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白異境(上)
慕容凝湘知他二人定有什麽話要講,何況自己也確實需要睡個好覺,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便退了出來。
待慕容凝湘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沈靖才放了心,“剩下的事,你知道該如何做。”
“屬下明白。這個慕容姑娘,確實是個練武的可塑之才,隻可惜……”
“你不必擔心,你知道一個殺手的命運的,這些,又何必擔心呢?!”
陸瑜季這些年又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拱了拱手,關上門出去了。
等日上三竿的時候,全府上下都知道慕容護衛回來了。謫仙居的雕花門開著,陽光淺淺的射入門內,把空氣也變得曖昧不清起來。
慕容凝湘在床上躺著,再一睜眼,眼前的景物似乎變了變,並不是自己新搬入的謫仙居,對了,這裏,是醉風樓。
醉風樓?慕容凝湘忽然坐了起來,向不遠處的桌椅處看去,這一眼,讓她的眉毛立刻扭在了一起。沈冷正趴在桌上,胸口處還插著她擲出的蝴蝶鏢。她怎麽,又回到了這裏?
沈冷忽然動了動,慕容凝湘心裏一驚,呆呆的立在了原地,許是自己看花了吧,慕容凝湘輕輕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沈冷卻不見了,隻留下滿桌的狼藉。
“慕容姑娘可在找在下?”身後傳來的聲音冷如寒冰。
慕容凝湘隻覺從腳底漫來一陣寒意,忙轉身去尋沈冷的影子。說來也奇怪,她明明記得,沈冷已經死了。等她轉過身,就見沈冷正坐在她剛剛躺過的床上,胸口處的玄鐵蝴蝶卻不知去了哪裏。
“你到底是誰?”慕容凝湘的眉眼一動。
“我和姑娘無冤無仇,姑娘為何殺我?!為何殺我?!”沈冷忽然站起了身,步步向慕容凝湘逼近,慕容凝湘隻覺全身都僵住了,隨著沈冷的靠近,那隻玄鐵蝴蝶準確無誤的插入了她的胸口,四周忽然漫起了大火,燦爛如蝶。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茶姹的聲音顯得十分焦急。
慕容凝湘睜開了眼,近在咫尺的,是一張稚嫩標致的臉,她不由挪了挪地方,隻覺得頭有些昏昏沉沉的,“沒什麽,隻是做了夢罷了。”
“姑娘剛剛嚇死我了。”茶姹轉身遞了杯水給了慕容凝湘。
“不礙事。你是有什麽事來找我嗎?”慕容凝湘平了平心緒,終於鎮靜下來。
“奴婢茶姹,是少爺屋裏的丫鬟,今日來找姑娘並沒有什麽事,隻是少爺讓奴婢過來看看姑娘醒了沒有,正碰上姑娘被夢魘住了,才留了下來。姑娘若無事,奴婢就先告退了。”茶姹微微行了禮,從屋中退了出去。
雖無好夢,慕容凝湘一覺仍是睡到了黃昏時分,等她醒來,發現天已漸漸黑了下來,遠處的火燒雲卻還十分豔麗。府中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熱鬧的不像樣子。既不是她的事,也無需管的這樣多,慕容凝湘走到案幾前坐下,尋了本閑書讀著。
這謫仙居的布置倒是很合她的意,聽名字,也有幾分淡雅出塵的味道。屋子內掛了碧色紗簾,置了幾盆清幽蘭草。案幾後是一個木質書架,架上有些許書籍。隻是布置的雖然雅趣,書卻大多是閑書。
謫仙居門前有兩條雕花的弧形長廊,長廊之間困了座假山,假山前種了幾株疏竹月季,長廊下有緩緩流水通過。這長廊通向的地方,才是謫仙居的正廳。平日來了客,便隻在正廳接待即可,慕容凝湘對此,自是極為滿意。
書還未讀上幾句,就有個丫鬟進了謫仙居,“慕容姑娘,老爺有請。”
慕容凝湘抬頭看了看沙漏,已經快是晚膳時間,沈靖這時叫她過去難道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她去辦不成?“王爺可有說是什麽事?”
“姑娘去了便知。”這丫鬟卻不肯點明。
等慕容凝湘踏進沈靖的木蘭閣,不由一愣,今日難道是府上來了什麽貴客?這般熱鬧。還未細想,就聽見沈靖洪亮的聲音響起,“慕容護衛來了?來來來,今日,我們可是為你慶功呢。”
“為我?”慕容凝湘一時不解,“又是為何?”
“自是因為姑娘前幾日的表現,除此之外,也是為了介紹幾個人與你認識。今日都是自己人,大家盡可開懷暢飲。慕容姑娘還請這邊坐。”沈靖語氣中有難得的一絲愉悅。
莫非昨日那沈冷竟是什麽重要的人物,才讓靖王爺如此這般禮待有加,陸管家又去了哪裏呢?罷了,她總算在王府有了一席之地,靖王爺也不得不答應幫她了。慕容凝湘穿過幾個鋪著絲綢的圓桌,坐在了沈靖那一桌,對麵坐的,正是沈煜軒。這個桌子旁,除他三人外,還有另外兩個人。
“來來來,凝湘,我來介紹,這是阿竹,這是木冰,都是我這王府的一等護衛,從此以後,便由你帶領他們吧。”
慕容凝湘細細打量去,這個叫阿竹的女子,正坐在她的不遠處,她身形瘦小,一身深紫色的短衣緊緊貼在身上,衣襟上繡了紅色金色的紋路,腰間掛了個極漂亮的紫色墜子。這個女子五官並不十分出眾卻也清秀文雅。
那個叫木冰的,慕容凝湘隱隱在他身上察出幾分殺氣,就和剛剛穿過的那幾桌的人給她的感覺一樣。人如其名,這個人雖長得還算俊朗,臉上卻無表情如萬年冰山一般。一身黑色的衣服十分寬大,將他遮的嚴嚴實實,看不出身形,似乎將他襯得更為沉默了。當他聽到沈靖的話時,表情似乎僵了一下,隻是一瞬,又恢複了淡漠的表情。
叫阿竹的女子卻是好的多,聽見沈靖說完後,起身端起了酒杯,“慕容姑娘,在下阿竹。姑娘初入王府,身手已是十分了得,恭喜。”
慕容凝湘眉眼不由動了動,“阿竹姑娘,木公子,凝湘初來乍到,還望你們多多照顧,隻是,我可否以茶代酒?”
“這麽好的日子,姑娘是不是太破壞氣氛了?”木冰終是開了口。
“木公子誤會了,隻是我從小體弱,不宜飲酒,還請各位海涵。”
“阿竹姑娘敬的酒,姑娘也不領情嗎?還是姑娘自恃武功高強,入府便得了這樣高的位置,就看不起我們了?”木冰依舊緊緊不放。
“當然不是,隻是……”
“慕容姑娘的酒,便由我來喝吧。”沈煜軒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伸手奪過阿竹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後將空了的酒杯又送回阿竹手中,徑自坐下了,似乎剛剛一切都不曾發生。阿竹隻是愣了愣,輕輕將酒杯放下,表情變得更淡,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慕容凝湘就坐下了。
周圍並不熱鬧,這讓靖王爺的聲音顯得十分洪亮,“來人,上茶。”
沈煜軒隻覺得有兩道銳利的目光瞥過,頭不覺埋得更深了些。這頓飯吃的並不愉快,很快慕容凝湘就離了席。
本就是因為慕容凝湘而來的,沈煜軒趁沈靖不注意,也離了席。
月色正好,抬頭看去,墨色的天空清澈無星,唯有那輪明月,瑩瑩如玉。木蘭閣是正廳,出來後有條石子小道,過了被芭蕉淺淺遮住的圓形石門,道路便分了開來,一條是通向更遠更深的後院,另一條路通向的則是十裏小榭。正是七月,花期已最是繁盛。
沈煜軒輕輕踏上木質的長橋,橋的盡頭是十裏亭,亭中的燈火明通通的,淺黃的燭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沈煜軒站在木橋上向兩麵望去,蓮葉接天,花香四溢,滿池的蓮花都在月色下生動起來。
“少爺也喜歡蓮花?”身旁響起更輕的腳步聲,沈煜軒知道,這個人,一定是慕容凝湘。
“出淤泥而不染。慕容姑娘也是喜歡蓮花的麽?”
“世間美景本就不多又難以挽留,錯過豈不可惜。世人都知美好的事物容易凋零,卻總沒有人為之停留,沒有人願意接受殘敗。”
“慕容姑娘今夜似乎心緒不佳,那個酒宴,姑娘不要介意,想來我父王也未料到會是如此。那兩個人都是性子頗冷的傲物之人,姑娘與他們相處久了也許就好了。”
“少爺想多了,我隻是,感慨而已。少爺不說我也知道,今日所到場的皆是王府上豢養的殺手,我今日感慨,不過是,我已成了他們中的一員而第一次讓這把刀見了血。”慕容凝湘輕輕抽出身後的兩把短刀,借著月光,沈煜軒不由細細地打量起了這刀。這兩把刀正是由慕容青山打造的,用的是上好的玄鐵,月光一照,劍鋒處露出了青色的寒光。劍柄與劍的連接處做成了突出的菱形,劍柄被磨得有些粗糙,劍尾上結了條淺藍色絲線,上麵有一隻蝴蝶形的飾物,最下麵接了淺藍色穗子。
“罷了,今日並未沾酒,卻不知怎麽就對你說了這些話,或許是我真的有些醉了。今日的事,還要多謝少爺解圍。”慕容凝湘將劍從新插入身後,轉身從沈煜軒的身邊擦過,夜風正好,將慕容凝湘的長發揚了揚,沈煜軒微微抬手,幾縷長發穿著指縫而過。
“凝湘,我會保護你的。”慕容凝湘已走了許久,夜風漸涼,沈煜軒又待了片刻,終於起身進了十裏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