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煙雨杏花寒(下)
沈煜軒的病已經好了好幾日。病好後,他便常常去慕容凝湘的謫仙居小坐。
卻也不說什麽感謝的話,隻是會呆呆的看著她。
王府中的閑言碎語已經越來越多,她該怎麽躲開呢?慕容凝湘抬起頭,空中洋洋灑灑開始飄起雪花,被紙燈的溫暖的光一映,美極了。似乎整個塵世都蒙上了輕紗,白的一塵不染。大概是因為太過潔白,所以,才不能在這塵世上停留太久吧。
“啊!各位叔叔伯伯,求求你們,放我走吧,放我走吧。”一個柔弱的聲音傳來,與這黑夜的靜謐顯得格格不入。
“逃?!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你已經跑了八九次了,哪次跑出過我們的手掌心!既然你已經被賣到jiyuan,就是我們這裏的人了,除非你死了,不然別想離開這裏!”
“大哥,既然這個小姑娘不想留在這裏,我們就送她一程吧。不過,長得這麽標致,白白的放走了豈不是可惜了.……嘿嘿。”
“是啊是啊,大哥,回去就和媽媽說,她死了不就好了。”其他幾個人附和道。
“這.……”被稱為大哥的這人似乎有些猶豫,“好吧,這個小姑娘這麽倔,帶回去怕也是調教不好了。”
“各位叔叔伯伯,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我以後做牛做馬,會報答你們的。”聲音中已經有了哭音。
“放過你,哪有這麽容易?!”風中傳來幾聲笑意,慕容凝湘聽得心煩意亂,伸手擲出袖中的蝴蝶鏢,正中了其中一人的手臂。
“啊!什麽人,敢偷襲老子?”這一聲,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原來是個嬌俏的美娘子,哥幾個今天真是撞了大運啊。”說罷,幾人開始向慕容凝湘靠攏,慕容凝湘起身向後退去,拉開了與這幾人的距離,甩出幾枚飛鏢後,輕巧的落在不遠處的屋脊上。
“這隻是個教訓,你們若再不離開,就不隻是殘廢一條腿的問題了。這個小姑娘,我贖了。”說罷,將身上的錢袋拽下,扔了下去。
“是是是,是我們有眼無珠,姑娘見諒,我們這就走。”不久,這些一瘸一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巷陌深處。
慕容凝湘從屋簷上下來,看了看那個小姑娘。
光線有些暗,隻能看到她穿了一身淺綠的布衣服,蜷縮在角落裏,小聲的啜泣著。
“放心,他們已經走了,沒人會來欺負你了。”說罷,慕容凝湘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子,放在她的手心後轉身正想離開,不想,卻被一隻小手輕輕拽住,她低頭去看,正是這個小姑娘。
“姐姐,你是神仙麽?”聲音糯糯的,“我一直都在祈禱有一天能有個神仙姐姐把我救出去,我……我還以為是我在做夢。”
慕容凝湘一愣,心中忽然柔軟起來,低頭擦去了她臉上的淚珠,“我可不是神仙姐姐。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
“我……我叫夏雨溪,住在城外,我隻有一個養父,養父喜歡喝酒,家中的東西都變賣買酒了,還欠了好多的賬,所以,所以.……”眼淚更加肆意,“姐姐,姐姐,求求你收留我吧,我已經無處可去了,我會做很多事的,不會吃白食的。姐姐救我,這一輩子我就是做牛做馬也還不了姐姐的恩情。”
慕容凝湘有些猶豫,不知王府願不願意收留這個小姑娘呢?而自己,又是這樣的身份,若是哪一天,自己離開了,又有誰來照顧她呢?!
“我……我不能收留你。”轉身欲走。寒風襲來,揚起她的衣角,冬日裏的大雪,還真是寒冷。這個小姑娘,若是在這裏凍一夜的話.……
“罷了,跟我走吧。”終究還是不忍心。
這個叫夏雨溪的小姑娘聽她這麽說,歡歡喜喜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拉住了慕容凝湘的衣角。
雪地裏,深深淺淺的腳印,漸漸消失在遠處。
說也奇怪,王府裏的人倒是十分喜歡這個小姑娘。說是小姑娘,其實也就比慕容凝湘小兩歲而已,隻是因為常年吃的不好,顯得有些弱小罷了。
一恍,冬天就剩了個尾巴。聽說,那個打勝仗的喬將軍就要回長安了。
沒想到,二月的時候,又下了場雪。
夏雨溪已經在嘉熙王府住了兩個月了,每日也隻是照看一下慕容凝湘的起居,茶姹因此清閑了許多,被慕容凝湘勸著去了沈煜軒那裏。自從夏雨溪住下,慕容凝湘便找了借口不再讓沈煜軒常來謫仙居了,所以每每沈煜軒見到夏雨溪,眼神中總有一絲不太情願。
下雪的這一天,正是祈春日,家家都擺了案幾燭台,來祈求新一年的風調雨順。
慕容凝湘不久就回了謫仙居,夏雨溪卻是愛熱鬧,一直等到一切活動全部結束才慢慢向謫仙居走去。大雪積在地上,還是很厚,踩在上麵,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
“什麽人?!”走了幾步,就覺得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夏雨溪有些不安,忙轉身去問。
黑暗中隱隱可以看見一個影子,似乎是披了披風鬥篷之類的東西,影子各外的臃腫。見她問話,這人緊走了幾步,趕了上來。
紗燈的光漸漸可以映出來人的容貌,夏雨溪一眼看去,不由就呆住了。這個人,穿著一身白色的緊身短衣,外麵套了件深藍色的鬥篷,頭發如瀑,眸如星光。那人見了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夏雨溪隻覺得自己的心被魅惑了一下。
“小妹妹,我是不是嚇到你了?”聲音清亮,如泉水般。
“請問你是?”這個人,是誰呢。
“哦,我是來看慕容姑娘的。”慕容姑娘,凝湘姐姐麽,你又是什麽人呢,難道是姐姐的夫君?
“慕容凝湘姐姐麽?剛好我也要去謫仙居呢,我帶你去吧。”夏雨溪忽然有些失落。
“等一下。”這人忽然停下腳步,向小路的右方走去。
夏雨溪將燈籠也慢慢移了過去,白色的雪地上似乎有什麽東西,黑黑的看不清。燭光漸漸明亮起來,原來,竟是一個破碎的鳥巢,旁邊是一隻明黃色的雛鳥。隻見這人將雛鳥從巢中小心翼翼的拿起,護在了手心,“好大的風啊,看來隻能明日再給它搭個新巢了。好了,我們走吧。”
夏雨溪不由彎了彎嘴角,兩人在路上慢慢走著,大紅的紗燈映著她大紅色的鬥篷,將腳下的土地也染上了幾分喜慶的顏色。
不久,謫仙居就出現在眼前了。
“姐姐,這個人要見你。”一推門,就見慕容凝湘正坐在美人靠上,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容凝湘聽見夏雨溪的聲音,一回頭,就見了來人,“溪哥哥怎麽來了?”
來人笑笑,將身上的鬥篷摘下放好,“難道哥哥來看妹妹還需要理由?我想你了所以就來看看你,這兩個月太忙,好不容易有時間呢。”
“哥哥?”一旁的夏雨溪一愣。
“這是我的哥哥慕容弋溪,你也和我一樣叫溪哥哥吧。這個小姑娘,叫夏雨溪,我之前提過的。”慕容凝湘又轉向慕容弋溪。
“怪不得不認識,還以為是府中新來的丫鬟。”慕容弋溪打趣道。
“姐姐救了我,我自然是來給姐姐當牛做馬的。”夏雨溪的語氣不知怎麽就輕鬆起來,“對了,剛剛那隻雛鳥弋溪哥哥放在哪裏了?”
“差點兒忘記了。”慕容弋溪小心的將那雛鳥遞了過來,夏雨溪接著那雛鳥,就離開了慕容凝湘的房間。
之後的幾日,天氣越來越暖,地上的積雪不久就全都消散了。
春日,越來越近了。轉眼,便到了三月。
出乎意料的,沈靖似乎又在準備什麽計劃。慕容凝湘能感覺到王府的空氣似乎也開始溫熱起來。前幾日,她見木冰與阿竹兩人出現在了沈靖的書房外。一般情況下,這兩人都是在王府外奔波,不住在王府中,由沈靖統一調度。
這兩人出現在這裏,說明沈靖近日,一定又有什麽計劃了。
過了近一年的安穩日子,她都快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還真是妄想呢。
看來雨溪,隻能托付給哥哥照顧了。
“願意。但是姐姐為什麽要趕雨溪出去呢?”夏雨溪不解。
“姐姐隻是有些忙,過幾日再去看你和哥哥。”這裏,還是早點離開才好。
“發生了什麽事?”慕容弋溪聽慕容凝湘說把夏雨溪托付給自己照看,有些緊張,“是不是王爺又派你出去.……”
“沒有,我隻是最近有些事需要處理。哥哥,也需要有個人照顧啊。”
“好吧。隻是近日我要去長安一趟,可能過些時日才能來看你。”慕容弋溪語氣中有些不舍。
“也好。”還有什麽要說的呢,好像很多,可是說不出一句。
慕容弋溪頓了頓,忽然輕輕抱住了慕容凝湘,“一切平安。”
初春的第一場雨,終於落了下來,帶了幾分寒意。
不知哪裏的吹簫人,吹了一曲煙雨江南,聲音婉轉如玉。杏花已經開了,淡淡的粉色與天色相應,恬淡中多了幾分妖嬈。不久,就是百花爭豔的時節了吧,空氣中,似乎都醞釀了甜意。
夏雨溪跟在慕容弋溪的身後,慢慢過了長橋走出了王府,不時,還會回頭看一下不遠處的慕容凝湘。
直到,王府的大門將他們的身影遮擋的再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