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荒野上的燈火
長劍——孤城輕巧地轉了個彎，再次落入艾麗手中，對面的老者卻沒有藉機上前攻擊，而是突然呆在了原地。
艾麗警惕地注視著這位聞名北地的傳奇人物，過了半晌，對方仍然沒有絲毫動靜。
夜色漸深，在四下無人的曠野上，面對這樣一位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傢伙，縱使是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的艾麗，心中也有些發憷。
艾麗一邊注視著對方，一邊慢慢地後退，直至對方的身形在夜色中近乎微不可見，才立刻轉身，發足疾奔起來。
荒野之中，沒有明顯的參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如果莎莉的那條項鏈在手中，倒是能夠起到不小的作用，但是現在，艾麗就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了。
艾麗的野外生存經驗並不少，不管是幾年前，和自己的小主人深入無盡山脈尋找法師塔時；還是幾個月前，搜尋隱秘的貴族陵墓時，一向完美瀟洒的女僕長小姐都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但是在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的現在，在毫無參照物的荒野上，艾麗真心有些一籌莫展。所以，當感覺自己已經快要迷路的艾麗，看到了遠方星星點點的燈火時，也忍不住有些激動了起來。
借著夜色，艾麗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這處光源，幸好，這裡並不是什麼盜賊匪幫們的聚集處，或者地精的燒烤大會現場。
因為艾麗看到了，在聚集著許許多多的帳篷、營火和馬車的這片場地中央，有一座小小的神殿。
艾麗知道這種地方，這是克萊王國——或許現在應該叫做克萊教區——這個北地中曾經最靠近希雅的國度的特色建築。
克萊的荒野，如同別的地方一樣混亂，充斥著流竄於整個北地的盜匪、異族、魔獸。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個信仰伊爾馬特的國家，在這荒野上陸陸續續地建起了十幾座神殿，這些小小的神殿就是為往來的商旅，遭遇襲擊的傷者，迷路的行人等等提供幫助而存在的。
現在的問題則是，在整個北地被那個所謂的教皇國一統后，目前，這裡的神殿到底是個怎樣的狀況？
艾麗仔細地觀察著營火附近的人群，和曾經見過的一樣，有商旅、有傭兵，卻沒有那種穿著統一制服，看起來像是軍隊的人。
稍微鬆了一口氣，艾麗下定決心，走進了營地。
人們並沒有特別在意艾麗的到來，畢竟她的打扮就像一位普通的冒險者。
為了甩掉劍鬼維綸，艾麗身上的行李已經丟在了路上，在商人們的營火、大篷車周圍躊躇了一會兒后，艾麗終於還是走進了神殿里。沒有別的原因，裡面的人能提供幫助，而她……正需要幫助。
小小的神殿甚至還沒有紫丁香家族城堡的前廳大，艾麗剛剛進門，就聽見了女人悲切的哭泣聲。
神殿的中央，一個重傷的男人正躺在石台上，他的肚子上有個巨大的貫穿傷，雖然經過了包紮，但是看得出來，這並不能挽救他的性命。
他的右手邊，一個年輕的女人正捂著臉哭泣著，艾麗聽到的哭聲就是她所發出。
在男人的另一側，一位披著黑紗，戴著無邊便帽的老婦人握著男人的手，語調悲哀地念著禱文，艾麗仔細聽了聽，內容主要是關於伊爾馬特的教義。
原來是這個……艾麗沒有上前打擾他們，而是靜靜地呆在神殿的一角，等待儀式的結束。
這種【臨終皈依】儀式，據艾麗所知，如果是在大崩裂前的那個世界里，通過這樣的儀式，死者將能夠得到伊爾馬特的祝福，而伊爾馬特的醫療力量也會得到增強，儘管這個儀式並不會使得皈依者改信伊爾馬特。
但是現在……這樣的儀式到底還有什麼意義呢？艾麗突然想起，那個大雪的清晨，自己對小主人說過的話。
不管多麼沒有意義的事情，當絕望的人們一代一代地將其做下去，沒有意義也變得有了意義。就像自己……終究還是選擇回到了北地，選擇了那沒有希望的復仇。這是毫無意義地浪費自己的生命嗎？曾經……或許是，但現在，不是。
……
男人並沒能捱多久，目送著附近的神職人員將男人的屍體抬出去安葬后，老婦人來到了艾麗面前。
「來自遠方的旅人喲，請問我有什麼能夠幫到你的嗎？」
艾麗突然發現，自己或許犯了個大錯。
老婦人的臉上蒙著黑紗，脖子上戴著一條聖徽項鏈，聖徽上的圖形是一雙被紅繩綁住的蒼白雙手，這是伊爾瑪特的聖徽，艾麗雖然有些奇怪那個斯蒂勒教皇國竟然還允許別的信仰在北地存在，但令她感覺到不妙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這位老婦人身上傳來的氣息……那是魔力的味道，非常強大的魔力。
艾麗懊惱著，這樣程度的魔力，對方毫無疑問應該是原本的克萊王國的高層人物，這樣的人，很有可能看過自己的畫像，或者知道自己的某些特徵，雖然不知道她與現在一統北地的教皇國之間的關係……但是，無論如何，這麼早就有可能提前暴露身份，實在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
而這種情況，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因為艾麗的血脈，原本就對法術有著一定的抗力，在覺醒威能后，這種對於魔力的敏感，或者說厭惡更進一步，這使得她能夠輕易地從人群中分辨出施法者的存在……在一定的距離範圍內，而這種幾乎可以媲美小主人程度的魔力，原本是完全不應該被忽略的。
或許是因為一整天的奔波，以及和劍鬼維綸的遭遇，艾麗的精神變得非常疲憊，當她終於進入了一個記憶中熟悉的安全地點后，就不知不覺放鬆了警惕，直到現在，當艾麗發現老婦人並非普通的神職人員時，已經遲了。
「尊敬的榮耀者（一種對伊爾馬特神職人員的尊稱），萬分感謝您的幫助。我在路上遭到了一小波地精的襲擊，大部分行李都丟掉了，所以我希望我……能夠得到一頂帳篷，和……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艾麗努力地無視了對方強大魔力帶來的威脅感，盡量讓身體保持著放鬆的姿態，語氣流暢地陳述完了自己的請求。
老婦人平靜地答應了，並且沒有對她的身份提出什麼質疑或者試探。
灰白色頭髮的少女暗自鬆了口氣，是呀，畢竟這些年自己也成長了，沒被認出來也是正常的。
跟著一位年輕的修女走進了邊上的雜物室，取出了一整套的帳篷，以及一些乾糧和清水，艾麗向老婦人微微鞠了一躬，便準備離開。
「砰！」
是雜物掉在地上的聲音，在今天一天，受夠了驚嚇的少女，猛地拔出了腰間的孤城。
神殿的門口，一位白衣白髮的老者，正負手而立，抬頭注視著受難之神的神像，神色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