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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現在和曾經

  主刀醫生頓了頓,然後換了個比剛才更加凝重的表情凝視著桂言葉。


  「另外,在手術時傷者的意識曾恢復過很短的一段時間。他有話要我傳達給你:『一定要原諒自己』。他是這麼對我說的!到底什麼是我就不問了,那麼這位女士,你應該是病人的母親吧?」


  「啊,是的!」對於被突然叫到,舞依有些反應不過來。


  「傷者也有話要我轉交給你,『不是言葉的錯,而是我自己的罪贖,原諒她』就是這樣。好了原話我轉達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辦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那麼我還有工作,就先失禮了!」


  說完后,醫生快步離開……


  現在是深夜三點,自手術后伊藤已經昏迷了四天四夜。然後就在剛才,伊藤沒有了呼吸,停止了心跳,脈搏也停止了。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腦袋完全停止了運轉。思維再也跟不上意識,眼前一切明明是如此的清晰,但卻總是看不透徹,看不明白。


  或許這樣的事情會有人希望看到!


  不過這次就算是天隨人願吧……


  與之相反,在昏迷了四天四夜之後,伊藤終於在剛才醒了過來。雖然這本身是件慶幸的事情,然而關於他在弄清自己的所在地之後的應對狀況卻令人頭疼得令人發獃。


  「現在就去辦理離院手續,馬上回家!」


  伊藤冷冷地、淡淡地向我宣告道,語氣和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地堅決。沒有商量的餘地,這已經成為了他心中的既定事項。雖然反對或是沒有按他所說的要求來做的話也沒什麼關係,只是他會不再依賴你,自己去做而已。


  這也正是令我頭疼的原因!

  一起生活了這麼久,雖然近半年來很少接觸,也從來不知道他的內心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但是他的性格卻已經把握得八九不離十。


  按理說受了重傷的傷者剛蘇醒就要離院這是不太可能的吧,院方也不會允許的吧!


  可是……


  「我現在就要離開,不給我辦理離院手續,我就直接走。敢攔我就讓你們都穿上我身上的這套病號服,回頭我還告你們********人生自由!」


  聽到這樣毫不客氣的話之後,院方還能怎麼說呢?


  「那麼做個全身檢查吧,沒問題的話就讓你出院!」


  一方面可能是出於好意,另一方面也是出於職責所在,最後院方傳達了這樣的意願。


  「不做!閃開,或者躺床上去,你們選吧!」


  看著完全不領情的伊藤,我是苦笑不得,卻也只能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是被逼無奈,還是已經放棄了,我不得而知!我只是記得辦理離院手續的負責人臨走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了一句話:「二十多年來的頭一遭啊!」


  一起回到家后,一起坐在客廳里的有三人。我(伊藤舞依),桂三純的女兒桂言葉,與伊藤有著微妙關係的同校女高中生,以及兒子伊藤誠。


  「母親,你還不知道事件的詳情吧!」


  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的伊藤坐下后便開始向我搭話,這是離婚之後幾乎不會出現的事情,而且這次還叫了我「母親」,雖然不是「媽那」卻也令我很是高興。


  他的語氣,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在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又找回了做母親的感覺。再一次親身體會到,我,伊藤舞依還是他的媽媽……


  一瞬間,有些激動,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而彷彿早已預料到一般,阿誠不慌不忙地將自己包里的紙巾遞了過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對著我微笑。


  那個笑容,真是懷念呢!

  「謝了,阿誠……(好久不見!)」看著他那暖心地溫柔笑容,淚水一下就止住了。那個笑容,真的很有魅力呢!

  「理所當然的吧!」


  是的,理所當然的吶!


  「言葉還沒有對我說,他父親也不太好說,再加上這幾天一直擔心你的安危,一時間沒時間考慮你受傷的原因呢!怎麼說呢,算是『慌不擇亂』吧!」


  擦乾臉上的淚痕,我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以前,我就是這麼看著他長大的呢!

  「這樣嗎……」阿誠看了眼坐在他身邊動作有些拘束的言葉。


  「那麼我希望你能將它就當成是我受了點小傷,不追究具體原因,可以嗎?」


  阿誠正視著我,他認真地和我對視。臉上的笑容收斂,然後換上了一副淡然的表情,眼神中淡淡地閃爍著不可動搖的堅定意志。


  而這,實際上卻是他的請求方式!

  絕對不會低頭要求別人的阿誠,不喜歡強求、為難別人的阿誠,溫柔體貼為他人處處著想的阿誠,曾經的阿誠,現在此時此刻的阿誠……


  這樣的阿誠的人生的第一信條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所以,即使遇到這樣類似的不得不強求別人遵從自己意願的時候,他也不會說「拜託你」之類的話,而是會用淡淡地表情正視著對方,眼神里透露出不可動搖的堅定意志。


  不知道他自己意識到沒有,其實這樣做很是失禮,很容易因為被對方誤解而拒絕,看起來簡直就是在刻意挑起對方的憤怒,讓對方生氣一樣……所以……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嗎?

  但是,真的有這樣做的必要嗎……


  我不能理解,但這沒關係!


  對於再次「回歸」的阿誠,做母親的我對於他的任性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盡量放縱的,畢竟我是他的母親,他的媽媽。兒子向媽媽撒嬌,那只是理所當然的啦,但是真的是太好了呢!


  「對於這件事,我可以不追問,但是當到了可以的時候,想說的時候,到時一定要告訴我哦!這樣可以嗎,阿誠?」


  答覆阿誠前,我看看了他身邊的言葉一眼,當我們視線相對,她立刻便低下了頭。看不出來,她到底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愧疚而低下了頭。據我的判斷,阿誠的傷肯定就是她造成的。


  不過回想起照顧看護昏迷的阿誠時她臉上的容顏,我就怎麼也恨不起她來,也不怨她了,只是一心希望阿誠能夠早日醒過來。


  所以雖然事實上我已經猜到了大概的事實,不過卻並沒有去深入了解。而這一方面歸功於她自己,更多的則多半歸功於阿誠托醫生轉達的那句話——不是言葉的錯,而是我自己的罪贖,原諒她。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叫桂言葉的少女對於現在的阿誠來說,是最重要的人,是想要回應和守護的對象。


  所以,即使阿誠不說,我也已經從心底里原諒了她!

  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兒媳婦呢……


  「嗯,到了那個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我和你約定!」


  還是這樣認真呢!

  「那就說好了哦!那麼阿誠的身體真的沒事了嗎?」


  醒來的時候阿誠就氣色如常,精神十足,完全不像是個受了重傷被送進了手術室的傷患,簡直就跟個正常人一樣。


  「說實話其實也並不是完全沒事,雖然現在胸口也一直有些刺痛,不過還在可承受範圍之內。但我還是預定就這之後回房間里躺一下,順便也有些話想和言葉說。所以早飯就麻煩母親了!」


  轉移了話題之後,阿誠臉上溫柔地笑容又浮現了出來,真是怎麼看也看不夠。


  「阿誠想吃什麼?媽媽下廚親手給你做!」


  我準備久違的展現一下近兩年來幾乎一直被封印了的絕妙廚藝。


  「只要是母親做的,什麼都可以!」


  「阿誠,你這麼說的話,媽媽就困惑了呢……」


  「那麼,清粥加煮雞蛋,再有點酸菜就可以了。對了,言葉呢?你要吃點什麼?什麼都可以哦,母親對於料理可是很拿手的!」


  說到一半,阿誠像是剛想起來一般,說出了我準備說的話。這點也和從前一樣啊!


  「嗯……誒?」桂言葉因為理所當然的發展而感到了意外,只見她全身一震,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起來,保持著如雕像一般固定了的沒有感情的表情,卻又栩栩如生。


  「你也該餓了吧?現在大概六點左右,正是肚子餓的時候。快點,母親正充滿期待地等待著呢!」


  而這,卻被阿誠在她肩上輕輕地一拍,就立刻瓦解。接著在他最拿手的微笑攻勢和暖心話語的雙重攻勢下,桂言葉很快便恢復了正常,卻又進入了奇怪的狀態。


  「那個,那個,如果可以的話,請準備和伊藤同學一樣的早餐。還有就是,麻煩您了,阿姨!」


  無論是言談舉止,怎麼看都像是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回答彬彬有禮,落落大方。可是,眼神和氣氛卻完全不一樣。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地注意著阿誠的反應,心情上是能理解的啦,但是那樣子怎麼看都令人有種忍不住想笑的感覺。


  然而……


  現在的伊藤誠是溫柔體貼的,他一直保持著溫柔的暖心笑容,溫暖著身邊的人,周圍的氣氛,不會生氣,更不會發怒,只是……拒絕著他人深入自我!


  或許,溫暖他人的代價正好就是凍結自己!


  只是,這一點,似乎還沒有人察覺到……


  而引申的另一點也因此很好的被掩藏。


  可是,只要看著那樣的微笑,內心就好像會被融化。而桂言葉今天是首次見到這樣的伊藤誠,心裡所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了。


  不但臉成了熟透了的蘋果,而且似乎還能看到腦袋上若隱若現的縷縷白煙。


  「我知道了,那麼你們倆就去房間休息一下吧!一會兒做好了,我叫你們。」


  「嗯!」


  「嗯……」


  視線迴轉。


  目送去廚房為我們準備早餐的我所謂的母親,我在心裡感到慶幸,同時也覺得欣慰。


  看了眼如今滿臉紅暈,不再是因為內疚而低垂著視線的言葉,我緩緩地收起了笑容。總覺得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或許就無法進行接下來的對話。


  我自然而然地牽起了言葉的手,對上她條件反射抬起的視線,迎合下一刻安心中又帶著遺憾的情緒,我輕輕地對她點了點頭,然後引領著她走進我的卧室。


  視線銜接,桂言葉。


  第一次來到伊藤家,第一次見到伊藤那樣迷人的微笑,第一次走進伊藤的卧室……


  因為好奇而激動,也因為激動而更加好奇,總之我不由自主地打量著伊藤的房間。入眼的一瞬間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的昏暗房間。在伊藤打開房門邊的燈光后,入眼的景象瞬間一變。


  一張不是很大的雙人柔軟彈簧床,床頭擺放著一張不大的木質寫字檯,寫字檯上整齊的擺放著各式文具和課外圖書,雖然是按一定的規律排列,卻並非分名別類。不理解如此整理的原因,或許單純就只是他習慣使然。


  一張靠椅隨意地擺放在寫字檯前,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是的,什麼也沒有了。為了再次確認,我反覆的注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視線不經意間注意到了應該是窗口的位置,只見那裡緊緊地拉上了黑色的窗帘。


  說起來在這個房間里黑色的東西還真是意外的多。現在正注視著的窗帘是黑色的,頭頂的天花板是黑色的,腳下的地面也是黑色的,剛才入眼首先看見的床和寫字檯及靠椅也是黑色的,甚至就連寫字檯上擺放的每一樣文具、每一本圖書也都是黑色的……


  似乎不是黑色的就只有四周的牆壁了……


  不,在到處都是黑色的房間里的燈光地照耀下,四周白色的牆壁雖然看起來潔白無瑕,可實際上卻隱隱顯露比直觀的黑色更為詭異的淡黑色。


  「這就是真相了!」


  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一般,伊藤淡淡地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著我完全不懂的感嘆。


  「來,到這兒坐下!」


  坐在床邊,伊藤看著我用右手拍了拍他自己身邊的位置。


  「嗯!」雖然害羞,但只要一想起之前的事情,就什麼也顧不上了。我乖巧地坐在了伊藤的身邊,因為身體靠得很近,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伊藤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地熱氣。


  男孩子的氣息,溫溫的、暖暖的,有著別樣的馨香,不經意地安撫著我。悄悄地緩解著我的害羞和緊張!


  「關於讓你忘記我的事情,真是抱歉了!」


  沒過多久,伊藤開口了。他沒有看我,而是注意著視線的前方。他笑著,不是那迷人的微笑,也不同與複雜的苦笑,更不是懊悔地慘笑,而是很普通、很普通地淡淡地笑容。


  說實話,看著他的笑容和神色,我完全感受不到伊藤哪怕一絲一毫的歉意。雖然說著「抱歉」,但他一定並不後悔,也並沒有內疚。


  即便那是錯的,即便那傷害了我,即便他自己也因此身受重傷、險些喪命……


  悔恨、贖罪的心,他是完全沒有的!

  老實說我有點生氣,但是伊藤原諒了我……


  ——然而,他卻沒有要我原諒他。


  「一定要原諒自己……」


  而不是「希望你原諒我」!

  那個時候的事情,那短短的幾秒之內,或許伊藤就自己想過之後包括現在的事情。


  「為什麼要對我做那樣過分的事情呢?」本來想和氣地好好問的,一瞬間怨氣卻隨著話語一同噴發了出來,結果變成了兇惡冰冷地質問。一說出口,我馬上就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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