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大院的"老百姓"(三)②
費愛軍曾經有過兩段感情經歷,第一段是他高中快畢業的時候,瘋狂地追求過班裡的一個女同學,那個女同學開始似乎對他也有好感,但是,好感並不一定能夠產生愛情。兩個人偷偷摸摸,若合若離地維持了一段時間的聯繫,愛軍後來看出來那個女孩子並不是真心愛他,不過是想滿足自己心中剛剛萌生對異性的好奇心,找個玩伴而已。「我愛你,而你不愛我,那麼,我對你的愛就會成為一種負擔,我知道高中畢業生將來不確定的因素太多,為了減輕我愛的人今後精神上的重荷,咱們分手吧!」愛軍有自知之明,他首先提出中止兩個人的聯繫。
第二段是經別人介紹,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子,費愛軍對這個女孩子一見傾心,女孩子人長得好看,話說得難聽,脾氣非常不好,但是,愛軍喜歡有個性的女孩子,願意與她交往。
「愛一個人就愛這個人的一切,包括她的優點和缺點,喜歡玫瑰就準備忍受針刺的疼痛。」這是愛軍的婚戀觀點。
愛軍是個好脾氣的男孩子,他給那個女孩子開玩笑說:「我們倆有許多相同之處,我是大專畢業,你也是大專畢業,我二十七歲,你也是二十七歲,我沒有正式工作,你也沒有正式工作。當然,我們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性別,比如性格,這樣我們正好可以相輔相成,優勢互補。」
女孩子並不欣賞愛軍的幽默和坦誠。有一次,愛軍誇獎女孩子說:「你的臉上真乾淨,連一粒雀斑都沒有。」女孩子笑著回應他說:「你的口袋更乾淨,連一個定期存摺都沒有。」
也正是在愛軍謀職最不順利的那段時間,女孩子移情別戀,離他而去。
單身又有好幾年的時間了,三十歲的大齡青年心裡邊有時也著急,但是,經過兩次挫折之後,愛軍成熟了許多,他有自己的底線,也同意有些人的觀點,婚姻不是兒戲,要慎之又慎,談女朋友寧晚勿早,寧缺毋濫,因為重新洗牌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他有時也會找出一些理由安慰自己:分手不是傾心相戀的失敗,而是幸福婚姻的綵排。
在兩段感情經歷中,愛軍因為經常給女朋友寫信表白、互發信息,看範文、翻詞典,竟然培養了自己對寫作的愛好。那一年,他辭去在廣告公司工作了不長時間的職位,到一家部隊管理的雜誌編輯部當上了美術編輯。這個雜誌社出版的刊物屬於軍民兼容,待遇不是太好,但是工作穩定。
當然,愛軍心裡也清楚,在自己的婚姻問題上,爸爸比兒子更著急,老人家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愛軍能夠儘快結婚成家,他有了外孫子,還想抱孫子。
無聊的日子把每個白天和夜晚都拉得很長很長,有時候,費元青和愛軍在家裡,各人想各人的心事,一個人想的是人生,一個人想的是「生人」。
費元青今天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了,愛軍下午打電話說,雜誌編輯部的一幫年輕人晚上聚餐,他就不回家吃飯了。費元青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一點胃口也沒有,他疲憊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先打開收音機,給寂寞的耳朵找了一點事干,又翻開報紙,再給無聊的眼睛找了一點事干,想到以後的日子,空虛的腦袋也有事幹了。
費元青給出版社幫忙校對稿子,增加收入是一方面,畢竟將來兒子買房子還需要一些錢,另一方面,他想充實自己的晚年生活。老伴去世以後的那段時間裡,他什麼事情都不想干,天天遊走在半睡半醒之中,徘徊在不人不鬼之間。老伴原來是勤勞淳樸的農家婦女,後來在縣城裡的民辦小工廠當過幾年工人,隨軍進京以後,她不變本色,自己蒸饅頭擀麵條、補衣裳織毛衣,手心裡即便是只有一個硬幣,也要攥出汗來才捨得花出去。除了在部隊的家屬小工廠上班,她還能把丈夫和兩個孩子伺候得無微不至、周到細緻。
費元青年輕的時候天天忙於工作,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有的只是相聚時的歡樂和離別時的惆悵。直到老伴離世之後,他才意識到,老伴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沒有了老伴,他好像少了一支膀,斷了一條腿。他也深感內疚,覺得自己以往太粗心,疏忽了老伴的健康,對不住老伴,總是後悔不迭,痛不欲生。在感情的投入上,男人往往是婚前做加法,婚後做減法,在女友面前當奴隸,在妻子面前當將軍;而女人往往是婚前做減法,婚後做加法,先在男友面前當公主,再在丈夫和子女面前當奴僕。費元青由悲痛、失落,再到失態,以至於愛琴愛軍姐弟倆不得不悄悄地輪流盯著他,以免爸爸出現什麼意外。過了半年之後,瘦得脫了人形的費元青才慢慢地緩過勁來。「生活的道路不順當,可以一聲長嘆,但不能一生嘆息。」這是愛軍勸慰父親的一句頗具文學色彩的話。
別人介紹的在出版社幫忙校對文字的工作,給費元青帶來了新的樂趣,也轉移了他在生活上某些方面的注意力。
「一個人,年輕時可以不服氣,中年時可以不服輸,但是,上了年紀不可以不服老,自然規律是不可抗拒的。」費元青心裡在想。上個星期天,他參加了一個好朋友的遺體告別儀式,這個好朋友原來身體非常好,是個體育愛好者,年輕時像籃球一樣蹦蹦跳跳,六十歲那年像保齡球一樣被疾病擊倒,兩年之後就像高爾夫球一樣被送入地洞,說走就走了。自己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體力和精力都是一年不如一年,錢要賺,但是身體不能垮,兒子還沒有結婚,女兒生活上也有些困難,對他們能幫多少幫多少,千萬不能再增添麻煩,如果自己真是到了不能動彈的哪一天-——
費元青不敢再往下想。
「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拆車賣軲轆。」想起有人說過的這句話,費元青心裡才得到一些寬慰,他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墜入了夢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