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
於瑋嘴上說要跳槽,身體倒很誠實,幾個月了也沒見他有動靜。周八嘴有時候賤賤地撩他問他怎麽還不跳槽,他“嘁”一聲死活不認自個兒說過要跳槽的話。
可他想跳槽的話和好多人說過,這事兒也不是個秘密,連幾個大師傅也知道。朗弘揚看得倒透,他和李成功關係好,有次他說譚師傅就是看於瑋心不在這兒才不想要他。說來也有點欺負後生,朗弘揚年輕輩分低,譚師傅才敢跟他調人,要是換個人,大概提著菜刀罵過去了。
“整這麽複雜!”聽著這些,李成功“嘁”了一聲。
“後廚裏不就這樣麽,爐頭師傅都有自個兒的關係圈子,說難聽點就是抱團排擠外人,你要是沒關係想進都進不來,”朗弘揚喝著酒跟李成功講。平素朗哥朗哥地被喊著,他開開心心地應著,轉過身背地裏同樣有亂麻一堆事。
他們在一個燒烤攤裏喝酒。李成功想問小孩在西府上學的事,可他也不認識幾個人,左右就朗弘揚一個西府本地人,這天下了班他請朗弘揚吃燒烤順便問問上學的事。
本地人多少有點親戚關係,朗弘揚一口答應幫李成功去問問。酒過三巡,他喝得有點兒上頭,說起後廚裏的事。
“當廚師你想出名你得考證參加比賽,隻有得獎的廚師有含金量,”朗弘揚喝酒喝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現在的社會就看你幾本證幾張獎,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你是名廚的徒弟或者你得過幾個獎,大家才會高看一眼。”他喝多了嘴裏話就不斷,跟李成功講他那四灶是怎麽當上的。
匯君樓之前隻有三灶,像朗弘揚這樣的領著打荷的工資幹著爐頭的活。他廚藝水平早早是夠出師了的,可三灶都有師傅占了位置哪還容得下一個新爐頭,老板又摳,加工資是不可能加的。想跳槽吧一時也找不到滿意的下家,而且在匯君樓他有師傅有關係,去了別家還不一定能比匯君樓呆著舒服。
朗弘揚開始到處參加比賽,年初的時候得了個獎,有底氣了把獎杯擺老板麵前要求升職,老摳一開始還不樂意,硬是拖著不肯升職加工資。
“有家新開的度假中心招廚師,獵頭來找我開價一萬二一個月,老摳聽說後當天就給我加工資,又讓我當了四灶,”他打著酒嗝拍桌子笑:“風水輪流轉呀!以前是我求著他加薪,現在是老摳求著我留下。”
“不選那家新開的度假中心?”朗弘揚在匯君樓的工資才8000,顯然是比不上一萬一月的,李成功不懂他選擇。
“這工作嘛,大家都圖個事少錢多離家近,匯君樓後廚基本上是我師父說了算,我這個嫡係說話有分量,”朗弘揚啃著羊肉串道:“度假中心在郊區,離我家二三十裏,而且我過去隻能當二灶,廚房裏也不是我說了算,人生地不熟的,不劃算,”他給李成功比了比自個兒匯君樓裏的關係。
朗弘揚可以算是匯君樓後廚嫡係了。匯君樓是西府老酒家,有名廚坐鎮。不過名廚年紀大了,占個一灶的位置多數時候是吉祥物,後廚裏基本上是二灶張師傅管著,而張師傅是名廚徒弟,朗弘揚又是張師傅徒弟,他這個嫡係是等張師傅老了後能接班的那種。而且他們這種師徒關係不像李成功跟譚師傅這樣的師傅學徒關係,那是正正經經拜師往圈裏宣揚的,有大好的前景,朗弘揚又何必跳槽。
李成功是第一次知道後廚裏還有這樣的彎彎繞繞,想出名就得拜名師交人脈然後去參加比賽,想到自個兒還在努力學習的刀工,他歎了口氣,總覺得升職無望。
朗弘揚偏偏在他的無望上添了一把油。
朗弘揚喝得不多,醉得卻快,嘴軲轆說了些後廚的事,又對李成功評論他學廚的成果。“你沒天賦,真沒天賦,學個七八年也學不出頭,”平素他說話是不得罪人的,這次喝了酒,嘴上沒把門,說得可直接。
李成功有自知之明。譚師傅倒是肯教他,教他調味和醃製,可他調味學成個什麽樣他自個兒有數,有些事沒天賦就是沒天賦。
按譚師傅的話說,做廚師你得先有根好舌頭,嚐得出味道差別,最好能嚐出這道菜裏放了哪些料,然後你去學習去琢磨去練習。
李成功連好吃不好吃都吃不出來。後廚裏學徒們水平參差不齊,員工餐多是學徒們做練習師傅們評價,學徒們自個兒也在心裏打分。而在李成功這兒,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他吃不出有啥差別。也是他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銅官鎮又封閉,他孤陋寡聞,好吃的基本上都沒吃過,吃這個吃那個都覺得好。
學徒中他學刀工是學的最快的,和他一樣無基礎進來的那批人中他也是學的最好的,他讀書的時候都沒這麽努力過,可也僅限於刀工了,而刀工是最不需要天賦的,熟能生巧就行。在老師傅們眼裏,李成功這樣的人學廚學到後來最大的成就大概是做個泯然於眾人的普通廚師,可就算是泯然於眾人的普通廚師也需要他花費個□□年才能做到。
讓他費個□□年去學廚,他又沉不下心。誰不想賺大錢?有時候有省下來的錢李成功還會買張彩票試試,萬一撞大運了呢?
不過他也知道這是癡心妄想。
他天天愁著錢,就在他尚且因為沒錢而苦惱時,同是學徒的於瑋突然間闊綽了起來。他說他找到了女朋友。
“不就是被包養了嗎?說得好像多清新脫俗一樣,”周八嘴那張嘴真的名不虛傳。這日於瑋休息,早上一眾學徒閑聊說起他那大方的女朋友,周八嘴一口說破真相。
“怪不得,我就說他那點工資哪裏買得起幾千的鞋,”有學徒好似自個兒獨獨清醒般嫌棄道,明明前一秒還是羨慕嫉妒恨,後一秒就變了態度。顯然,知道長得不如自己賺得不如自己的同事被包養比這個同事找到了女朋友更能讓人心裏安慰。
“他長那樣還有人包養?”小劉切著菜,一臉不可置信。於瑋長得並不好看,眼睛小臉又長,也就身材還過得去。在小劉眼裏自個兒和於瑋是同一陣地,乍一聽說有人看上於瑋了,他仿佛感受到了同誌的背叛。
“青菜蘿卜,各有所愛!說不定那富婆愛好奇特呢,”秒變態度的學徒猥瑣兮兮地說道。
“嫉妒就嫉妒嘛,想要人包養自個兒晚上去酒吧街轉,搞那麽猥瑣幹嘛,”周八嘴一張口那是無差別攻擊,那學徒被他說得臉都青了。
“小白臉才想吃軟飯!”那學徒義憤填膺地說道,唾棄了小白臉。
“你想當還沒機會呢,嫉妒個嘛呢,”周八嘴將手裏的魚刨腹取膽:“小白臉過得可比你這窮比滋潤得多。”
“你他媽!#¥%*!@#……”學徒丟下手裏的刀就要衝過去,其他學徒趕緊將人拖住。
“在搞什麽?”朗弘揚這幾天都提早上班,剛上班又是這麽一出,他轉頭看周八嘴,看周八嘴閉上了嘴不說話,他看李成功。李成功瞥了瞥周八嘴,點了點頭。
“牛!”朗弘揚比了個口型,心服口服。
周八嘴日常氣同事,大家都服了他那張嘴了。可有些話他還真沒說錯,小白臉過得比窮比滋潤得多。
於瑋這一天天地又是買鞋買衣服,又是做頭發戴戒指,整個人不僅煥然一新,還大方起來經常約同事去KTV酒吧裏玩。
李成功覺得他應該是知道後廚裏的人議論他被包養,可他又跟個沒事人一樣,除了平常越發積極地請同事去酒吧KTV。
這天他還叫上了李成功,神秘兮兮地問他要不要去,去一趟還能賺錢。
李成功其實有點兒意動。
“去KTV唱唱歌,不喝酒,就當個氣氛組,”於瑋跟他說後廚的學徒誰誰誰都去過,上次那個秒變臉的學徒也去過,隻是後來他想去卻沒機會了。
“行啊!”李成功實在缺錢得緊,於瑋打著擔保說隻是去玩玩唱唱歌,他覺得應下也無妨。
他大概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以前還在銅官鎮的時候他們幾個小混混也常去KTV玩,可隻有幾個男生有什麽可玩的,狐朋狗友中有交際廣的會叫上幾個小太妹。一群青春期少年誰不喜歡軟乎乎的女孩子,誰不藏著幾本有點兒暴露的雜誌,有人單身十多年牽上了妹子的手還挺美滋滋的,更有甚者KTV結束就約著人去旅館了。
李成功以前沒得機會。
不是自戀,在銅官鎮的時候他還挺受歡迎的,他唱歌不錯,長得也還行,每次去KTV幾個女孩都愛往他身邊湊,第一次和女孩子牽手的時候他還挺興奮,然後牽了一手的手汗,對軟乎乎的女孩瞬間就沒幻想了。再加上那些個小太妹化著濃妝看起來像妖魔鬼怪實在不是他審美,有人罵起人來比他們還凶嘴巴比他們還髒,李成功下不去手。
彼時在銅官鎮是他們叫小太妹來陪玩,沒想到了西府,他成了陪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