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對話

  和鄭秀妍一人捧著一大杯冰鎮酸梅湯，從夜色都無法驅散繁華的大街，走入相對比較幽靜的街心公園時，月亮在枝頭上掛了起來，皎潔的月光穿過樹梢，在地上投下片片銀斑，她們從上面走過，銀色劃過衣角，遠處遊人乘涼的水壇那裡，噴泉的水霧倒掛上半空，在月下折射出一閃即逝的虹光。


  那是很美麗的畫面，她們停在樹下，喝著冰鎮酸梅湯，遠遠觀看著，不過尷尬的氣氛沒有緩解多少。


  秀妍給泰妍發了條簡訊，說會晚點回來，然後將手機放進書包里。


  對Sunny而言，與鄭秀妍的關係依舊停留在很普通的層面上，但也有些不普通，某些方面來說，她們還有許多淵源，比如在一個團隊，比如，和安宇昔的關係，其實，因為安宇昔的緣故，她很想和Jessica親近一點來著……


  不過無論怎樣，她們算不上親密卻是事實，之前那兩個女練習生在外面走廊說的話，她既然能聽到，那麼鄭秀妍同樣也可以。


  這讓Sunny覺得有點難堪，她一向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別人在編排她的謠言，她卻只能躲在房間里，等到別人走了之後才敢出來，而這一切都被另一個人看在眼中，想著鄭秀妍可能會在心裡產生的某些看法，Sunny便一陣陣的不自在。


  「你不用那麼在意別人怎麼看。」


  正下意識咬著吸管，思維天馬行空到處放飛的時候，鄭秀妍帶著淡淡勸解的話語傳了過來，轉過頭，Sunny正好看到對方也漠然的瞧過來，喝完了酸梅湯的杯子被少女隨手丟開，飛過林間的風，拂起了她的髮絲。


  很成熟的感覺。


  Sunny咬著吸管，有些為難。


  「我知道你一時肯定做不到，不過那些人怎麼說，你沒必要太在意，反正，就算真是通過關係進來的，又怎麼樣……」


  「那個……」Sunny舉起手，打斷鄭秀妍看情況要持續很久的長篇大論，少女勸解的話戛然而止，不悅地蹙起眉。


  「幹嗎？」


  下一刻，不用Sunny說了，一個掛著袖章的老太太，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兩人附近，撿起那個鄭秀妍扔掉的紙杯，隨後在她面前攤開手：「隨地亂扔垃圾，罰款1000韓元，謝謝！」


  從公園的管理處出來，Sunny捂著嘴忍不住笑。


  1000韓元說多不多，但兩人剛買過酸梅湯，期間也吃了點零食，這時翻遍口袋都沒湊齊。或許是瞧見犯錯的是兩個女生，那位戴著袖章的老太太倒沒堅持一定要罰款，不過大概是人到老年的通病，難免會變得啰嗦，本著拯救祖國花朵的職責，老太太把她們叫去管理處，談人生理想，說了一個多小時，才放兩人離開。


  秀妍面對陌生人，總是習慣性的選擇疏離，似乎稍近一些便讓她渾身不自在，但剛才面對那個老太太，她卻無論如何都擺出那張標誌性的，冷清的臉，瞧見她不得不違心一邊與老太太搭話，一邊又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也許這麼想有點惡劣，不過……Sunny覺得自己挺開心，應該稱得上幸災樂禍。


  「你故意的是吧？」


  「哪有，她也教育我了啊！再說，當時我就想提醒你的。」


  瞧著Sunny狀似無辜的模樣，秀妍狐疑地打量一會兒，隨後哼了一聲，暫且相信她了。


  很多人都說同甘苦共患難，才是真正的友情，或許這樣已經算得上共患難，瞧著秀妍有些鬱悶，忙不迭快步逃離管理處附近，想起被罰款前那些沒有說完的話，Sunny忽然發現，這個她總也親近不了的少女，似乎並沒有平常表面見到的那樣難相處。


  管理處的房子建在樹林另一邊，距離人群最多的噴泉廣場有些遠。平時人就來的不多，更何況夜裡。


  穿過外圍的圍欄，走上林間小路的時候，遠處隔了樹林的人聲鼎沸只隱隱約約傳到這裡，月影幽幽，涼如水的感覺淡淡瀰漫開。待走到深處，點點蟲鳴於林地里細微地響了起來，路邊的灌木叢在兩人走過時，偶爾會有一點熒光驚飛，一閃一閃。塵埃一般飄上半空。黑暗在熒光下退卻了一些，她們看著它繼續飛起，不多時，與漏過樹梢縫隙的月光混合一起。夜行鳥兒撲扇翅膀的聲音飛過。


  一切安寧而又美麗。


  「以前夜晚從沒來過這裡……」看著眼前的一切，鄭秀妍放慢了腳步。「倒是從外面路過很多次，黑漆漆的看著嚇人，沒想到挺美的。」


  「我經常來這兒。」


  Sunny說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啊，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偶爾和很多人一起在噴泉廣場那裡，看看錶演，吃幾筒冰淇淋，偶爾也會一個人找個安靜的地方，胡思亂想很久，直到腦袋冷靜下來。」


  聽見她的話，秀妍表情有些複雜，回過頭默然片刻，「你很會開導自己。」說著，嘴角便掛了些自嘲：「我還怕你想不開，看來是我多事了……」


  「沒有啊！」Sunny快走幾步，拉住她的手，笑道：「其實多個人陪在身邊，比自己一個人更好，秀英不是說過么？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變、態，我……其實挺高興的。」


  樹葉沙沙地搖動，有風吹拂過來，Sunny捋順被吹亂的頭髮，繼續說道：

  「認識這麼久，一直以為你比較難相處，平時也很少同你說話，直到今天才知道，其實你也是個好人。」


  ……好人……


  不知道為什麼，秀妍總感覺這個稱呼怪怪的，仔細想了一會兒，方才想起，平時若有男生接近允兒，允兒多半就會笑眯眯地對人家說「你是好人」，或許感覺怪，就是因為這點吧！

  畢竟，林小允那傢伙，什麼好話到她嘴裡，都會變了味道。


  於是不再多想。


  手指還被Sunny牽著，突然這樣如同好朋友一般的親密，秀妍有點不習慣，但也不至於反應多麼激烈，大家都是女孩子，只是關係陌生就手都不能牽的話，未免太變、態了。


  身邊，Sunny還在繼續說：「今天那些話，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其實她們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因為老師的關係才被選上的……」她笑了笑，「不然，我哪有資格進你們的團隊啊！」


  「也……不能那麼說，你跳舞方面……也很厲害！」


  秀妍很少夸人，一番話說得磕磕絆絆。


  聽著她的誇獎，Sunny笑道：「要不要我再誇你幾句，禮尚往來，然後我們倆就趁著這會沒有外人的時候，互相吹捧吹捧，滿足一下虛榮心？」


  秀妍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仔細想想，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說那種什麼「你實力很棒啊」之類的話，確實太肉麻了。


  不過嘴上自然是不服輸的，聞言哼道：「我只是聽你承認是靠著……李秀滿老師的關係進來的，怕你自卑，才誇了一句罷了。」


  「嘻嘻，我才不會自卑。」


  出乎秀妍的預料，Sunny儼然完全不在意承認自己是走關係進團隊的，她看到，對方甚至在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腳步輕盈地蹦噠了一下，活躍、飛揚，這樣的舉動也映射了心靈，說明在她心裡，她確實為了這種事而高興。


  少女一時間有些目瞪口呆。


  這……好厚的臉皮……


  一隻螢火蟲飛了過來，Sunny調皮的一拳打了過去，把它嚇得落荒而逃，然後她對著它倉皇遠去的熒光哈哈大笑，不多時，再次回首，對著秀妍有些不解，有些異樣的目光，少女開心的笑容收斂，變得淡雅而寧靜：

  「我喜歡你，也很喜歡這個團隊，更加喜歡Oppa，有多少人夢想進Oppa的團隊而不可得？別人的風言風語或許會讓我不開心，但我為什麼要自卑呢？」


  「我會在Oppa的企劃下出道，我們將是Oppa的第一個企劃，這是一件多麼浪漫的事啊！」


  秀妍停下腳步。


  前方，回首倒退著行走的少女，一片樹梢漏過的光斑，從肩頭灑上臉龐，精緻白皙的皮膚泛起了月的華彩，像是反射了光。


  她愣愣地看著她，說出那番話時，那張臉上，沒有凄楚、哀憐、自怨自艾，平淡的語氣，像是在闡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似乎對Sunny來說，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不奢求任何回報，是天經地義的。


  這，就是粉絲的信念么？


  「喂，走啊，天色已經很晚了！」


  「哦……」


  「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晚飯？」放下電話，面色依舊冷清的女孩兒邀請道。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