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夢江南（上）
茶姹侍弄著園裏的茶樹，門卻被叩響了，開了門與來人說了幾句，便又走回了慕容凝湘身邊，“姑娘，老爺叫你午後過去一趟。”
慕容凝湘輕輕點了點頭，低頭繼續吃桌上的吃食，最近王府廚房不知從哪裏請來的師傅，做的菜頗和她的口味。
時間還早，慕容凝湘放下碗筷，轉身去了屋內。
已是十月，風中已帶了些許微涼，園中隻剩下那些疏竹與茶樹還顯出生機勃勃的樣子。
那兩把短劍已是多月未動，茶姹每日將它們擦拭一遍，倒是沒有落上塵土。慕容凝湘伸手將它們拿過來，轉身出了謫仙居。
木蘭閣的門卻是虛掩著的，慕容凝湘敲了敲門，不久，門輕輕的響了一聲，陸瑜季見了來人，神色似乎有些細微的變動，隻道“姑娘來了，進去吧，老爺已經在等著了。”說罷，卻並沒有領著她進去，隻是讓了讓路，放慕容凝湘進了屋子，自己卻轉身出去了。
木蘭閣的關門聲，讓慕容凝湘的心也不由提了起來。什麽事竟這麽神秘？連陸管家都這麽小心翼翼，想來王爺要找她辦的事，並不簡單。
“慕容姑娘來了，坐。”沈靖正端了白瓷的茶盅低頭喝著，見慕容凝湘進來，不慌不忙抬了頭，手中的蓋子磨過茶盅的邊緣，發出清越的聲響，“你來的倒是個好時候，我剛剛泡好了茶，峨眉雪芽，你來嚐嚐如何？”
慕容凝湘知她若不喝了沈靖這茶，便無法來問出下文，隻好端起茶杯，輕輕呡了一口，茶葉的清香順時撲麵而來，“果然好茶。”
“慕容姑娘怎麽不問問我今日找你是所為何事？”許久，沈靖放下茶盅，似乎是審視了慕容凝湘一番，見她不急不燥，心中倒是生出幾分欣賞。
“王爺既是叫凝湘來，必是有什麽任務交代。剛剛見陸管家那般小心，想來王爺找凝湘所辦之事，定不容易，對王爺，應也十分重要。王爺，一定會說。”
“我早就說過，慕容姑娘是聰慧之人，果然。不瞞你說，今日之事確實十分重要，也十分棘手。”沈靖瞥了眼門口，壓了壓聲音。
慕容凝湘細細聽他說著，在心中默默記下，隻道是晚上便會行動，哪知沈靖最後說，這事件並不急，卻需姑娘隨時準備著。
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何必這般籌備？
“夜行衣與地圖已讓人送到了謫仙居，動手時自會通知你。這人雖是書生，卻有一群高手在其兩側，姑娘卻是隻有自己，萬不可輕敵。”沈靖似乎看穿了慕容凝湘的想法，不由補了一句。
慕容凝湘眉眼動了動，行了禮，轉身退了出去。
又是這樣嗎，取陌生人的首級，來換她的容身之地？慕容凝湘，你都幹了些什麽，你怎麽越來越像一個殺手了？
陸瑜季見慕容凝湘走遠，轉身又進了木蘭閣。“老爺，您確定要有此一搏？若是敗了，會是什麽後果您也知道。隻派這凝湘姑娘去，這……”
“用人不疑。我倒是還相信她的實力，隻是其他，你要做好一切準備。”沈靖抬眼看了看陸瑜季，又低頭拿過茶壺注了些許熱水，“對了，晚上陪我去一趟雲岑客棧，我也該盡一盡地主之誼。”
“好吧。”陸瑜季知他沈靖的脾氣，既是決定了的事，便從不會改變心意。
“對了，煜軒最近幾日在忙什麽？好幾日未見到他了。”沈靖見陸瑜季要離開，忽然想到此事。
“少爺最近不知怎麽了，整日在房中坐著，並不常出來走動。”
“嗯。瑜季，你覺得凝湘那姑娘怎麽樣？”沈靖頓了一頓。
“還不錯，有膽識，功夫好，人也標致。可惜.……老爺怎麽想起來問她了？”陸瑜季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沒什麽，去吧。晚上還要出門見他，總要準備準備。”沈靖目光一轉，“畢竟，我們也是血親。”
十月的夜晚，涼風已起，兩人從雲岑客棧出來，已是深夜。雲岑客棧雖也在洛陽境內，卻十分偏僻。雖然偏僻，隻因雲岑客棧景色優美，旅人倒是也不少。雲岑客棧與嘉熙王府間，還有一片竹林，夜晚的涼風陣陣，難免有幾分蕭索。
陸瑜季正駕著馬車慢慢走著，卻見前麵不遠處似乎有個人影，本以為是疏竹的影子，近了才發現並不是。來人係了件黑色披風，背對著他們站著。夜色正濃，陸瑜季不由嚇了一跳，忙忙勒住韁繩。
“什麽人？”陸瑜季見來人不動，喊了一聲。
“.……”
“發生了什麽事？”沈靖見馬車忽然停下，從車內探出頭來。這一出來，就看見了那個人影，不由一驚“怎麽，是你？”
“王爺好記性，還記得我。”來人的聲音有些沙啞，略有風霜之感，“我找了王爺許久，難得今日竟有機會見麵。我今日來見王爺，隻想問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麽。看來江湖中人活的就是簡單，連兔死狗烹之事也不了解麽？我當你是兄弟，不過因為你家大業大，武藝高強。你不知道吧，幾年前我就動手想殺你，奈何別人做了替死鬼。知你會防範，我才打算慢慢靠近你。這些年，你也幫了我許多忙。你那些高手，其實都暗地裏為我所用。我本不想殺你，可惜你勢力太大，又頗為正義，我若不動手，將來定是後患無窮！”
“看來他果然是替我而死，你的手下，竟也變得這般厲害了。”來人轉了身，陸瑜季細細去辨那人的相貌，怎麽這般眼熟？
“沒想到，清風山莊那場大火，並沒有讓你喪命，慕容青山。”沈靖牽了牽嘴角，笑容不明意味。
對了，這人，就是清風山莊莊主，慕容青山。
“或許是上天可憐我吧，我醒來時，大火還未燒到我那裏，你也不知道，我山莊裏會有一條密道，我便是從那裏逃生的。今日來，就算是我不自量力，我，是來和你同歸於盡的。”
“慕容莊主既然活了下來，我還沒派人殺你，你卻來找我了。也好，也好。”沈靖從馬車上一躍而下，“瑜季，你不必動手，今日，是我們兩人之間的決斷。”
“是。”陸瑜季牽了馬車，走遠了幾步。
兩人交手不久，慕容青山就發現，原來沈靖的武功遠比他想象的要好上許多，竟是他輕敵了。那場大火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也使他受了重傷，雖是養了半年，卻還是沒有好的幹淨利索。
“慕容青山，你也不過如此了，那個當年叱刹風雲的武林盟主，是再也回不來了吧。”沈靖趁著慕容青山分神，一掌將他推了出去，慕容青山退了幾步，在幾株疏竹前停了下來。
“是我不該小瞧你，你已不再是當年的沈靖了。還需要，我來搭救的沈靖。”
“當年我被人追殺，確實是你救了我，不過，那隻是一場戲罷了，雖然我找了真的殺手來殺我，可是，我就猜到了你肯定會出手。今日，也是。不過我不會給你機會。想來你也懷疑過我吧，沒有動手，又是為什麽呢？你敗了，是你心太軟。”
天漸漸亮了起來，慕容青山打量起沈靖來，這麽多年，他都以為他們是兄弟，沒想到，結局竟是這樣的.……想他慕容青山一世待人親和，又怎麽樣了呢.……
“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籌備什麽，但你的野心太大，你活著，隻會去禍害別人。今日，魚死網破又如何？！”慕容青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再次覆了掌心，向沈靖而來。
沈靖微微皺了皺眉，兩人隻過了不到一百招，他便覺得體力有些不支，再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速戰速決。袖中似乎還有什麽東西，對了，是前幾日，慕容凝湘遺落在木蘭閣的蝴蝶鏢。父母之心，應是天下一般，這也正是，他的弱點。
慕容青山的手掌運了力，已漸漸逼近，正正打上沈靖的胸口，陸瑜季在一旁看著，不由有些擔心。“忘了告訴你，慕容凝湘姑娘，正在我的府上。不過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會害她。這個，便送你了吧。”許是慕容青山用了全力，這一掌讓沈靖的嘴角也漸漸滲出了血跡。
等陸瑜季過去扶住沈靖，才發現，慕容青山的脖頸處插著一支細細的飛鏢。
“老爺，你沒事吧？”沈靖見陸瑜季過去，穩了穩身形，站住了。
“瑜季，你看，那朝陽多麽美好。而我們，卻生活在了黑暗裏。”沈靖呆了一刻，說道。
陸瑜季抬頭看著太陽初升的方向，頭有些昏昏沉沉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五色的世界，“老爺，我們回去吧。”就算世人都覺得他沈靖是錯的，他也會覺得他是對的。
微風吹過竹稍，是誰的哭訴，秋風多少恨，誰的眉彎，依舊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