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
李成功回出租屋的時候孟斌正在吵架,他尖著嗓子對著手機尖叫,撕心裂肺地好似死了娘。看見李成功回來,他又仿佛做賊般的轉過身掩住了手機顯示屏,嘴裏咒罵不停,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他在和他男朋友吵架,出租房的人其實都知道。廉價的地下出租房隔音不好,住的人又多,眾多人擠在地下誰家耍朋友誰家夫妻吵架都聽得清清楚楚。孟斌的事也不是秘密,即便他心虛地想要避人耳目,可附近鄰居中總會有幾個好事者把他的事抖落得一幹二淨。
李成功剛住進來的時候隔壁做刷單的肥宅總會用那種猥瑣不懷好意地目光打量他,在李成功和附近網吧看場子的飛哥混熟後,他才收斂起來,隻是有時候碰見,這肥宅依舊會擠眉弄眼地陰陽怪氣幾句惡心人,後來李成功拽著人把他拖到衛生間喝了幾口自來水,自此之後肥宅看見他就跑。
“這世道你不凶著點別人都以為你好欺負,”飛哥蹲在網吧門口吸煙,一臉滄桑地感歎道。他是大拇指網吧的看場子,長得人高馬大,看著像四十多,實際上才剛25歲。飛哥吃住在網吧,一個月2500塊工資,老板不在時當網管,老板在時看場子,如果遇到鬧事的就負責把人拎出去或者報警。
李成功在大拇指網吧上過幾次網,一來二去和飛哥混熟了。這日愁著錢他去了網吧,不上網,隻是想問問這片兒的地頭蛇飛哥有沒有什麽賺錢的好渠道。
“我要是他娘的有賺錢的法子我還用幹這2500的活,”飛哥罵罵咧咧,看見李成功身邊帶著的小孩,揚了揚下巴,問一聲:“你小孩?”
“我妹!”李成功沒好氣地道:“孟斌今天又在和他男朋友吵架,出租房裏不好呆了。”娘炮吵架能鬧半宿,李成功看他惡心,帶著小孩出來了。
“棒棒糖,喏!”飛哥在網吧前台撈了個棒棒糖給李彤彤,評論孟斌說他“犯賤。”
“你知道他男朋友什麽人嗎?有老婆有孩子,找孟斌不就想玩玩,也就娘炮犯賤。娘炮17歲的時候從家裏跑出來一直到到現在都2年多了,腦子一根筋地還跟著人,嘖嘖,”飛哥這片兒出生長大,又在三教九流中混,租客裏的幾個名人他都知道:“死基佬!”他吐了口唾沫。
同一個房子住著,從左鄰右舍的隻言片語中,從娘炮日常的行為舉止中,李成功早就知道自個兒的室友不對勁。
在銅官鎮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是有病的。他們鎮以前高中有個人喜歡男的,被同學知道後鬧大了,那人跳了樓,在李成功的印象裏,男的喜歡男的的是心裏有病的變態,所以當初知道自個兒的室友是個變態,李成功覺得惡心。
可他覺得西府的人好像不太一樣。飛哥不喜歡基佬,可他罵著人總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同情,李成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出租房的哥哥是個好人,”小陰沉鬼突然插嘴。她聲音輕不敢大聲說話,扯了扯李成功的衣角,一直捋著自己的頭發。隻是李成功沒注意到。
“娘炮!”李成功也在罵,他不喜歡孟斌娘唧唧的樣子,不像個男人,做事扭扭捏捏。他知道他之前的租客就是受不了孟斌走的,娘炮在出租屋裏搞出了一條條規則,比如說襪子髒衣服不能堆積,比如說垃圾每天必須帶出去,要不是李成功沒錢他也受不了這一條條。
可房東就是喜歡孟斌這樣的租客,從不欠租費,房子還整得幹淨。
這日回去的時候房東來了。他們這種出租屋都是地下附房改造的,房東就住樓上,退休大媽天天帶著個小孩小區裏閑逛聊聊天,租客們有個什麽事他們門兒清。
李成功帶著個小孩過來住,房東大媽一聽說消息就來提意見,說這不行那不行。訂合同的時候說隻住一個人,現在多了個小孩她要加錢。
李成功沒應付過房東,對付耍潑的房東大媽他那虛張聲勢的混混氣一下子被戳得無影無蹤,他想說幾句卻被房東那大嗓門壓得無話可說,眼見得房東拖他那行李箱要趕他走,15歲的少年急得滿頭大汗抓著口袋裏僅剩的幾張錢梗著脖子問:“你要多少錢?”
“看你年紀小我也不獅子大張口,再帶個小孩你就再加200,”房東胖墩墩的手指指著李彤彤,扒拉著算了算,好似施恩般地輕飄飄道。
李成功掏出了口袋裏那疊皺巴巴的錢,一張張數著。他其實沒錢了,礙於麵子他挺直了背大聲地數著,好似這點聲音能將他的自尊支撐起來。可那幾張在手裏不知被搓揉過多少遍的皺巴巴的鈔票卻無時無刻不召顯著他的窘迫。
房東走了,帶著一疊錢。在李彤彤眼裏房東像隻耀武揚威的母雞,吃飽喝足了,昂起頭咯咯地叫,而李成功像被母雞啄得半死的飛蛾,扭曲著身子撲騰著想飛起來,卻被母雞啄去了翅膀隻能在地上掙紮。
他很沮喪。李彤彤知道他那漫布周圍的低氣壓是什麽意思,以前家裏沒錢的時候她姐姐也總是這樣,佝僂著背趴在桌子上算今天的飯菜多少錢。這種沮喪是一日日能抽去人精氣神的慢性折磨,李彤彤看著她姐姐那張臉一日日地變得愁苦,變得皺紋滿麵,最後變得瘦骨嶙峋。
她不想李成功也變得這樣。
“我有錢,我給你錢,”她從書包裏翻出了一個紅包,遞給了李成功。
“誰說我沒錢了?”李成功惡狠狠地道。被小陰沉鬼同情讓他越發不快,少年的自尊總是脆弱又無用,他才不要小陰沉鬼的錢。
可“窮”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折磨。幾天之後李成功還是翻出了小陰沉鬼的紅包。
紅包裏有580元,3張百元大鈔,其他都是零零碎碎的小鈔票,一張張攤平了疊在一起放得整整齊齊。5塊錢的最多,李成功知道這一定是小陰沉鬼攢下來的零花錢,小時候給他零花錢,他媽總是習慣5塊5塊地打發他。
李成功把錢折了折全收進了口袋,聽著衛生間裏蓮蓬頭嘩嘩的水聲,明明是正當拿錢,卻讓他仿佛感覺在做賊。想了想,他又把錢放回了紅包,隻抽了一張100元。
“我拿了100,”李彤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李成功正假裝整理衣服。他支著一隻腳坐在床沿,手裏作樣地疊衣服,眼睛卻一瞥一瞥地往衛生間望,瞥見她出來,他屁股挪了挪腰挺得特別直,好似不經意地說道。
“哦~”李彤彤慢吞吞地回應道。其實前天開始就沒錢了,就算李成功裝得一如既往,可他那拙劣的偽裝不過是自欺欺人。
看著桌上早上吃剩下的白饅頭,李彤彤也在想明天該怎麽辦。
“我明天能不能在小區裏逛逛?”她問李成功。
“你要幹嘛?”李成功想更凶一點,可剛拿了她的錢,拿人手短,他又凶不起來。
“撿瓶子。”
“你不準去撿垃圾!”聽李彤彤說她要去撿瓶子,李成功拉下了臉。
“一個瓶子賣3分錢,100個瓶子就有3塊錢,”在銅官鎮的時候,李彤彤見過她姐姐賣瓶子,她知道瓶子的價格。撿100個瓶子就可以攢下一頓早餐錢。
“不準去!”李成功惡狠狠道,話落,又覺得自己太凶了,他硬邦邦地解釋:“你要去讀書。”
“去哪裏?”聽到讀書,李彤彤一下子驚喜起來。跟著李成功來西府的時候她以為自己不能去讀書了,帶過來的課本她把學過的課文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想學更多,可她也知道自己沒機會。
“東哥說有民工子弟學校,”其實李成功不懂這些,他每天帶著李彤彤上下班,後來東哥說不能這樣,要讓小孩去上學。李成功自個兒是個成績倒數退學打工的主,到頭來還要替小陰沉鬼操心上學的事。
可小孩在西府上學需要哪些東西東哥也不明白,李成功隻好自己去問。隔壁有住著一家人的,夫妻在西府打工,小孩在這兒上學,李成功敲了門,磕磕絆絆地問他們小孩子上學要哪些東西。
這一家是北川人,操著一口十分典型的口音普通話,李成功聽他們重複好幾遍才聽明白要居住證,要戶口簿,要父母一方的社保繳納憑證。他自個兒都還沒成年,又哪來的居住證和社保繳納憑證,李成功抱著答案回了自個兒的出租房,看見小陰沉鬼期盼的眼神,他張了張嘴,隻說“沒問到”。
第二天他問東哥哪裏可以辦居住證,東哥說得等他16歲。
“我下周年齡就到了,”李成功也盼著時間能過得快一點,過了16歲打工就不必遮遮掩掩。他想換工作了,小翠飯館裏一個月1500的工資到底少了點,養兩個人實在養不起,更何況他想學點東西,手裏有技術才能賺得多。
“想學技術你得去酒店裏跟大廚學,”東哥也不是正統學廚學出來的廚師,他連廚師的門都沒進,做這行不過趕鴨子上架地趕上了,聽李成功說他想學點手藝,東哥點點頭讚同道,說起酒店裏的大廚,他滿懷羨慕地說酒店裏的廚師水平高技術好,更重要的是工資高。
可酒店裏又怎麽會收他這樣的學徒工呢。小翠飯館這條街的街頭有個職業中介所,他們的玻璃牆上總是貼著各種工作招聘單,李成功路過的時候經常駐足看看,有很多飯館酒店在招聘,可他們不招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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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素材去看了豆辦的追星科普,有一篇一群追星女孩在那兒說追星的好處,基本上就一點,可以認識有錢人,比如說認識不同階層的人,什麽富婆富二代留學生外籍華人……
我一看,這大概是幻想多了自我滿足吧,什麽幾千萬的別墅臨海景觀房,什麽外國護照或者留學生清北博士,好多人都充斥著對富人對留學生對外國人的濾鏡。形容出來的東西也很像自我幻想,而且很有可能是年齡很小的追星族的自我幻想。
而現實吧,比如說博士,像我認識的博士,在高校的常常在愁課題愁論文,每年做田野調查全國各地跑,還要吐槽疫情咋還不結束,沒空追星更無意追星。(會有喜歡的明星,但真的是有空看看他消息,不會追著跑去參加後援會什麽的。)
又比如富二代,我知道的富二代,上進的富二代工作太忙不會追星,不上進的富二代吃喝玩樂想追星她也得看她父母鬆不鬆手給不給她錢。(因為錢是她父母的,她自個兒又隻會吃喝玩樂,所以父母管著她錢包,是不可能讓她揮霍個幾百萬去追星的)
而以我一個局外人對粉圈的了解,多數粉絲是沒錢的,包個兩三千的應援屏都要集資的那種( ̄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