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災湮> 第15章 十字架上的待感染者

第15章 十字架上的待感染者

  這一路上齊思霖總能聞到某種惡心發嘔的氣味,以及隱藏在諸多房間裏陰暗的黑影,他們從漆黑空洞的窗戶邊看著自己,當她發現時,他們又立刻躲了回去隱藏在黑暗中。


  “不要看他們,我們幫不了任何人,他們和我們也沒關係。”張文宇輕聲說。他和馬爾以及唐郜蒼將齊思霖圍在中間始終戒備著,小姑娘盡管自己生活在另外個城市,但很多事情還是想的太單純,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並不強大。


  “無法確認這些人哪個是生人,哪個是騙子嗎?”


  唐郜蒼把背包往中間挪了挪,現在的他是個已經失去一切的行屍走肉,但他還是決定完成這個使命,他想知道這個盒子裏的東西到底有什麽用處,他把這個盒子裏的東西當成是一個遊戲,他想要玩下去,看看這個盒子被打開後的結局,不管它帶來的是毀滅,還是重生。


  “有一點難度,他們本質是沒有區別的。但上來和你搭話給你指引的一定是騙子,那些生人,還活著的生人早已經看破此中之道,知道自己應該躲起來,而不是主動去和別人打招呼,但是知道鐵棘災變是安全的生人基本上可能不足一成,他們很多隻能絕望的待在某個房子裏躲著,躲避那些騙子和異人,可惜,他們已經注定等來的隻有滅亡。”


  “為什麽?”馬爾問。


  “因為‘永夜’,我是選擇了上一次永夜發生之後才進來的。”


  “永夜?”


  “還要很長時間才能再次出現,到時你會看見的,屆時,也應該夠我們走到那裏了。”


  想起上一次在現實裏見到永夜的震撼,張文宇緊張地咽了下喉嚨,連聲調都降低了不少,那一天在外觀察的他,幾乎嚇到雙腿發軟連動也不敢動,唯恐永夜發現他邁進現實。永夜的時間雖然不固定,但一次間隔會需要很久,按照他的計算,隻要災變與災變之間的空白地帶不出任何岔子,足夠他走到鐵棘災變躲避了。但他也許會出現意外,他喜歡這三個人,雖然馬爾與唐郜蒼似乎藏著什麽秘密與目的,但他能看的出來,他們不是自私與魯莽的壞人,不然就不會跟著自己換路走了。他有必要在這一路上教會他們一些什麽,如果自己被抓到的話,他希望他們能活著走到鐵棘災變。


  “騙子們的言語間存在某種偏執,這是難以遮蓋的,因為死後重生導致性格大變的原因。如果你們足夠聰明就能分辨出來他們不管如何和善的語氣中都隱藏著讓人不舒服的狂熱與焦躁,偽善就是他們的標簽,恐懼,才是生人的本色,也就是那些躲著咱們的人。記住,如果有誰上前來與我們搭話,不要表現出任何表情,我們要假裝什麽也不知道,必須隱藏自己的真實目的。”


  齊思霖恍然大悟,“我現在知道為什麽我一看他們,他們就躲起來了,他們是不是把咱們當騙子了?”


  “是的,生人一般不敢往外走,在這個空間裏,異人之間是一夥的,騙子隻要在教堂寺廟裏互相認識過,他們也都知道彼此是一夥的,甚至互相配合欺騙生人邁入陷阱。所以隻有生人是各自為戰,除了那些一起進來的,誰也信不過誰,這也就是為什麽我們不能和其他生人聯絡的原因,他們不但不會信我們的話,還會多生無謂的事端。”


  齊思霖聽著突然皺起了眉頭,下意識捂住了鼻子,那股難聞的惡心氣味越來越濃,越來越近了。借著風吹來,連馬爾和唐郜蒼都有些受不了。張文宇望向前方左側房子前的一塊空地,他的眼皮抖動了一下,突然死死抓住了齊思霖的胳膊,齊思霖看見張文宇麵目凝重,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座房子前的空地,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本能的停下腳步想後退,卻因為張文宇的緊緊握住隻得被迫拖著向前。


  “別停下,繼續走。”


  張文宇輕聲說,齊思霖隻得低下頭去,馬爾和唐郜蒼的表情異常難看,他們狠狠地皺著眉頭,看著那裏的空地立著一個約3米高的十字架,而架子頂上正掛著一個人,或者說,是個殘缺不全的人。


  除了張文宇,其他人都以為那裏掛著一個死去多時的屍骸,可怕的模樣早已讓他們忘了這裏不存在死亡的法則。一個渾身覆蓋厚亞麻布的屍體就這麽垂在架子上,渾身被鐵鏈綁縛,腰間,手臂和大腿都被緊緊纏住,仔細看去鐵鏈上麵還有一些密密麻麻的荊棘倒刺,讓人無法掙脫,有些倒刺刺入了肉體滲出了血來,他的頭上被包裹在一個隻露出眼睛的黑色皮套中,皮套和他的身子一樣布滿了黑色的髒汙和粘稠的液體。他的手被砍掉了一隻,連同膝蓋以下的雙腿,那裏隻剩下空洞的布袍滴落著血液向下流淌,如粘稠的黑油浸入了木板,整個十字架下方變的髒汙不堪。


  可讓他們感到驚恐的是他的脖子,一根兩指寬的鋼筋直接穿過了他的喉嚨釘在了木板上,整個皮套下的頭就這麽垂在鋼筋上,脖子那裏的鋼筋已經發黑,溢出的鮮血讓它們粘連凝固在了一起。


  齊思霖的眼神立刻躲閃著,顫抖地問:“那是什麽?”


  張文宇朝十字架歪頭看了一眼,他早見怪不怪到麻木了,他小聲對他們解釋“這就是生人被抓到的下場,他就是‘待轉變的感染異人’。”


  馬爾有些於心不忍,“他為什麽被砍掉了胳膊和雙腿,又為什麽被掛在那裏呢。”


  張文宇的眼神變的陰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那是因為感染成異人的契機就是‘痛苦’,而且永遠不會停,直到他感染為止,看他的樣子,還不算特別久,他遭受的痛苦,還要持續很長時間……”


  不知是張文宇說的話被他聽到了,還是過往的風讓他喉嚨發痛醒了過來,那個在十字架上垂著頭的人突然緩慢的抬起頭來,看向了他們這邊。齊思霖看到了他抬頭,皮套蓋住了除眼睛外的整張臉,他的眼睛變的濁黃,裏麵布滿著血絲,突然,他目不轉睛的瞪大著眼睛,始終盯著齊思霖,眼睛突然湧出了眼淚來,他開始顫抖起來,整個人在努力的蠕動卻動不了分毫,隻有眼睛能做出一些微表情,死死地看向他們。齊思霖顯然被嚇著了,張文宇立刻按住了她的脖子,強行將她的頭轉了回去。


  “別看,走。”


  馬爾和唐郜蒼也聽了他的話,轉過頭繼續向前走,但馬爾心中的同情心與震驚一同湧起,他實在不忍看他如此受折磨的樣子,尤其是他還活著。


  “該死的,他居然還活著,為什麽沒人救他,周圍都是生人,我們不能救嗎?”


  張文宇歎了口氣,“不是不想救,是救了也沒用。我們要快點走,可千萬別被有心之人以為我們是想把他救下來的新人,善良會讓我們在這裏被生吞活剝的。就算是生人也是各自為戰。有些生人就算不去鐵棘災變,也能在這裏活上許久,你們以為隻是他知道怎麽生存那麽簡單嗎?這裏是人間煉獄,是人性煉獄。”


  唐郜蒼似乎明白了什麽,他的話意有所指,生人之間也存在因為想生存而誕生出來的邪惡想法。


  齊思霖用眼角偷偷瞥了一眼,發現他仍在努力蠕動著,希望他們能回來幫助他。她隻得狠下心轉頭繼續朝前走,可是他們沒有走多遠,駭人驚聞的場麵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無數個十字架林立在兩旁,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架子上綁縛著一個奄奄一息的人,殘肢鍛體數不勝數,有的人隻剩下了身軀,像個被包裹住的嬰孩般沉睡在架子上,他苟延殘喘著,連看一眼馬爾等人的精力都沒有,或許,他早就不報任何希望了,隻是等待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這裏形成了一個不停傳來血腥惡臭味與痛苦呻吟的墳場,而他們在其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進來的衣服被扔在架子旁隨風腐蝕著,漏出來的眼睛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看,是他們。”


  唐郜蒼望向右側,那兩個挨著沒多遠的十字架上,正掛著那兩個之前沒有聽從張文宇的話,執意從正門進來的人,他們被人騙走之後張文宇就猜到了他們的下場了,隻不過這次親眼看見心中還是有一些不落忍。他們身上的亞麻布袍和頭上的皮套還是嶄新的,鋼筋狠狠地插入了喉嚨中,不停有鮮血滲透出來,把布袍和皮套的下方染成了鮮紅色,但不會需要多久,它就會變得發黑,粘稠,直到和別人一樣,散發腐臭的味道。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仿佛在提醒他們自己這會是永無止盡的折磨,他們會和其他在十字架上的人一樣,注定要在數著自己血滴落下的數量之中度過靜止不朽痛苦循環的歲月,直到他們變異為止,而那將十分漫長。


  張文宇望向左側的遠處,那是災變外麵進來的正門方向,這就是他為什麽不從這裏進來的原因,整個正門的裏處到處都是十字架上的人,他們始終在等待著,等待著新人從正門進來好把他送上十字架去,給自己換來絕對安全的入住機會。這裏是刑殺與血腥的墳場,是隻要從這裏進來,就注定要被釘在十字架享受永恒折磨無止無休的鮮血墳地。那些嚐試想自殺了結自己今生生命的人可不想落得如此下場,可是當他們進來之後,就永遠沒有選擇了,在被釘上十字架的刹那,他們才體驗到了活著的珍貴,可那早就來不及了,隻剩下後悔與折磨伴隨著他們滴滴噠噠落下的鮮血走向無盡的終結。


  其中一人注意到有一些人停在了他的麵前,他吃力的抬起頭來,他其實不抱什麽希望了,早之前所有路過的人,不管他們以何種目的路過似乎都不打算過來拯救自己,不管自己如何用瞪大的眼睛與眼淚哀求,那些人都視若無睹的直接過去。那時他看了看自己周圍同樣被釘著的人,他知道自己被抓的那一刻一切就都結束了,等待著他的隻有痛苦。可是這次當他抬起頭來,看見了那四個熟悉的麵容時,他不禁激動了起來,那是和他一起進來的同伴,雖然他沒有聽從那位老人的命令,可是他們是一起進來的,是熟人啊,他們應該會救下來自己的。


  想到這裏他開始劇烈的蠕動,張文宇皺了下眉頭,他是新上架子的人,這麽大幅度的移動隻會讓他變的更痛苦。果然,刺入他喉嚨的鋼筋開始滲出黑色的血來,順著鋼筋流到地上,猶如猛烈的劇毒擴散在土地,凡是看見的人都感受到了渾身傳來某種共鳴的疼痛。可是他不在乎,他緊咬著牙齒繼續挪動頭部,企圖讓皮套裏的眼睛能多漏出來一些被他們看見,讓他們知道自己是誰。他激烈的挪動造成了喉嚨的嚴重疼痛與不適,開始不受控製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可是越是咳嗽喉嚨越傳來撕扯的劇痛,為了減緩疼痛,他隻能退會皮套內,頭頂在板子上憋住咳嗽,微小而急促的小口呼吸,胸口不停的起伏以減緩喉嚨的痛楚。他已經無法說話了,看著他們的眼睛上全是哀求的眼淚與莫大的悔意,他渴求他們救救他,或者,殺了他也可以。


  齊思霖再也忍不住了,他們好歹也是一起進來的人,也曾說過幾句話,換句話說,他們也是命運的共同體,她實在不忍拋下他們。


  “也許我們可以救下他吧,隻是把他帶下來也可以呀。”


  不忍直視的張文宇終於歎了口氣走到他的附近,希望自己的話能讓他也聽到。“不可能的,忘了我曾經說過的了嗎,時間在這裏是存在相對靜止的,所以他們的傷口才不會因為過重而死亡,也更不會因為時間而治愈,隻會一直承受傷口帶來的疼痛。就算我們把你救下來,疼痛依然每分每秒的襲來,讓你無法移動或者休息,因為它從被切開的那一刻就永遠都會存在了,你在這裏,或者在別處都是一樣的。更甚者,你流落的鮮血會吸引異人前來,它們會再把你抓回去重新釘起來,增加新的傷口會讓你的疼痛會再一次加劇,讓你更加難以承受。


  我知道這樣說很殘忍,但是與其這樣,其實一直站在這裏是你減少痛苦的最好方式,換句話來說,隻有一直待在這裏才是你最好的結果……”


  張文宇將手在放在他還算完好的腿上,企圖能多安慰他一些。他的眼睛裏隻有迷惘與害怕的眼淚,被毀的聲帶無法讓他哭出聲音來,隻有沉悶的咦咦聲。


  “那我們徹底毀掉他呢?砍掉他的頭顱?讓他被燒成炭?”


  馬爾說著,開始朝四周望去,希望能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工具,他聽到了似乎又重新找回了某種希望,以期待的眼神看向張文宇,他希望死。可是張文宇的眼神讓他絕望。


  “不行,災變空間最至高無上無法打破的規則就是‘不死’,沒有任何的例外。砍掉他的頭他依舊不會死,但會因為頭部傳來的劇痛導致他承受更大的痛苦,這是極其凶狠的折磨,不到最後一刻,連異人也不會做這種極刑。


  被水淹的人每分每秒都會承受窒息和咳嗆的痛苦,被火燒也是同樣。你幸好沒有在火肅災變,那裏的人全身都被火焰騰騰燃燒,而且永遠無法撲滅,在相對靜止的時間一直承受火焰炙燒的痛苦,所以被抓的那一刻,站在這裏不要動,就是你最好的選擇,抱歉,我們無能為力。”


  他任由眼淚不停的滑落過臉頰,與喉嚨的黑血混在了一起。他望著遠處的天空,曾經見怪不怪的藍天成了他心中永遠看不到的美夢,女兒在藍天下奔跑著,與他嬉笑著,此刻他無法知道她的病是否因為資金足夠而治好了,但他在腦中一直回憶著那一天,度他撐著現在這苦痛的每分每秒。


  他低頭望向他們,頭部開始挪動,企圖掙脫一點點皮套。馬爾走過去問:“你希望我把它拿下來嗎?”


  他吃力的點頭,這個細微的動作讓他喉嚨疼痛不已。馬爾小心把他的頭套摘了下來,皮套下的他麵目猙獰,下巴全是粘住了的血,整個人蒼白不堪。他費力的吐出了一點嘴裏的血,嘴巴一張一合,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後苦澀的笑了起來,他微笑地看著他們,早已麻木還健全的那隻手顫抖的移動了起來,指了指他們的前方,沒人聽到他說了什麽,但馬爾看懂了。


  “你說的是走?讓我們走?”


  他點頭,馬爾湊過去說:“你說吧,我能看懂一些唇語。”


  “你們…走,不用…再…管我們…了…,別相信…任何…人……”


  他滿意的點頭,僅僅一句話讓他疼痛難當,他輕輕呼吸著試圖緩解自己嘴唇蠕動的疼痛,雖然他知道沒什麽用處。他再次舉起顫抖的那隻手,指向前方。哭成淚人的齊思霖蹲下去撿起了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掉下巴和嘴唇上的血,他心懷感激的用力笑了笑。


  他們繼續出發,隻留下了保重兩個字。另外一個人也被馬爾摘掉了頭套,被齊思霖擦幹淨了下巴,馬爾和齊思霖想讓他們保有一些的尊嚴,兩人目送著他們消失在路的盡頭。


  夜晚,異人出現了,從背上那破敗不堪髒汙的大袋子裏重新拿出了皮套又給他們帶了回去,並拿出了一柄沾滿了血的利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