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花果(三)
任曉剛性格比較內向,平時說話不多,在爸爸面前一般是低頭無語,不得已的情況下進行語言交流時,也是感嘆詞用得多,像「嗯、好、行」等;在媽媽面前總是三言兩語,一般問一句答一句;只有在妹妹面前說話多一些,候情緒好時,可以說是千言萬語,並且還喜歡說些俏皮話。曉媛說哥哥:「你有時候說話,在我面前像機關槍,在媽媽面前像步槍,在爸爸面前是啞炮。你與爸爸媽媽,主要是與爸爸,缺少思想上的溝通,共同語言越來越少,產生了越來越深的代溝,其實代溝是可以用互相交流和理解來填平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作你們之間的橋樑,而且保證不收過橋費。」
「你一個小黃毛丫頭,知道什麼是代溝!」
「我雖然比你小零點九五歲,但對『代溝』這兩個字的理解可能比你深。代溝就是父母著急得脖子上套繩要上吊了,兒女還以為他們是在練習扎領帶;兒女難過得準備跳崖要自殺了,父母還覺得他們是追時尚玩蹦極。」
由於父母原來兩地分居,在曉剛幼小的心靈里,爸爸是掛在牆上戴著紅帽徽紅領章的照片,是像電視里一樣騎著高頭大馬或者是坐著軍用吉普車的軍事指揮官。跟著媽媽隨軍以後,他覺得原來想象中的爸爸是別人的爸爸,自己的爸爸每天回到家裡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要不就是寫材料、打電話,是個駐紮在自己家裡的陌生軍人。
長大懂事以後,曉剛覺得,自己和爸爸之間不僅僅是隔著一條「溝」,而是橫亘著一道萬丈深淵,自己不理解爸爸,爸爸也不理解自己,他對自己說的每句話都是命令式,把兒子當成了手下的一個兵。
任春華退休以後,曉剛似乎覺得,爸爸原來嚴厲的目光經過老花鏡片的過濾,顯得比過去慈祥多了,他對爸爸的畏懼感也少了許多。但是,目光的交流並不代表思想的溝通。
曉媛現在對爸爸媽媽沒有過多的擔心,他們身體尚好,她擔心的是哥哥,曉剛感情脆弱,觀念傳統,又剛剛遭受離婚的挫折,天天鬱鬱寡歡,她怕他精神上出現問題,更怕他像有些年輕人一樣,一時想不開,干出傻事來。
曉剛認識文秀以前,曉媛曾問一直單身的哥哥:「現在大學生談戀愛成風,你為什麼不找一個大學的同學?」
「我們班三十多個學生,只有不到十個女生,嚴重的比例失調,明顯的供應不足,在僧多粥少或者說狼多肉少的情況下,幾個條件稍好一些的女孩子早就名花有主,各有所屬,被膽子大、臉皮厚的男生瓜分了,其他的幾個不是殘花敗柳,就是歪瓜裂棗,我對她們沒有興緻。」曉剛不屑地說。
曉媛又接著問他:「有個姓唐的女孩子也是你的同學吧?我覺得她對你有點意思,有兩次她還把電話打到我們家裡來找你,她長得什麼樣我不清楚,但是說話的聲音甜甜的,含糖量非常高。」
「應該說那是個學習和品行都不錯的同學,我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一是因為她丑,二是因為她很醜,三是因為她特別丑,四是因為我越看越覺得她丑,她白天去食堂影響別人食慾,晚上上大街能夠嚇壞路人,你說她媽媽也真是不怕難為情,這種模樣的女孩子也好意思往外生。」
「談朋友不僅要靠眼的視覺,還要靠心的感覺,視覺好可以娛悅一時,感覺好才能幸福一生。」妹妹批評哥哥。
「我就不信你到時候能與很有才華,但是長得跟豬八戒他二哥一樣的醜八怪談戀愛、結婚!」哥哥搶白妹妹。
曉剛自身的條件不錯,「顏值」比較高,想找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並沒有錯。不過,他後來應該對自己當初的選擇感到後悔了,因為他剛剛品嘗到愛情之果的甘甜,就很快就又啃咬到內核的苦澀了。
催殘愛情之花的兇手,有時候不是缺錢少物的風,也不是缺吃少喝的雨,而是婚外情的冰雹。
曉剛和文秀的結合,曉媛開始是持反對態度的,只是一面之交,她就以一個成熟女性的直覺,從文秀遊離的目光、隱晦的態度中,發現她對男友,包括對男友的家人,缺少應有的誠意。曉剛對妹妹的警告則不以為然,他不相信妹妹能從一個人的眼神中看出什麼問題來。他對曉媛說「過去常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現在人們在『窗戶』上都加了鐵柵欄。」
看到哥哥的堅決態度,曉媛明智地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見。她心裡清楚,對於初戀者來說,只要很少的養分,就能培育出感情的茁壯幼苗,因為初戀的人判斷力都不正常,總是看對方的優點多,看對方的缺點少,即使對方有明顯的缺陷,另一方也能用幻想彌補它。對於在這個時候規勸自己冷靜思考的親人,那些被愛情的火焰燒得迷迷糊糊的戀人們,往往會產生逆反心理,甚至是敵對情緒。
離婚後的任曉剛,情緒一落萬丈,上班時無精打采,下班后蒙頭睡覺。看到曉剛這個樣子,最著急的當然還是崔瑩,她心裡很清楚,兒子對與文秀的那段感情很投入,投入越多,傷害越深。曉剛與文秀離婚以後,心已經碎了,而兒子心碎的聲音,只有當媽媽的才能聽得到。曉剛雖然外表高高大大,但不過是像曉媛說的,是外強中乾的「紙老虎」,他實際上是個生性怯懦的人。崔瑩怕兒子一個人在外邊出什麼意外,便讓他把租住的房子退掉,搬回到家裡來住。
「再美的夢,醒來即碎;再好的緣,分開即空。何況你和文秀既沒有真正的愛情,也沒有深厚的感情,你們是相識而結合,相知而分手,她是個胸大無腦,你可以離了再找,這是很自然的事。」曉媛平時最不喜歡那種軟不拉塌的男人,看到哥哥的樣子是既恨又憐,耐著性子開玩笑安慰他,「離過婚的女人是使用過的物品,只能打折促銷;離過婚的男人是實驗過的機器,可以加價出售。特別是像你這樣對愛情專一的男人,市場上嚴重缺貨、供求不足,所以說,憑你現在這樣的條件,再找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孩子輕而易舉。」
「你別再安慰我了,社會上好男人多得很,很少有像我這樣的窩囊廢。」
「我不相信,有些男人,看著是一肚子墨水,說不定他是烏賊;瞅著腰包很鼓,搞不好他是青蛙。你知道嗎,現在是房子越來越貴,人越來越賤,包括有些所謂的好男人。」
妹妹的話只入了曉剛的耳,沒進入他的心。他在家依然是天天說話不多,幹什麼事都是心不在焉。
「我們都成天津包子——狗不理了!」曉媛對爸媽抱怨。
有一天,在晚飯的餐桌上,曉剛沉著臉,低著頭,自己給自己喂飯,食而不知其味。曉媛在一旁看不習慣,沖他說:「哥哥,你是吃飯還是播種?大米粒都掉到桌子上去了,知道不知道『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曉剛抬起頭,朝妹妹翻了一個白眼,往碗里夾了些菜,自己坐客廳的沙發上吃去了。
曉媛對著仍在廚房忙活的崔瑩喊:「媽媽你管不管,哥哥『畏罪潛逃』!」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次崔瑩讓出門上班的曉剛把一袋垃圾帶下樓,結果他把準備帶到辦公室裝著一盒茶葉的塑料袋丟進垃圾筒,提著垃圾袋上了地鐵。
文秀與曉剛離婚不久,就與前男友結了婚,還張揚地舉辦了盛大的婚禮,這讓崔瑩和曉媛心裡又平添了一種酸酸的感覺,不過,她們更擔心的是,這件事會對曉剛帶來什麼不利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