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宮秘梓（下）
這個沈王爺，倒是個不錯的人，不知這王妃又如何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涼風已起，慕容凝湘換好衣服，撐了把傘，就向尹歆煙的住處走去。出門前本是拿了那把紅傘，慕容凝湘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又回去換了一把淡藍色的。
那日在街上那個仆人說這紅傘是沈煜軒的最愛，若是拿了這把去，怕是尹歆煙也會誤會吧。
先來說說嘉熙王府的布局，入了大門，木蘭閣是正廳，木蘭閣後有條幽靜的通往更深院落的路，這條路首先連接的，是沈靖的書房，府上的人很少進去，幾乎沒人知道裏麵的樣子，沈靖近兩年都是住在這裏，倒是也方便，書房名叫墨雲齋，名字也足夠文雅。
墨雲齋的左右兩側有兩個稍稍普通的院落，一側居住的是府上的丫鬟仆人及低等護衛，另一側修飾的較好，僻成了廂房。
墨雲齋再向後走，才是王妃尹歆煙的住處，漠蘭居。
漠蘭居的兩側也有兩個院落，分別是沈煜軒和沈棠鳶的住處。
至於他們這些武藝稍好的，則住在了宅院的最深處。
慕容凝湘撐著傘，從謫仙居走到漠蘭居，衣裙下擺就已經濕了。將傘樹在門口，抬手叩了叩門，卻並未有人回應。慕容凝湘正想伸手拿起那傘，卻聽屋內傳來了輕柔的聲音，“進來吧，你來晚了，飯菜都快涼了。”
慕容凝湘道了聲是，輕輕甩了甩衣角，進去了。
漠蘭居與木蘭閣卻是兩樣，重重的淺紫色繡花帷幔將屋子渲染上淺淺的落寞，屋內不知種了什麽蘭花，幽香遍地。兩旁的雕花木窗都大開著，紫色的帳幔被風輕輕揚起，沾了些許雨水，已經成了深紫色，窗台上擺了盆半開的蘭花，經了雨水，泛著清亮的光澤。
屋主人那裏似乎燭火更加明亮些，慕容凝湘進去時，就隻見了屋內寬大的屏風，屏風前站著一個身穿紫色衣服的女子，應是聽見了慕容凝湘的腳步聲，不慌不忙的轉了身。
這個人，應該就是靖王妃尹歆煙了，慕容凝湘看著她，這個女子，看相貌，大約是三十五六的年紀，頭上戴了淺紫色淺金色的發飾，妝容不濃，看起來仍舊光彩動人。
“確實頗有幾分姿色。你就是慕容凝湘？”尹歆煙的語氣中帶著不易察覺的冷硬。
“正是，參見王妃。”慕容凝湘略顯謙卑。
“姑娘倒是懂禮。”尹歆煙慢慢向屏風的方向走著，最終在屏風前的那個紫檀木的桌子前坐下，“今日是我宴請姑娘，慕容姑娘不必太拘謹。坐吧。”
待慕容凝湘靠了下座坐下，良久，又道，“慕容姑娘進王府也有些時日了，今日若不是特意來見見，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今日叫姑娘前來，是想問姑娘一事。想來姑娘也是個直爽的人，我便冒昧的問了。”說罷又是一頓。
“姑娘對我家軒兒，可是有意？”
慕容凝湘一愣，原來竟是為了此事。“王妃誤會了，並無此事。在下隻不過是府上的護衛，因有求於王爺才留在府中，並無它想。在下既是少爺的護衛，與少爺接觸較多也是有的，若王妃不放心，在下會請示王爺離開少爺。”
“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我這個兒子頗是浮躁，姑娘費心了。好了，我們不談此事，剛剛廚房又送來幾道小菜，姑娘嚐一嚐味道如何？”尹歆煙將一盤小菜端到慕容凝湘的麵前，神色中的冷硬被抹去幾分，目光也柔和起來。
從漠蘭居出來，已快到了三更。雨似乎更大了些，慕容凝湘一時興起，沿著石子小路便轉去了十裏小榭。暗夜無盡，如墨般濃的化不開，雨水落在菏葉上，傘上，發出了更大的聲響，像慕容凝湘的心緒一樣，雜亂不定。。
尹歆煙的話又一次響起，她問我是否對沈煜軒有意，卻又是為何有如此一問呢？莫非是……不，不會的，他可是世子，我不過是一介平民，何處來的真心？！
慕容凝湘，你不要忘了，你為什麽，來到這裏。
這雨，連續下了多日，慕容凝湘有些擔心，那些茶樹經了這些雨水，不會淋壞了吧。已經許久未見沈煜軒的麵，也不知他在忙些什麽。
昨日，她已請求王爺不再跟隨他沈煜軒，也罷，這樣也好，起碼，不必再遭王妃的猜疑。
那把紅傘，慕容凝湘抬頭看了眼案幾，梅花，它終究是生活在寒冷中的，而她不願也不能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
還是還回去吧。
慕容凝湘撐起傘，轉身關了門。
已是上燈時分，漠蘭居已經可以看見溫暖的燭光。漠蘭居的西麵，便是沈煜軒的住處。想來她來了這麽久，竟還未去過一次。
又是青色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雨水，將它們衝刷出翡翠的顏色，碧綠可愛。兩旁不知種了什麽花，在這九月天氣裏開得依舊絢爛。
不久，眼前便出現了屋舍。慕容凝湘抬頭看了看那門上的牌匾，清風閣。清風二字，讓她的心忽然一痛，清風山莊不知怎麽就浮現在了腦海中。
“原來哥哥竟是故意的，你就不怕我去告訴娘嗎？”屋內傳來沈棠鳶的聲音，雨聲朗朗，蓋住了幾個音。
“好妹妹，平日裏你總是會幫我的，這一次，幫幫哥可以嗎？”沈煜軒的聲音更加微弱。
“別的事都可以，唯獨這件事不可以，哥哥為了一個家中的護衛，自己綁架自己，欺騙我們，我又怎麽會幫你？！”
什麽！慕容凝湘心中一驚，難道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又是為什麽呢？
卻聽沈棠鳶又道，“哥哥還不知道吧，前幾日娘已經和那個姑娘談過了，想來娘也警告了她，聽說那姑娘昨日已經和父王說不再當你的護衛了。”
“你！”沈煜軒似乎心中壓了很多火氣，卻隻是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鳶兒，能不能不要鬧了，哥這次是真的，我是真的，喜歡她。”
兩人忽然放低了聲音，慕容凝湘怕他二人發現，便沒有靠近。自己出現在這裏，落入沈棠鳶眼中，又該不清不楚了吧，隻好，改日再來了。
紅色的紙傘掃了掃沾水的枝蔓，在轉彎處不見了。
沈棠鳶聽了沈煜軒的話先是一愣，許久，才道“不管哥哥是不是真的，你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莫說家中不同意，那姑娘，可願和你在一起？”
“……”
“你自己也不確定，不是麽？”沈棠鳶的話中透出淺淺的嘲諷。
“那是我自己的事。”
“哥哥說這樣的話，可不要後悔。”沈棠鳶放下這句話，轉身撐傘進了雨中。夜色漸濃，漸漸，將一切都淹沒。
慕容凝湘見沈棠鳶也進了十裏小榭，呆呆的立了一刻，又撐傘離開了，便知他兄妹二人恐又鬧了不小的別扭，沈棠鳶性子浮躁，有吵鬧總是難免，隻是這次，似乎有些不對，或許，是她想多了。
可是，若真是自己所想，慕容凝湘，你心中可有他？她不由問自己。
似乎，也隻有欣賞而已，說不上喜歡。何況，她還有血海深仇未報，怎麽能陷入兒女私情中呢？！這番話，隻當沒聽過。這場雨，還真是漫長呢！
“姑娘去了哪裏，怎麽現在才回來？雨天寒氣重，姑娘快過來暖暖。”等慕容凝湘回到謫仙居，才發現茶姹早已在屋內等候，見她回來，忙將她手中的傘接了過來，順手又塞給了她一盞熱熱的薑湯。
“你來我這裏，可是有什麽事？”慕容凝湘喝了幾口薑湯，轉身又拿過雨傘，小心地擦幹上麵的雨水，盛入錦囊，放到箱子裏鎖上了。
“茶姹是少爺派來伺候姑娘的。”
“回去告訴少爺，多謝他的一番好意，隻是我獨來獨往慣了，不必有人伺候。”王妃若再來找她一次，便會趕她出府了吧。她委曲求全，隻為留在這裏。若離開，茫茫人海，又有誰能做到她想去做的事？！
“少爺就知道姑娘一定會這麽說，他說，隻因姑娘平日生活太過枯燥，又太容易受傷，總是需要有人陪伴照顧的，所以還請姑娘不要拒絕。”茶姹將那盅薑湯又端了起來，“天寒雨涼，姑娘還是趁熱喝盡了吧。至於少爺的決定，他從不會改變，不管姑娘是否同意，茶姹都會留下來。若姑娘沒什麽事，茶姹就先出去了。”
“真是個固執的丫頭。”慕容凝湘盯著茶姹的背影，心中有些無奈。沈煜軒應該在很久的一段時間裏都不會再來了吧。剛入府時便聽仆人說過，他最怕他父王，對他父王的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服從。不見便不見。
隻是為何，心中竟有一絲失落呢？
燭光搖曳，夜，已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