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玩
於瑋的女朋友來接他們，去之前李成功回地下室換了身衣服。
“我今天晚上很遲回來，你自己先睡。”小陰沉鬼在看書，是一本沒見過的書，不知道又是哪個好心人借給她的，李成功沒問。他給她帶了飯，讓她今天晚上自己先睡。
“你要去哪兒？”看李成功換了白T牛仔褲，她抬頭問了聲。
“你管那麽多幹嘛！”李成功捋了捋頭發，說話沒好氣。
“你要早點回來，”李彤彤給他算著時間：“一，二……三，三個小時！”
“屁！”李成功沒理她，走之前提醒了一句：“你眼睛遠一點，近視了沒錢給你配眼鏡！”
“你要早點回來！”李彤彤喊了他一句。
“你管太多！”李成功揮揮手，走了。
於瑋女朋友的車等在小區門口，是輛白色的寶馬，在李成功的印象中開這車的都是有錢人。
今天晚飯桌數少，八點就下了班，等他回出租屋換好衣服出來，時間已過了八點半，約莫是等得有點久，白色寶馬按了兩下喇叭，一個打扮精致的女人從車窗探出了頭。
“上車，”她打量著李成功，就仿佛市場買菜挑揀豬肉似地，從上看到下，最後在他那頭黃毛上停滯了幾秒，有些不滿地抿了下嘴。
“你住這兒？”於瑋就坐在副駕駛上，他也換了套衣服，太過修身的白襯衫配了一條非常騷包的緊身褲，還噴了香水。
這香水太過濃鬱，薰得李成功後仰離他遠了點。
“你幾歲？”駕駛座上的女人問。
“16，”李成功坐在後座，有些僵硬地摸了摸皮質的座位。
“年齡真小，”她聽起來很遺憾。
“我就說成功長得不錯吧，”副座上的於瑋嘰嘰喳喳地說著。
“比你之前那些歪瓜裂棗的同事長得帥多了，”女人評價道。
聽到這評價，似是很滿意，於瑋轉過頭跟他擠眉弄眼。
李成功沉默著沒說話。
他以為的KTV陪玩是陪著幾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唱唱歌說說話，但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於瑋的女朋友不僅沒有濃妝豔抹，相反，她活得很精致，精致的淡妝，昂貴的衣服和皮包，纖細的高跟踩在地上走路會優雅地發出“噔噔噔”的聲音，她和他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李成功不知道於瑋是怎樣交上這樣的女朋友的，但她確實沒否認於瑋的說法。然而比起男女朋友，他覺得她看他們不像看人，像看一隻可以盡心挑選的寵物狗，就連他們的相處——李成功在車後座觀察得清清楚楚——那不是男女朋友的樣子，而是主人和寵物的模樣，於瑋搖著尾巴一個勁地討好，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興致來了，應付幾句，興致不高，讓他閉嘴。
像什麽樣子！李成功心想，他嫌棄於瑋像狗一樣地圍著女人轉，但他現在和於瑋好像也沒什麽差別。當他跨進KTV包房，閃爍的燈光從他身上晃過，他仿佛跨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歌聲音樂聲鈴鐺聲碰杯聲，聲聲混在一起，在昏暗的包房，在燈光閃爍下，世界迷亂了。
女人的朋友自然都是些和她相似的女人，精致的妝容，高傲的神色，她們看著他，像市場上挑揀著菜品。
“才16，太小了！”到了包房，女人放鬆下來，找了個地方坐下，又拍拍旁邊的位置讓於瑋坐過來。
“16歲的弟弟啊！”幾個女人想到了什麽不約而同地看向另一個女人，嘻嘻笑了起來。
“弟弟一會兒坐我這邊來！會唱歌嗎？”那個女人問，她有一張厚塗著口紅的大嘴，大笑起來露出大片大片的牙齒，像一隻鱷魚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光。
“會！”李成功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弟弟上去唱一首唄！”其他人拍著手起哄。
KTV唱歌的台子上原先有人，是個娃娃臉的清秀小帥哥，看見李成功過來，他衝他笑笑，非常乖順地坐到一個卷發女人旁邊去了。他倚著那個女人，小心翼翼地討好著，斟了杯酒喂她喝，喂了幾口，他低聲地說著什麽，逗得那個女人哈哈笑。
看見這樣的場景，李成功覺得有點不適。他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感覺，像是有人用水涼涼的冰塊刮刷著心髒，讓人覺得涼颼颼又奇奇怪怪。後來他想明白了，這和以前銅官鎮上富商找小姑娘陪酒一模一樣。
他忍著那點令人發毛的不適選了首歌，崔琝的《過去》。
李成功其實更喜歡那些口水歌，日日在銅官鎮的奶茶店裏播放，走過路過會把旋律帶進腦袋裏，魔性地重複著，但他也知道，這裏的這些人大概是看不上他喜歡的那些口水歌的。可銅官鎮的流行太過時了，他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太落伍，手指在選歌屏上劃了幾下，他最後選了首《過去》。
“哇！小光的歌！”
這首歌果然流行，準確地說唱這首歌的人果然有名，李成功一開口，一群人紛紛豎起耳朵。
李成功唱歌唱得還挺不錯，大家拍著手打節奏，他的聲音伴著舒緩的音樂繞過包廂，隨著最後一個音漸落。一曲結束，大家紛紛拍起手來。
“來！坐這邊！”嘴很大的李姐招呼他過來坐，又有一個男生上去唱歌。
“菲菲，聽說你上次見到小光了？”台上唱了首英文歌，不過底下的人根本沒人聽，幾個人在聊明星。
“沒！品牌方畫大餅，崔琝根本就沒出現！”李茹菲猛地喝下一杯酒，挺遺憾。
“我關注的營銷號說他去美國了，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吧，我聽到的業內消息也這麽說，”李茹菲攤了攤手：“他前些年的事鬧得這麽大，現在說是複出，國內資方還在看風向誰敢找他。”
“哎！這麽好看的人都被逼瘋了！”卷發的女人一拍大腿，痛苦道：“我現在看電視，都是些什麽歪瓜裂棗！資本喂屎全是醜男！”
“不至於不至於！”作為業內人士，李茹菲還得為業內說句話：“好看的演員還是有的。崔琝那是絕色，不能比！”
“看過絕色你還看得下平平無奇醜男臉嗎？”卷發女人歎氣，饒有興致地問：“話說有人睡過嗎？”食色性也，幾個女人紛紛湊過來。
“小光這樣的睡一晚值！”
“誰敢！”李茹菲翻白眼：“那位當年能把投資商打成豬頭，那性子誰敢惹？”
“他出事那會兒呢？沒人下手？”誰不知道娛樂圈那點兒事，說有個幹淨人，誰相信？
“他身後還有個範希彭，”李茹菲又喝了一杯：“誰不說他好運，年少成名，傲骨磷磷，就是墮了低穀，也有經紀人幫他。”
“娛樂圈白月光嘛，”於瑋那女朋友倚著沙發，幽幽地道：“有機會誰不想睡他一次。”
“那張臉，那眼睛，那腰身，那喉結……”卷發的女人附和著：“誰不流口水？”
“夢裏什麽都有，”李茹菲給李成功倒了杯酒，和他聊起天來。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問題，問他在店裏做什麽，學廚師學了幾個月了，感覺怎麽樣，工資高嗎，老家是哪裏的，什麽時候來的西府，喜不喜歡西府……
李成功謹慎地回答著。
“你要不要跟我？我開著家娛樂公司，專門培養偶像的，像你這樣，打扮打扮還挺帥的，”李茹菲摸了摸李成功那頭黃毛：“你外形挺硬朗的，做偶像挺有特色。”
“我什麽都不會，”李成功避了一下，忍著全身的發毛笑道。
“現在的偶像要什麽技能，會拍擺pose拍照就行，”李茹菲把杯子遞給了李成功：“會喝嗎？度數不高。”
“我不適合，”前一杯李成功沒喝，這一次避不開，他悶了一口。
酒確實沒什麽度數，李成功酒量還不錯，這麽點酒跟喝水一樣，但李茹菲的眼神讓他發涼。她看他像看個物件，上下打量估評著。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而且做偶像賺得多來錢快，說不定一兩年能賺你現在當廚師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李茹菲又給他倒了一杯。
“哦，”李成功悶頭喝著酒。
“你唱歌挺好的，嗓音也不錯，到時候找個老師教一教，可以上舞台表演，”李茹菲又說道。
李成功不回應，一杯杯地喝著。喝到後來，他頭就有點兒暈了，有點兒微醺，他不敢再喝下去，幸而她們結束得不晚。
有男伴的都帶著男伴走了，李茹菲說可以送李成功他回去，李成功搖了搖頭。
“喝酒不開車，”他提醒道。
“行吧，遵守交規，”李茹菲聽得大笑，從包裏掏出了疊錢給他，又塞給他一張名片：“你改主意了可以打電話給我！這麽晚了還是打車回去吧！”她摸了摸他那頭黃毛，揮了揮手，走了。
李成功握著那疊錢，怔了一陣，他把錢收進了兜裏，緩緩地往出租屋走，走著走著，路過大橋時，他突然蹲下，吐了個幹淨。
他其實沒醉，就是覺得惡心，心裏煩悶地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