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初心猶記人事非
華容的箭,水滸里最鋒利的箭,沒有任何人,任何物,能擋住。
龐萬春的箭,水滸里最準的箭,沒有任何人,任何物,能躲開。
在記載中,養由基,百發百中;李廣,一箭射石。
龐萬春開始射箭,一箭接著一箭,不著急,也不慢,有點信手而來的味道。
這次,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華容的箭射的很從容,一點都不慌張,可是,他卻沒有再往他處射出一隻箭。
龐萬春與他,兩個人似乎已經不再劍拔弩張,而是改成了禮尚往來,龐萬春出一箭,華容便回他一箭。
但是,只有華容知道,龐萬春現在的的節奏,控制的極好,完全掌握了他射箭的節奏,他已經沒有空隙去攻擊其他人,除非,他不管朱武等人。
可是,他能不管嗎?
不能,所以他現在只能應付龐萬春的箭。
風雪高樓,龐萬春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一隻接著一隻的射箭,像他小時候初次學箭那樣,一絲不苟,一點玄妙的,高難度的,似乎都不會了,只會拉弓,射箭!
華容臉上的沉重之色漸重,因為龐萬春的舉動,讓他想起了自己學習射箭的事情。
那時候,他的父親問他,射箭,最重要的是什麼?他回答手要穩。但是他的父親搖了搖頭,說,最重要的是,知道目標在哪裡。
射箭,最重要的是目標。
他學會了射箭,學會了很多複雜的技巧,比如連珠箭、子母箭,他學會了別人掌握不了的箭術,可是,他忘記了,射箭,最重要的是知道目標在哪裡。
龐萬春忘了,所以,他射箭的時候很炫目,甚至隱隱帶著幾分炫耀的意思。
華容也忘了,所以,他習慣做一箭雙鵰的技藝。
其實,箭,是一隻一隻射出來的,目標也只有一個。
分散了注意力,分散了目標,往往可能一無所獲!
龐萬春懂了,他不在分心戰場其他人,只是一心射自己的目標——朱武!
華容也懂了,可是他必須應付龐萬春一心一意射出來的箭。
當然,龐萬春這樣能纏住華容的原因,一則在於朱武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則是,他真正的明白了他與華容的區別。
養由基,百發百中。
很多人覺得,射箭要准,需要瞄準很長的時間,這樣才能做到百發百中,可是射箭的人都懂,對靜止的目標,很多人能做到百發百中,但是,現實中,目標都在移動,所以想要百發百中,不是靠瞄準,而是靠細微的觀測和判斷,在獵物到達預定目的時,箭正好到了,更重要的是,在目標移動的瞬間,箭能捕捉到。所以百發百中,是在有限的時間內射出的箭。
李廣,一箭穿石。
但是,凡是力大的,都需要蓄力,就像揮著拳頭打人,你出重拳,就必須將手臂擺展,那樣,你拳頭的擺幅就會大,進而會比短拳花更多的時間,到達對方的臉。
華容的箭,是鋒利的箭,無堅不摧的箭,那麼,他的箭在弓弦上蓄力的時間更長。
哪怕華容射箭的時候,讓人覺的他很輕鬆,根本不需要蓄力,可是,龐萬春還是發覺到這一點。
從華容射箭時的動靜,到先前華容射出十箭,可是褚亨和那道光躲開時,龐萬春才覺察出,華容的箭與他的相比,慢了那一瞬。
於是,他找到了纏住華容的辦法。
風雪街頭,朱武等人看著街頭上空箭矢的折落,看著遠處風雪中走來的人影,舒展的眉頭再次皺緊。
褚亨漫步從風雪走來。在他的身邊,淺藍色的小花開滿了街邊。
在他的不遠處,有旋風從街邊不遠的牆邊回來,那人袒胸,露著胳膊。
「你們,要的人,在這裡!」
說著,伸手從背後拿一個東西,扔了出去,接著他手裡猛然多了兩把板斧,也跟著飛了出去。
褚亨身後有藤條飛出,將飛來的東西接住,褚亨的眉頭皺了皺,隨即輕輕地放在地上。
雪地上,有一片猩紅留在雪地上,那是一顆頭顱里流出來的血。
「袁朗!」
悲慟的喊聲響徹風雪長街,隨即有噼里啪啦地電光在雪地上閃耀,如放了一串煙花在地上。
火花閃耀,像靈蛇一般,從雪地上飛速向著那露著肩膀的漢子奔襲而去。
袒胸露膊的漢子哈哈一笑,道:「爺爺怕你啊!」
旋風從平地上升起,卷著積雪,向著電光衝去。
風雪中,袒胸露膊的漢子扔出去的飛斧直奔褚亨,褚亨腳步不停,身後無數藤條如章魚的觸手,向著飛斧纏繞過去。
飛斧氣勢無匹,斬斷無數觸手,向著褚亨飛來。
寒風撲面,褚亨微微擺了擺頭,兩把飛斧從他的發梢飛過,斬落青絲數根。
褚亨哼了一聲,腳步踏出,身體猛然向後倒傾而退,褚亨卻儘力向前。
雪地上,拉出一道極深的雪痕。
——在褚亨的身後,他的藤條纏著那兩柄飛斧的斧柄,飛斧拉著藤條,藤條扯著他後退。
在褚亨前方,龍捲風卷著白雪,十丈高,白雪飛舞旋轉,如舞娘抖動起來的白裙,十分好看,也十分的危險。
而在這白色的旋轉的白雪高塔上,有弧線的,不規則的電流在上面纏繞,如舞娘裙子上繡的金絲,十分的耀眼。
風急,雪舞,電光閃。
風雪夜中,這奇異的景象看起來是神跡,但是朱武等人知道,這是一場惡鬥!
而朱武預感到,這一場,黑旋風李逵可能,會輸!
「哈哈…就這樣,你黑爺爺…砍死你!」
風雪高塔中,有得意的笑聲傳出。在風雪中,飛出去的那兩把飛斧猛然折返回來。
褚亨聽著腦後的風聲,身子猛然向前一躬,飛斧朝前飛去,帶著褚亨向前滑行。
褚亨直起身子,看著飛斧往回飛,冷冷哼了一聲,順著飛斧的方向快步跑了起來。
飛斧少了藤條逆向的拉扯,很快便飛到風雪白塔前,然後悄無聲息融入了那風雪中。
但是,斧柄上的藤條卻如一條長長的尾巴,連著飛斧。
「咦,這是什麼鬼東西!」
風雪中的疑惑還未得到答覆,卻見無數的藤條從飛斧進入的地方開始繁殖,速度極快,迅速地將整個龍捲風捲起的雪塔都包裹起來,而且越裹越緊,越緊越密,直到,密不透風!
「你們,搞什麼把戲!」
「殺你的把戲!」
「哈哈…啊…呀…」
藤條包裹著風雪,而在風雪裡邊,有藤條開始不斷地生長,又不斷地被斬成好幾段。
十丈高的風雪,十丈高的塔,也就只有十丈高的圓錐空間。
當纏繞在飛斧上的藤條越來越多,當板斧斬碎的藤條越來越多,那封閉的空間越來越小。空間越來越小,意味著有人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小。
「你們…欺人太盛!」
有爆破的聲音在那個巨大的藤繭里響起,如一個氣球突然被捅破一般,隨著那一聲響動,有慘呼聲從藤條的那個巨繭里發出。
巨大的藤繭在風雪中搖晃不止,甚至在雪地上如陀螺一般旋轉起來。
在藤繭的裡面,有噼里啪啦的聲音傳出。
那是電光遊走時的聲響。
「黑旋風李逵,你死定了!」
褚亨冷哼著,向巨大的藤繭走去,而旋轉的藤繭則不斷地變大,繭壁在不斷地變厚。
風,行於天地,才暢通無阻。
可是,現在的風困在一隅,困在一個封閉的藤繭內,無處可去!
街頭,朱武等人焦急,卻是無奈,因為他們救不了,也沒有辦法救。
風雪高樓上,華容也看到了街頭丕變的局勢,開始猶豫要不要賭一個瞬息的時間,去救李逵。
當然,他希望還有梁山的人馬能來緩解這困局。
然而,梁山的人,在柳城外,在寒山上。
寒山寺廢墟上,六個人站在風雪中。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穿病號服的吳用笑道:「我說過,我會來,只是,在等時機而已。」
晁蓋將酒壺扔了過來,笑道:「什麼時機?」
吳用喝了一口酒,指著風雪天,指著頭頂的積雲,道:「我在病床上,看著滿天的烏雲,我就想,朱武該進來了,但是我相信他能應付一陣,所以我還在等,直到我透過病院的鐵窗,看到柳城市中心的哪裡出現星輝的光芒,我決定出來,見你們。」
「星輝,我們怎麼沒有看見?」
吳用笑道:「那是很奇怪的光芒,我也說不清,可是等我出城的時候,我終於想到了一點。」
「什麼?」
吳用轉身,指著身後的風雪,指著風雪瀰漫的柳城,道:「柳城,不只是一個陷阱,更可能是一個大陣。」
晁蓋笑道:「那麼,你準備怎麼做?」
吳用起身,看著晁蓋,道:「我想你與我一起入城。」
晁蓋哈哈笑道:「就算柳城龍潭虎穴,我也趕闖一闖!」
阮小五仰頭喝了一口酒,笑道:「打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吳用搖頭,道:「你們可能沒有聽清楚,我說的是我和晁員外進柳城。」
阮小五瞥了瞥嘴,道:「為什麼?」
吳用沒有回答,而是用眼神掃了掃阮氏三兄弟和劉唐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一身長袍的晁蓋身上。
「我們七星聚義的情誼,可以嗎?」
寒山上,寒山寺半毀,如已經倒塌了的過去。
六人無聲,唯聽風聲吼山谷。
Ps:回到《風雪夜,發喪人》那章,結尾處:「風雪夜,不眠人。透過鐵柵欄,他看到了那細微的光,眼睛睜得很大。」
那個人,就是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