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鳳棲枝上(下)
“坐吧。”喬墨還是先開了口。
“喬哥哥……喬大哥,真的,要成婚了麽?”沈竹瀟隻是低頭看著桌上精致的茶具。
“.……”回答她的,隻有沉默。
“是他們在騙我是不是,喬哥哥是被逼的是不是,你可以告訴我,沒有人會逼喬哥哥做你不喜歡的事的。”沈竹瀟依舊不死心。
“夠了,竹瀟。我是真的喜歡那個女子。我從沒喜歡過你,我隻是把你當成我的知音與妹妹。你是金枝玉葉,我這小門小戶本就沒有想娶公主的意思。你就,成全我吧。前幾日,我在城牆上看那個異族的少主對公主有情有意,公主與他倒真的是天作的一對。公主不要說什麽屬意在下,明明公主對他才是有意。”眼淚已經開始在眼底打轉。
“你!你知道不是這樣的,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啊,喬哥哥.……你說對我無意,可是,你明明收了我給你的信啊。”說什麽山無棱,天地合,才敢與君絕,難道是假的麽?
“微臣沒有回複公主,隻是不知該怎麽回複而已。微臣現在把這兩封信還給公主。公主的身份這麽尊貴,以後不要再這麽輕易許下姻緣了,隻會成為別人的話柄而已。”喬墨站起了身,從衣袖中掏出沈竹瀟寫的信,手頓了頓,還是遞給了沈竹瀟,然後就麵向了屏風的方向。
“.……原來是我會錯了意,那好,我也不是小氣之人,竹瀟祝喬墨將軍能夠幸福快樂,白頭偕老!告辭!”原來是我忘了,那個誓言,隻是我自己說的罷了,他從沒有給過我回複。
喬墨聽著那腳步聲漸漸遠去,握著黃花梨座椅的手已經微微泛白。再回頭,那人早已沒了蹤影。或許,這一個轉身,我們這一生就再也沒有那個所謂的緣分了吧,這一場人生的大夢,我終於還是醒了。
“公主。”馨兒見沈竹瀟紅了眼出來,不由有些擔心,看來,喬將軍應該已經和公主解釋過了。我還以為是怎樣深情的男子,也不過如此。
而沈竹瀟隻是牽了馬,慢慢向宮門方向走著。
四月的傍晚,空氣中還有些微涼。沈竹瀟回到宮門的時候,已是滿天星鬥了。或許是因為走得累了,或許因為其他的原因,那一晚,沈竹瀟回到寢宮就睡下了。馨兒見她睡下,也就出去了。
“什麽?公主病了?”呼衍蘭第二日去找沈竹瀟的時候,卻吃了一驚。
“公主昨天吹了一晚上的夜風,才染上了風寒。”馨兒正端了湯藥過來,“這個喬將軍真是過分……”
“給我吧。”呼衍蘭伸手端過馨兒手中的玉碗,進了屋子。
沈竹瀟這一次真的是病的不輕,呼衍蘭伸手試了試她額頭上敷著的錦帕,已經涼了,轉身遞給了身邊的丫鬟,然後小心的扶起她,將那碗藥慢慢的喂了下去。
直到晚上,沈竹瀟的燒還是沒有退下去。沈逸之隻知是風寒的緣故,叫了宮中數位太醫來為她診治,第三日,沈竹瀟的高熱才退了下去。
“我這是在哪裏?”沈竹瀟醒來,看見頭上的淺紫色帷帳,覺得頭腦有些不清楚。
“公主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快,快去告訴皇上。”馨兒的聲音說不出的激動。
“隻是生了一場大病而已,怎麽看起來就這麽虛弱了呢?”呼衍蘭不知何時來的,隻是遠遠地坐著。
“呼衍公子又來了。”馨兒的語氣中有了輕鬆。
“是啊,來看看我的這位師傅到底怎麽樣了。看來瀟兒還真是難以伺候呢,我以後可要注意些了。”又是調侃,何嚐不是試探。
沈竹瀟本隻是靜靜聽著,睡了這麽久,她一時還理不清自己的想法。聽說她已經病了幾日,那麽,想來,喬墨已經娶了妻室了吧。
“呼衍公子,為什麽來長安呢?”
呼衍蘭本和馨兒說著閑話,沈竹瀟的話讓他一愣。
“聽說公子是來和親的,公子也知道宮中隻有我這麽一位公主,這幾日在我身邊,應該隻是試探吧。”沈竹瀟頓了頓,似乎是考慮下麵的話該怎麽說。
呼衍蘭聽她這麽說,心中有些不安。她已識破自己的心思,那麽,或許就該被拒絕了吧。
“公子是個好人,所以.……我願意嫁給你。”沈竹瀟,你知不知道在說什麽,你是不是瘋了?
呼衍蘭的目光忽然從織錦地毯上抬起,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沈竹瀟,隨即,卻蔓延了滿眼的星輝。
沈逸之剛剛踏入沈竹瀟的寢宮,就聽見沈竹瀟的這句話。終於是從她口中說出了願意,隻是不知為什麽,沈逸之心中並沒有有解決這件事該有的輕鬆。隻是不舍麽?
“既然瀟兒答應了,朕也沒有什麽話可說。呼衍蘭,以後,可要對朕的妹妹好一些。不然,我可不會放過你。”
“皇上放心,我呼衍蘭對天發誓,絕不辜負公主。”喬墨,這場戰爭,終究是我贏了。放心,我會把你對瀟兒的心意放在一起全部給她。我一定向你證明,我也可以讓瀟兒過上幸福的生活。
十日後,長歌公主出嫁,全城歡慶。
“馨兒,你真的考慮好了麽?”沈竹瀟看著鏡中一身粉色衣服的自己,鏡中也映出了身後的另一個身影。
“馨兒早就說過,不管公主去哪裏,馨兒都會跟隨,天涯海角,不會後悔。”馨兒小心的為沈竹瀟盤好頭發帶上鬥笠,大漠的風沙肆虐,隻能戴著鬥笠前去。
馨兒說完這話,就見沈竹瀟蹙著幾日的眉眼,終於舒展了一下。
那些平日覺得長長的宮巷,今日忽然就覺的好短,似乎隻是幾步,就到了宮門。沈逸之早就等在那裏了,看著沈竹瀟漸漸走近,他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皇帝哥哥,我走了,你保重。”似乎說出的話也隻有這些,“這是我連夜縫製的香囊,裏麵是哥哥最喜歡的花,隻當是給哥哥留個紀念吧。”
“瀟兒,我希望以後的日子你能快樂。邊塞那裏雖然有些荒蕪,卻遠離了這長安的喧囂爭鬥,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天地。”沈逸之,你還真是自私,明明就是你自己的意願,瀟兒真的可以幸福麽?雖說是自願,可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今我往矣,楊柳依依。可是,竹瀟,你卻是再也回不來了吧。
沈竹瀟騎上馬,走了幾步,還是伸手撩開頭上的紗幔,回頭看了看那高高的城門。
清風吹來,將鬥笠上的紗幔掀起,遮住了她的視線。
長安,再見。
“還是放不下嗎?”身邊女子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柔弱,“他們已經走遠了。”
雖是在城牆上,掛著大紅色帷帳的車隊也已經微不可見了。
喬墨目光盯著遠處,眉目蹙著,此時的他站了這麽高,是不是就可以看得遠一些了呢?是不是就可以讓她再晚一些走出他的視線呢?
“喬將軍,這是公主離開前交代送還給將軍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侍從。
喬墨低頭去看,卻在那一瞬間定住了神情。
“好漂亮的美人麵,是昭君嗎?”身邊女子的聲音一下子興奮了起來。還真是個討女子喜愛的小物件呢。
王昭君,似是被命運下了詛咒,竹瀟你終於還是被我們逼迫著做了王昭君。你眼中的傾世桃花,此生再也不會為我開了吧。是我,沒有那個運氣。
我們敵不過的,哪裏是似水流年,江山早已為你我說定了永別。
“咦,這裏怎麽還有個淺黃色的信箋?”喬墨看去,正是沈竹瀟曾用的流水箋。他忽然就想起那兩封信,他日日帶在身邊的信箋,寫的都是上邪。她的心思他怎麽會不懂。這封,還會是一樣的內容麽?還是那首上邪麽?
喬墨輕輕地將它打開,連目光也不由露出了苦澀,“我願與君絕。”
他還真的是喜歡騙自己。
已是四月末,長安的春花已經開盡,漫天揚起的花瓣像一場春雨那般溫情。輕輕嗅一嗅,似乎還有花木枝葉的苦澀氣味。
這一年花落,似乎隻能來埋葬心中的秘密,卻再也沒有一起賞花的人了。那麽,塞外呢,是不是也是春風滿天?這綿延的故事就像這花一樣,終於也到了消散的時候。
或許,這隻是南柯一夢,等他醒來,才發現一切都是夢吧。
可惜,他還未醒。
竹瀟,希望你過得幸福。
喬墨,除了你,誰還能給我幸福。
“我們回去吧。”又是花燈遍地,夜空空明,眾裏尋他千百度,燈火闌珊處,再也無人。
我的不願舍棄,我的不甘心,夕陽無盡,漫漫路千萬裏,都是想你,喬墨。
可是,我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了。
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