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煙雨杏花寒(上)
第二卷梧桐樹,三更雨,空階滴到明
奏一曲,水調歌頭忘七寒。係紅線,盼得三生有你伴。最可惜,今生隻可憶長安。
__________第二卷·序
見到那個人,已經一年了。
慕容凝湘偶爾還會想起那天在雲岑客棧遇見的那個人,同病相憐之人。不知他現在是在哪裏呢,應該早就離開洛陽了吧。明明連相貌都不知道,卻還是這樣的牽掛。那個人,身上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就像親人一般。
這一年,沈靖似乎平靜了下來,沒有什麽動作。而那玉佩的事也沒有什麽著落。這一年,還是很少見沈煜軒,偶爾見了也隻是淡淡的說幾句話。兩個人,似乎都在躲閃。
靖王府的生活,似乎是越來越平靜了。
謫仙居的茶樹已經長得十分茂盛了。五六月的時候開了些淡淡的花朵,九月的時候結了些許果實。隻因為是第一年,所以並沒有采摘。近了寒冬,花匠便將它們全部剪去了,說是明年還會長的更好的。
這一年的中秋,慕容弋溪打點好長安的一切,終於來了洛陽。已經兩年未見,慕容凝湘見他一切安好,終於放了心。他卻不放心慕容凝湘,說是以後就在洛陽住下了。不幾日,就拉了慕容凝湘去看自己的宅子,離嘉熙王府並不遠。
之後的日子裏,慕容弋溪也會常常來看望她。日子本就無聊,有了人陪,確實是好了許多。
這一年的冬天,洛陽又落了大雪。
沈煜軒不知在哪裏閑遊了一日,回到王府就病倒了。
正是元日的前幾日,尹歆煙與沈棠鳶去廟中還願去了,沈靖也不知去了哪裏。
“凝湘,凝湘,你在哪裏?”沈煜軒夢中有些不清不楚,這裏是.……城外的那片竹林。這條彎彎的小道又是通向哪裏的呢?竹葉還青翠著,不是已經冬天了麽?
這麽想著,遠處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似乎也沒有很遠,不知為什麽就是看不清那人的相貌,隻是覺得很是眼熟,這人,好像慕容凝湘。
隻是,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她了吧。
本以為他可以做到控製自己的心,沒想到還是這般日夜糾纏。
“少爺,少爺,你醒醒!”隱隱約約的溫柔女聲。
聲音似乎與凝湘很是相似,“凝湘,你不要走。”
接下來,他隻聽見一句,“快去請慕容姑娘過來。”就又陷入了夢境中。這真的是個夢麽?若是真的,他倒是願意在裏麵不出來了。遠處的人影雖然觸不可及,卻又溫暖熟悉,起碼,他看得見。
額頭上不知為什麽忽然變熱了,就像是夏日大雨來臨之際那種壓抑的感覺將他緊緊包圍,不久,遠遠近近的腳步聲終於安靜了下去。可是,夢中的大雨卻一直沒有下,隻是一直重複的炎熱,又漸漸寒冷。
這種感覺,真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竹林可真靜啊,可以聽見竹葉沙沙的聲響,陽光從斑駁的竹影中漏下來,閃閃發亮。他揚了揚嘴角,剛想露出一個笑容,卻不曾想身邊的一切忽然就暗了下去。一瞬間飛沙走石,狂風大作。他隻能抓住身邊的竹子,緊緊的抓著。
等他漸漸地開始清醒,才明白,一切,真的不過是個夢境罷了。手中,又哪裏是什麽竹子。自己握著的這人又是誰呢,她的手心很是溫暖,這種感覺就像他的母親一樣。
應該就是他的母親吧,他雖然開始清醒,眼睛卻還是睜不開,一切還是模模糊糊的,頭還是昏昏沉沉的。
小時候,每次他生病,他的母親便會一直在他身邊照顧他,也隻有母親會像現在這樣溫柔的對待他吧。那個被稱為是王爺的人,永遠的高高在上,永遠的冷若冰霜。家裏的仆人因為害怕他的父親,不知不覺覺得他也有了幾分的威嚴。小時候,竟是連個一起玩耍的人都是找不到的。
這個人,感覺真像是自己的母親,沈煜軒放了心,已不想繼續睡去,便伸手拉了拉這人,“阿娘,我渴。”
身邊的人不知為什麽一愣,他能感覺到她手心傳來的那種微微的震驚,他正覺得奇怪,卻感覺到溫熱的瓷杯已經遞到了嘴邊。
沈煜軒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隻是有些苦澀,是藥麽,“好苦,阿娘有沒有為軒兒準備甜梅子?”說罷,又晃了晃麵前這人的手臂。
說也奇怪,他已發現了這人並不是他的阿娘,卻還是這樣寵著他。
阿娘身上常年有淡淡的蘭花的味道,這個人,卻是梅花的香氣。
不知道為什麽,說起梅花,他就想起去年元日時慕容凝湘眼中的落寞。他在她身後看著,心中想著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會拒絕。他們的世界,隔了那麽的遠,他終於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也一直明白,她並未喜歡上他。原來他一直就像那年的冬天一樣,永遠的在她的身後。
可是,他已經不願意再躲在她的身後。這樣,自己真的就永遠再也沒有機會了。
“還真沒見過少爺這麽纏著人的呢,姑娘你累了吧,這裏交給我就好,你也一夜沒有休息了。”茶姹端了早飯來,香氣撲鼻。
“沒什麽。”慕容凝湘說罷,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這樣被沈煜軒拉住,她竟是一夜一動也未動過地方。隻是,是被他當成尹歆煙了麽?這樣的沈煜軒,多了幾分孩子氣,眉目間倒是清澈了許多。
吃過飯,茶姹又上了茶點。忙了一夜,她確實有些累了。
想一想,這似乎還是她第一次這樣安然的坐在沈煜軒的房間吧。以前總是說一句話就匆匆離開。還真的沒有看一眼他房間的擺設。
陽光正好,淺淺的打在書架上,書架上的書並不多,正正的擺著的,是二十幾把折扇。
她細細看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枝肆意的翠竹,帶了淺淺的微風,清風明月,隱逸的味道。旁邊一把是荷葉滿塘,錦鯉嬉戲,頗有些不可明說的樂趣。後麵一把畫著一束蘭花,深穀幽蘭,深深的綠是枝葉與淡淡花的綠相配,正是恰當。這一把是壯麗山水。那一把是蝶戲海棠。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把大紅的折扇,紅得耀眼,上麵繪了兩枝枝幹遒勁白色的梅花,扇骨用的應該是玄鐵,扇尾則係了大紅色的流蘇。精致中帶了些遺世獨立的味道。
想來沈煜軒身為世子,應該是無憂無慮的,也會這般……她真不願意稱為是孤單。
或許,隻是高處不勝寒吧。
“你們少爺,喜歡扇子?”看見茶姹進來,慕容凝湘問道。
“是啊,少爺平日裏最喜歡收集扇子,這些隻是他最喜歡的一部分,另一部分都壓在箱子裏呢。我們少爺啊,小的時候總不愛和別人一起玩耍,以為他隻是沉默內斂的性子。沒想到,長大了,性格似乎不羈了起來。不過姑娘來了以後,好像又好了許多,越來越像個孩子了。”茶姹不由笑了起來。
“也是好事。”慕容凝湘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自己也不由一愣,“我先走了,今天王妃就該回來了吧。”
“也好,姑娘也該休息休息了。”茶姹笑道。
慕容凝湘走後,屋子又安靜了下來。
“有人在嗎?”沈煜軒的聲音有些微弱,醒來隻覺得嘴唇幹得很,也不知哪個丫鬟在。
“少爺,你醒了。您啊,真是好福氣,慕容姑娘在這裏照顧了您一夜都沒有休息呢。”茶姹道,順手將剛剛煮好的湯藥遞了過來。
聽茶姹說著,沈煜軒忙掃了一下屋子,“慕容姑娘人呢?”
“說是夫人就回來了,所以已經走了。”茶姹實話實說。
“我就知道,她不是冰冷的人。”沈煜軒低頭笑了笑,低頭喝了口藥,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昨天晚上喂藥的也是慕容姑娘麽?”
“是啊,少爺還把姑娘認作夫人了呢。”茶姹見他沒事,開起了玩笑。
“這.……”沈煜軒不由有些窘迫,自己在慕容凝湘麵前竟這個樣子,怕是她心中也會覺得好笑的吧。
“茶姹不過是和您開個玩笑,姑娘說這樣的少爺也是很好的。好了,我要去看看慕容姑娘了,少爺先休息吧。”茶姹說罷,端起雜物就出了門。
沈煜軒心中似乎還是沒有平靜下來,或許,被她照顧也是幸福的事,可惜,他病中不知。
這一年,就這樣過去了。
似乎,這一年,發生的最大的事,就是那個喬將軍戰勝匈奴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