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機關 小幹部(四)
夜幕四合,天色已晚,暮靄拉大了人們與物體之間的距離,也縮小了戀人們之間的距離。崔玉棟和曾辛欣還不習慣置身於一對對相擁的男女之間,他們順著通往市中心的林**往回走。一陣涼風吹過,天空落下雨點來,突變的天氣讓那些談情說愛的年青人都經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雨考驗。細心的崔玉棟昨天晚上看到了電視里播放的天氣預報,趕快從包里掏出摺疊雨傘來。
在同一個雨傘下,兩個年輕人的身體貼近了,心也貼得更近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
曾辛欣在門診部內科診室剛給一個患者看完了病,聽見門口外邊又有腳步聲響,她一抬頭,剛好和正要推門進來的楊峻山打了個照面。楊峻山在門口躊躇了一下,似乎是想把雙腳再退回去,可能是又覺得不妥,硬著頭皮走了進來,原本蠟黃的臉上浮起了一層緋紅色。
診室里另外一男一女兩個醫生都在忙著接待患者,楊峻山只好在曾辛欣面前的空位置上滿臉不自然地坐了下來。
「又是哪裡不好?」
曾辛欣的聲調好像很平靜,坐得離她很近的楊峻山發現,她似乎是在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嘴角的肌肉在輕微地抽動。
「我最近休息不好,總是感到頭暈。」楊峻山有氣無力地低聲說。
曾辛欣為楊峻山量了量血壓,測了測體溫,又用聽診器在他的胸前背後認真地聽了一遍。
「參謀同志,對於你的身體狀況,除了規律生活、加強鍛煉的忠告以外,我沒有別的辦法。」曾辛欣的態度依然是不卑不亢。
「我記得你勸過我的話」,楊峻山聽了曾辛欣的話,臉上剛退去的顏色又泛了上來,「多運動,少零食,勤活動,不過-——」
「不過什麼?」
楊峻山看見旁邊的人都在各忙各的事,聲音低沉地說:「我在工作中出了點小事故,已經被組織確定調走,要去的那個地方生活條件比較差,我最近總是覺得身上不太舒服,想利用去報到前的幾天時間裡做做透視,查查肝功,請您給我開幾張單子吧!」
「前幾天有位首長在機關幹部大會上說,一個參謀在值班時誤了大事,那個參謀就是你?」曾辛欣吃驚地問楊峻山。
楊峻山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說:「對,是我,崔參謀可能還沒有來得及對你講。」
惻隱之心一下子消除了曾辛欣對楊峻山的所有成見,她很快開了幾張單子遞給他,吩咐說:「你分別把這幾個項目查一查,結果出來了以後再拿給我看。」
楊峻山接過單子,紅著臉,看到旁邊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和曾辛欣,才壓低了聲調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和崔參謀在談朋友的事,崔參謀是一個很好的同志,我希望你們成功,也祝願你們幸福。」
曾辛欣感激地朝楊峻山點點頭,動情地說:「謝謝楊參謀,你走了,我們會想念你的。」
楊峻山的檢查都做完了,並沒有什麼大毛病。
曾辛欣把楊峻山送出內科診室門外,一直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崔玉棟用了半個下午的時間幫助楊峻山收拾東西,累得滿頭大汗,盪了一身灰塵。
幾個紙箱子里,是楊峻山晚上要送到家裡去的東西。兩個皮箱里裝著的物品,是他準備帶到新單位去的。
楊峻山要把剩下的一些日常用的東西留給崔玉棟,崔玉棟把它們歸攏在一個編織袋裡,堅持讓楊峻山帶走,說是免得他到了新的地方再四處去買。
環視空蕩蕩的宿舍,楊峻山有些傷感,他讓崔玉棟在椅子上坐下來,自己坐在光床扳上,用悲戚的聲調說:「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剛到機關時也想干出個人樣來,現在才知道自己基礎太差,工作沒有做多少,亂子添了很多。這次值班的時候誤事,連累得部長和局長都受了批評,真是不應該。」
崔玉棟安慰他說:「你不要再自責了,到機關一年多來,你還是有進步的,接受教訓,總結經驗,爭取在新單位把以後的工作做好。」
「不管到了哪裡也就這樣了,」楊峻山嘆了一口氣說,「我這個包里能擠出來多少膿水你還不清楚嗎,混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家庭溺愛和自己放縱的結果,我爸爸不該找關係把我調到機關來,長了一副驢臉還想混吃馬料?如果是在基層,平平淡淡,馬馬虎虎,也不會出這麼大的事故。」
「與其後悔過去,不如奮鬥將來,吃一塹長一智,對一個人來講,教訓和經驗同樣都是財富,相信你在新的單位會有更大的長進。」崔玉棟還在耐心地開導他。
看到崔玉棟誠懇的態度,楊峻山心裡有幾分感激,也有幾分愧疚。崔玉棟曾經婉轉的勸說過他,靠自己的腦袋想事,用自己的雙腿走路。他當時還以為是崔玉棟在嫉妒他,吃不到葡萄說酸牙。
楊峻山從提包里拿出一封信,對崔玉棟說:「趙局長上午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給了我這封信,說是他和我要去的那個部隊的政委很熟悉,讓那個政委以後適當地關照我一下,我不想用這根拐棍了。」
當著崔玉棟的面,楊峻山把局長給他寫的那封信撕成了條條,扔進廢紙簍里。
聽見外邊的敲門聲,崔玉棟知道是曾辛欣來了,連忙起身開門。
同時面對崔玉棟和曾辛欣,楊峻山有點難為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曾辛欣沒有理會崔玉棟,直接遞給楊峻山一包東西,關切地對他說:「我知道你身體一向不是太好,不過沒有什麼大的毛病,你不用過多擔心,我給你準備了一些常用的藥品,基層的生活條件可能會比機關差一些,你以後還需要什麼東西,打個電話來,我讓別人給你捎去。」
楊峻山接過東西,眼圈一紅,竟掉下兩滴淚水來。
如果有一種儀器能進行特殊化驗,那淚水裡一定有很複雜的感情成分。
(本篇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