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萍水相逢（下）
當朝皇帝名叫沈逸之，是沈靖的侄子。這個皇帝，他見過許多次，很是儒雅，頗具帝王風範，隻是冷冷的如冰山一般。說道冰山，沈煜軒不由想到了慕容凝湘，莫非他二人是什麽親戚不成？！
想到這是皇宮，自然是不可能，要說親戚也隻有那個靜國公主了。但這個靜國公主，卻是他入宮的噩夢。靜國公主本名沈月，說是中秋日出生的，因此名月。自從他幾年前初次進宮，這個沈月就對他糾纏不休起來。
可他並不喜歡她，不是因為沈月不夠漂亮，而是他不喜歡深宮裏的女子與生活，他想過的生活，無非閑適恬淡，像水一般平凡。
踏進長安殿，就見沈逸之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一身淺金色的長袍更添神韻。沈煜軒打量起四周，不由放了心，還好，靜國不在。
“不知皇叔來長安，所為何事？”沈逸之的語氣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稟皇上，聽聞邊境匈奴蠢蠢欲動，微臣此次前來，正是許戰的。”
“皇叔，您該知道，這是祖宗的規矩，不是朕可以更改的。”沈逸之見沈靖不再說話，忙轉了話題，“今日，煜軒也來了，正好，靜國前幾日還提到你，不如，你去看看她吧。”
沈煜軒早已受不了殿內的氣氛，忙退出了長安殿，此刻去見沈月也不是什麽壞事，何況有些話，他早該說了，今日才說，已是錯了，若日後再說，是他也不願原諒自己了。
沈月住的梅清園離長安殿並不遠，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沈煜軒敲了敲門，並不見有人開門，本以為沈月不在，正欲轉身離開，門卻開了，一個男子打扮的人從屋內走了出來，一見沈煜軒不由一呆，隨即眼神卻亮了起來，“煜軒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語氣中滿是驚喜。
沈煜軒細細打量起這人，正是沈月。
這個樣子的沈月，倒是有幾分豪氣。
“今日，怎麽這個打扮？”沈煜軒問道。
“還不是皇兄不讓我出宮，我才這樣打扮的。早就聽說煜軒哥哥要來長安呢，本想出宮去見你，沒想到你也隨著進宮了，快進來坐。”沈月說罷，拉他進了屋內，奉了雨前龍井讓他坐著，自己去屏風後將衣服換回了女裝。
沈煜軒想著剛剛皇上支開了他，此刻，不知又會怎樣數落父王了。
也不知為什麽，父王常常來長安，每次都是無功而返，他父王明明知道這皇族的規矩，又為何明知故犯呢？！
等沈月換好了衣服出來，就看見他在那裏發呆，不由覺得好笑，眼看還有一步之遙，沈煜軒卻忽然抬了頭。
今日沈月穿了件淺粉蝴蝶的百褶長裙，頭上釵了白色流蘇珠子，襯得膚色越發白皙。
“美是美，隻是還缺一點出塵的味道。你不知我近日認識了一個姑娘，當真如天上的仙子一般。”沈煜軒知這話定是會傷到沈月，但不得不如此。
“煜軒哥哥又是在哪裏杜撰的，難道這世上真有仙子？”
“是半月之前在洛陽遇見的呢，昨日又在長安城中見了一麵，真是緣分，隻是不知此刻這姑娘是在何處.……”
沈月聽了這話，自是明白沈煜軒的意思，但她卻並不甘心這樣結束，她堂堂公主，雖不是與皇帝同母，卻也身份尊貴。沉默良久，沈月終於開了口“煜軒哥哥是不是不喜歡月兒了？”
“喜歡啊，月兒這麽可愛，我怎麽會不喜歡，隻是我一直都把月兒當妹妹看待，可是你是公主，我是世子，也不是小孩子了，總該避避嫌才是。”
“隻是妹妹而已？”沈月的聲音已有些許哽咽，“罷了，煜軒哥哥我累了，你回皇兄那裏去吧，我此時不想見任何人……”
沈煜軒何嚐不知她沈月的心，隻是無論用什麽辦法，他都無法喜歡上她，他需要的是一個懂他的人。何況他父親沈靖並不喜歡這位公主，娶她進門，隻是害了她而已。這些話，早說晚說總是要說的，不如早說，也省的他日日存於公主和父王的夾縫中。
知她心情不好，他也不適合再說什麽，說多即是錯，好不容易拉開的距離，他不能又回去。沈煜軒不知，這世上有些女子，是不知該如何挽留的，是喜歡說違心的話的，那日他離開她，竟成了永別，世事果然難以預料。
沈月見他推門離開，心中更加難過起來，呆呆的不說話也不動。沈煜軒出去正碰上丫鬟來送茶點，沈煜軒隻覺這丫鬟的相貌有幾分眼熟，不想這丫鬟看見他，就慌忙躲開了。沈煜軒來不及細想，就出了沈月的住處。
這個丫鬟，名叫沁香，進宮已兩三年了，因聰明伶俐，被放在公主身邊伺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沁香進來，見沈月的臉色不好，正想放下茶點就離開，卻聽沈月道，“沁香，你說，我哪裏不好，為什麽煜軒哥哥不喜歡我呢？”
“可能因為您是公主吧，世子覺得自己配不上您。”
“才不是呢，他說是因為自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沈月越發覺得委屈。
“這樣啊，”沁香想了想，“那公主不如演一場戲給他看，這男子都怕一哭二鬧三上吊。不如公主鬧一鬧，或許世子心軟了，就留下來了呢。”
“會麽會麽？那你說，我該怎麽做？”
“請公主放心，奴婢會處理好一切的，隻請公主不要說出去，不然就不靈了。”
聽沁香這樣說，沈月似乎放了心，隻道她會幫自己處理好一切，就去睡下了。兩日後，沁香單獨求見了沈月。沈月看著麵前放著的丹藥，忽然有些猶豫，“沁香，這真的是假死的藥嗎？”
“公主若不放心，奴婢先吃一顆。”沁香說罷，拿了一粒放入口中，裹了溫水服下。沈月見此，放了心，將另一顆吃了下去。
沁香告訴她，需要在十二個時辰之後，這藥，才起作用，等那時她會提前為她準備好一條白綾。這藥隻有半個時辰的藥效，那時她會通知宮人來救她，這樣即使她誤了時辰，待了太久也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沁香交代好一切，就離開了沈月的房間。
正是初一的晚上，四處都像被潑了墨一般，濃的化不開。沁香拿著碧紗燈，小心的沿著宮牆走去，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前麵隱約可見一個黑影。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聲音凜冽，是個男子，似乎也經了些風霜，略顯滄桑。
“回稟主人，一切順利。”沁香道。
“那就好，早知道沈月這丫頭不是省油的燈，除了這個障礙，我今後的阻攔也會少些。喏，這個是解藥，你拿去吧。明日你最好不要出現在沈月身邊，也省的別人懷疑你。”
“是，主人。嗯……不知我姐姐，可還好？”
“你姐姐在我身邊，你還不放心麽？你該擔心自己才是。別忘了，當初是誰收留了你們姐妹兩個。”
沁香知道問不出什麽，隻好閉了嘴，心中想著明日的事，有一絲不忍，正要再開口，一抬頭，哪裏還有那人的影子？隻好無奈的歎了口氣，打著碧紗燈，從原路回去了。她來時，這條路還是暗的，待她回去時，卻明亮了許多。
沁香向這夜的深處看去，不知從哪裏飛出的螢火，閃閃爍爍的，給今夜添了幾分溫暖。小時候的她是極愛這螢火的，那時她與姐姐相依為命，生活貧苦卻溫暖，多少個夜晚，她盯著這小小的蟲子，心中充滿了感激，是它們給了她光明。
如今，她竟連這一點權利也不配擁有了。她有了供她吃穿的主人，自然也要為他賣命。幾年前她入宮，不過是他監視皇家的一枚棋子。她不是沒想過離開，可是她還有一個柔弱的姐姐，她不能拋棄她的姐姐。
對不起了，公主，你與姐姐之間，我隻能選擇姐姐。
一切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別人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宮門又何嚐不是如此，這裏是一個染缸，會把一切都染上顏色。
第二日，沁香推脫身體不適，並未去當值，直到傍晚才出了門。已經過了昨日去見沈月的時間，想來毒藥已經發作了。若她真選擇了懸梁.……那白綾上浸了催發毒藥的藥散，兩者相克，毒上加毒，這靜國公主沈月是必死無疑了。這些藥，都來自苗疆，無色無味難以察覺。
還沒到梅清園就聽得見屋內喧鬧的人聲，四處都已亂成了一團，沁香正想找個人問問如何了，卻聽身邊不遠處兩個宮人道了來龍去脈。
“發生了什麽事？”看來這宮人今日也未當值。
“姑娘還不知道？靜國公主歿了。”另一個宮人道。宮中生老病死已是這些人司空見慣了的，這些事已經不再撥動他們的神經，隻是淡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
“可知道是怎麽沒的？”
“皇上也問過了，聽太醫說是自戕，自己上吊死的。”
“好好的怎麽就自殺了？”
“姐姐難道不知公主與嘉熙世子的關係？前幾日世子進宮，惹得公主極為不悅，想來公主也隻是鬧鬧，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