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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老兵安個家 第十一章 高校

  這是一個難得的晴好天氣,太陽伸出溫暖的手,撫慰著被嚴寒折磨了一冬的樹木花草,人們用色彩斑斕的春裝,點綴著城市的街道。雖然不是雙休日,大街上的行人依然熙熙攘攘,沒錢的急著賺錢,有錢的忙著消費,胖人想辦法減肥,瘦人找地方增膘,各人有各人的事。


  小虹在讀的研究生快畢業了,這一段時間忙著寫論文,已經幾個星期沒有回家了。昨天她給譚森打電話時開玩笑說,她們學校應該是改稱體育學院了,因為最近的伙食非常不好。饅頭可以當鉛球扔;油條能夠搭在弓上射箭;麵湯稀稠與游泳池裡的水差不多;乾飯里的大米粒應當送給射擊運動員,讓他們裝到小口徑槍支里當子彈使。而肥胖的食堂管理員足以讓兩個舉重運動員同時打破世界記錄。譚森心想,女兒學習正是較勁的時候,吃不好飯怎麼能行,於是,帶著小虹的換季節衣服和自己為她親手做的一些好吃的食品,準備儘快送到學校去。


  天氣好,又是雙休日,乘坐公共汽車的人多,乘坐地鐵的人更多,買票的隊伍已經排到了進出站口的台階上,排隊的人們身貼著身,全然沒有了陌生人在公眾場合應該保持的道德允許的距離。隊伍中,除了前邊一個被人「追尾」和最後一個追別人的尾以外,其他的都是既追別人的尾也被別人「追尾」。譚森不著急不著慌,隨著買票的隊伍慢慢往前挪。進入售票廳以後,譚森才發現,後邊的隊伍排得很整齊,售票窗口外邊的秩序卻比較混亂。一個依然反季節穿著羽絨服的老年人,手裡舉著幾張零錢,使勁地往前擠,排在譚森前邊的一個小夥子不滿意地朝他喊:「嗨,老先生,不要插隊!」老年人回過身來,似乎是想看清楚是誰在喊他,然後對著後邊所有的人,面不改色地大聲吆喝:「現在喊著不讓我插隊,一九六九年我作為知識青年到農村插隊勞動的時候,你怎麼不喊?」這時候,老年人的臉沒有紅,剛才喊話的小夥子的臉倒先紅了,一九六九年他還沒有出生呢,以前只是聽別人說過「文革」時期有「知青插隊」這檔子事。


  隊伍剛往前挪動了沒幾步,一個剛從進出口下來的年輕女子,也躊躇著往窗口移動身子。她大概看到了後邊隊伍中有不滿的目光,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用又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別人的口吻說:「我夾塞你們是不是有意見?發點慈悲,照顧照顧革命的後代吧!」


  她周圍的人都笑了,大夥這時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年輕女子前邊的幾個人不再擁擠,主動地為她讓出了一條通道。


  地鐵乘座難,買票也難,據說以後可以刷卡進站,但是現在還沒有普及。譚森好不容易坐上了地鐵,心裡還在想,原汁原味的市井人情,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到,特別是有些職務並不很高的領導同志,總覺得自己什麼事情都與老百姓一樣了有失身份,也總是想辦法在有些地方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他們的身份最終可能不會失去,但卻失去了比身份更為有價值的東西。這也是自己不像有些機關幹部一樣,上班的時候不論大事小事、路遠路近,都想要一輛汽車坐著出去,而是近了邁開兩條腿、遠了擠地鐵和公交汽車的主要原因。


  以自己入伍前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到部隊以後靠自學拿到大專文憑的眼光來看,譚森覺得大學校園是個異常神聖的地方,一所大學就是一條現代化建設人才的生產線。六年前,他送小虹入學的時候,是一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樣子到學校來的。六年時間過去了,學校的變化很大,樓房越建越高,比賽似的爭奪著城市有限的空間;學生也越來越多,甚至黑色皮膚的小伙,金色頭髮的女郎,也與黃皮膚的中國學生一樣,戴著相同的校徽或匆匆或緩緩地從你面前走過。其他方面的變化還有很多,比如女同學的裙子越裁越短,男同學的頭髮越留越長;在大食堂吃大鍋飯的學生越來越少,在小吃店吃單炒菜的學生越來越多等等。當然,還可能有一些其他的變化,比如像學校教學質量的提高,學生學習成績的長進,不過這些譚森是看不見的。


  因為是去女孩子的宿舍,怕有些時候不方便,譚森每次到學校來,走到小虹住的樓下,都要先用手機打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快到了。


  小虹在電話中說,她們宿舍的其他三個女孩子,有兩個去了圖書館,現在只有她和另外一個叫晶晶的女孩子在房間里。譚森剛關上手機,就看到小虹已經打開她們宿舍的玻璃窗戶,在向他招手了。


  譚森剛進入女兒的宿舍,晶晶就與小虹打了個招呼出去「辦點事」了。譚森先把保溫飯盒打開,讓小虹趁熱嘗嘗他烙的蔥花餅,小虹吃了一塊,連聲說好吃。她邊吃邊對譚森說:「我給我的同學們吹過牛,說我爸的廚藝現在大有提高,已經達到了神奇的程度,他要是進了廚房,你給他一隻凍雞,他十分鐘能端一盤烤鴨出來;你要是給他幾棵小白菜,他五分鐘能做出一碗菠菜湯來。一會我給她們留幾塊蔥花餅,先用這些外焦里嫩、又脆又香的美味印證一下我說過的話。」


  譚森笑著說:「你的想象力非常豐富,我越來越覺得你媽媽讓你學文科有一定的道理。」


  小虹搖搖頭說:「我不這樣認為,媽媽當初讓我學文科,很大程度上是為她自己著想。她是想把我的生命作為她的生命的延續,把她沒有實現的理想由我來實現,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想象力豐富的人學理科比學文科更能發揮潛能,現在寫小說的人沒有幾個能夠超過曹雪芹、吳承恩,寫詩歌的人沒有幾個能超過杜甫、白居易。但是,搞技術、搞科研的人,試驗成功了原子彈,發射升空了航天器,他們的作用不比蔡倫、畢升小。」


  「傳統的東西有時候不能和現代的東西相比。」譚森笑著說,「看來我們倆今天在觀察問題方面,又是一個站在了溝這邊,一個站在了溝那邊。」


  小虹也笑了,咽下嘴裡的東西說:「現在城市建了那麼多的立交橋,加強了東西南北之間的交流,兩代人之間也應該多建幾座橋,加強相互之間的溝通。」


  譚森感嘆著說:「溝通兩代人之間的橋樑現在已經很多,可惜有些人不願意走!」


  小虹把餘下的幾塊蔥油餅收好以後說:「剩下的這幾塊捨不得吃了,給幾個小姐妹留著。」


  譚森說:「女兒喜歡吃我做的飯,我很欣慰,等再過一兩年我退了休,你成了家,我去給你們的小家當專職炊事員。」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您還是教會我怎麼做飯吧,等你和媽媽老得不能動的時候,我還要『反哺』呢!哎,對了,爸爸,我忘了問您,媽媽這次開會的時間怎麼這麼長?」


  「會議已經結束了,她還要到當地的幾個企業拉拉廣告。她這次回來以後,你最好回家一趟,聽聽她對你畢業以後選擇工作單位的意見。我知道,現在你們倆要心平氣和地坐下來交流很困難,但是,你應該懂得,世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母親,除非她是心理變態。」


  「媽媽現在是『財大氣粗』,他和您講話時那種頤指氣使、盛氣凌人的樣子,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可您總是一味地退讓遷就,還總是為她說好話。」


  譚森苦澀地笑了笑說:「你年紀尚輕,有些事情還不懂。鄭板橋有一句名言叫『難得糊塗』,我也有一句名言叫『男得糊塗』,『男』是男人的『男』,就是說男人有時候得糊塗一點,不糊塗不行,有些事情不要看得那麼重,論那麼真,夫妻在一起過日子要互相體諒,最重要的是都要懂得寬容。」


  「寬容但不是容忍。」小虹噘著嘴說。


  「如果查字典,『寬容』和『容忍』兩個詞的定義很容易搞清楚,但是在實際生活中,這兩個詞有很多人弄不明白,容忍是委曲求全,而寬容是豁達大度。過去一些吃過苦的人,在生活上有兩種不好的傾向,一種是窮慣了,一種是窮怕了。窮慣了的人可能安於現狀、不思進取;窮怕了的人容易利令智昏、見利忘義。你媽是后一種,有人說婚姻如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腳趾頭知道,其實家庭的經濟收入也如同鞋子,收入太少了像鞋子很小,腳丫子難受;收入太多了如鞋子很大,又影響走路。有人做過調查,經濟收入適當的家庭,比收入很多或者收入很少的家庭的幸福指數都要高。我們家的錢現在已經夠用了,可是你媽媽在我們家沒有錢買房子的時候,要賺錢買房子,賺夠了買一套房子錢的時候,她又想買兩套房子。你媽媽可能沒有給你講過,她要我將來把部隊建的經濟適用房買下來以後出租或者留給你住,在你二姨住的連體別墅區另外買一套房子,我們都到那裡去住。即使以後買兩套房子的錢都賺夠了,她還會繼續再賺錢,準備以後給你留一份豐厚的遺產。」


  小虹聽到這裡連忙說:「您回去給我媽講,我畢業以後找到工作領取工資的第一個月,就與你們在經濟上『劃清界限』,我可不想躺在你們給我積攢的錢堆上失去自我。我始終認為,豐厚的遺產不是錢、不是物,是父母高尚的品德和吃苦耐勞的精神。」


  聽了女兒的話,譚森的臉上露出了寬慰的笑容,他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女兒這樣的思想,甚至也說不出女兒這樣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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