眉。
“但加工資了我們也要節省點，不能浪費，”李彤彤抬著頭教育李成功：“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米。”約莫是其他人那裏學來的話，李彤彤比了比手勢，想想這話好像哪裏不太對，她低頭開始嘀咕“多大的肚子”“多大的飯”。
“行吧行吧，你說得都對，”李成功隨口應付：“我們去買衣服。”
“但今天我們已經花得夠多了！”李彤彤提出反對。
反對無效。
李成功帶她去了小商品市場。商場裏的衣服太貴了買不起，小商品市場裏的衣服就更價美物廉一點。他給她買了幾件冬天的衣服。
小鬼買東西老是挑最便宜的拿，可那些最便宜的衣服李成功實在看不過眼，她拿一件，他放回去一件，到後來，實在是厭了逛街，李成功都不聽她意見，幫她挑了往身上一套，合適的就帶走。他買得也不多，兩件厚外套，兩件毛衣，兩條褲子，過冬堪堪夠換洗。可就這麽幾件還要聽小鬼念叨浪費錢，李成功翻了個白眼。
回地下室的時候發現孟斌在李成功詫異了一下。他又在和他男朋友吵架，這次倒稀罕了，一向哭哭啼啼的娘炮硬氣說“分手”，看見李成功和李彤彤進來，他慌亂了一下，說了句“以後別見麵了”就掛了手機。
他又開始擺弄他的直播。
直播了有些日子，孟斌的東西多了不少，很多護膚品化妝品寄過來被他堆在上層床上。然後每天晚上他都會塗抹這些東西，一邊往臉上塗一邊讓觀眾“關注主播”“加入購物車”，不僅如此他還拍視頻教化妝，似乎關注的人不少。
李成功不懂他那些操作，但他知道直播似乎挺賺錢。過了幾日，李成功發現孟斌沒在理發店幹了，他開始整天整天地待在出租房裏做直播。今天教化妝，明天做測試，為了拍出來像素高一點，他還換了個最新款的手機。
看著孟斌的裝備逐漸鳥槍換炮，買的衣服一日日貴起來，李成功都有點兒眼紅。他和孟斌的關係一向不怎樣，他之前還罵過人，讓他請教他是萬萬不肯的，李成功隻是暗戳戳地下了同一個APP，他也試了試直播，試了半天一個人都沒來，他又泄氣地放棄了。
賺錢的天賦不同，他做不來孟斌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