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悲憤躺槍(三)
「我這裡的葯還有很多,你要不要試試?」年江從門口走了進來,手不斷在的在袖中摸索著什麼。
那小僕一開始是愣住的,然後眼神猛地一變。
「年兄你……」錢憲皺眉,下意識的起身看了過去。年江越走越近,他的表情也就越發的清楚。一直溫和淡然的人,現在眉宇間夾雜著煞氣,一眼望去甚至有些心驚。
「嗯?」白季柯的視線從小僕身上移開,「小江怎麼了?」
年江眼神微微閃爍,他頗有些意外和躲閃的垂下眼,重新換上一副溫和的笑容,道:「這嘴硬也就是一顆葯的事。」說著從袖中摸出一顆丹藥,他徑直走到小僕面前,「這葯乃是我珍藏,可讓人穿腸破肚而死。」
「不……不不不!」方才僵住的小僕眼見年江越走越近,無神的眼睛里終於有了點色彩,那色彩卻是深深的恐懼和絕望,他整個人都在抖,拚命的搖著頭扭著身體往後躲,下身隱隱出現濕意。
年江挑眉,心卻是一沉。
「誒?」白季柯奇了,小聲的嘟囔一句「居然信了」,年江摸出的葯他們幾個都認識,不就是他這幾日用來調理的補藥嗎?
「這膽子也太小了吧。」白季柯抓著楊徹的袖子扯了扯,不屑的鄙視道,卻是沒看見楊徹突然變了的眼神。
餘光瞥見錢憲似乎有什麼動作,楊徹朝他搖了搖頭,然後看向年江。
「你果然認識我,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我的,我就放了你。」年江挑眉,面目保持著柔和的樣子,笑著蹲了下來,把丹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這葯是不是劇毒?」
丹藥的清香瞬間鋪滿鼻孔,可是那小僕哪裡還管得上這個,竟沒忍住,年江一靠近,他就縮著脖子往後躲,似乎年江是什麼吃人的猛獸一樣,錢憲看不下去,往旁邊一閃。
那小僕滿臉煞白,身上痙攣著縮著脖子閉著眼睛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靠在牆上,睜開眼就看見一顆丹藥。
丹藥色澤偏褐色,光下隱隱有金色,味道醇厚,形狀圓潤,聞起來有股淡淡的葯香,好聞極了。
可是這樣的一顆補藥,在那小僕眼裡比毒藥還要恐怖幾分,看他憋氣的模樣,就像是連吸一口空氣都不敢。
常年與葯為伴,就算不知道藥方,年江配的這顆簡單調理葯光聞聞味道還是能辨認出它的性質,可那小僕確實硬生生被這顆丹藥嚇破了膽。
「我說我說!您的大名自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僕顫抖著說,講到一處時眼神遊離,話語也有些心虛,年江眼神一厲,還未有得動作那小僕就哭了出來,繼續講下去。
滿室只剩小僕顫抖和沙啞的聲線,幾人越聽面上的凝重卻是又深了幾分,尤其是年江,此刻臉已經黑到了鍋底。
抬手打暈了小僕,年江臉色猛地一變,眉毛一擰,目光似劍般直直的刺過來。楊徹淡定的收回手,對上他的目光不躲不懼。
年江的臉色難看至極,也知道這與楊徹無關,移開目光后冷著個臉,周身氣場讓人難以接近。
不過這是肯定的,饒是錢憲,在得知消息之後也是一陣目眩。
白季柯瞪大雙眼,吸了一口氣,嘴角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一臉複雜和驚疑不定的看著年江。
另外兩人看向年江的視線里也多了點別的什麼。
滿室死一樣的寂靜,還站著的四個大活人,心中是作如何想誰也不知。
下一秒,眼前黑影一晃,冷風拍打在臉上,回過神,剛才年江站的地方,空無一物。
「年江!」
年江只感覺大腦在充血,腦袋發熱,臌脹一般的令人頭暈目眩。
毒醫罪惡的嘴臉、一些沒有臉的身穿短打的人的指責控訴……紛紛縈繞於周身。
為什麼……為什麼……就因為我是毒醫的弟子,可我明明也是受害的人啊!
無論做了什麼,在別人眼裡都是錯的。
雖然早有思想準備,可這一刻到來之時,卻是無比沉重,能壓斷人的背脊。年江突然覺得身上有一座大山壓在背上,脊柱發出細微的響聲,那一圈的皮肉彷彿受不住要繃開了,讓他喘不過氣,痛苦不堪。
沒想到在岩礫山莊暴露自己,聽了慢慢改變形象的建議頓時有些心動,卻不想這麼一暴露,就給了人家掌握自己行蹤和情況的機會。
就因為自己是毒醫的弟子,所以在山下只是舉手之勞救了一個人,恰好那個人是魔教明鶴門的姦細,所以自己也是姦細,為明鶴門魔教賣命害人;因為是毒醫的弟子,所以自己的出現就是一個給江湖的警告,警告他們自己將毒死天下人;因為是毒醫的弟子,所以明鶴門用毒、煉藥人,害人無數,就都是自己的錯。
「年江,毒醫的接班人。」
可是他明明什麼都不想做的,只想隨意找個地方隱居,離開毒醫就好……
都是那些人的錯!
年江自己不知道,他現在的模樣是多麼的可怖,往常柔和的臉上現在被猙獰扭曲所代替,眼珠子已經被血色浸染,儘是煞氣,無意識的運著輕功從房中竄出來,渾身的內力無法控制,回蕩在周身,將周身的一些小的物件全都擊打成碎片,披在腦後梳做書生樣子的頭髮在內力鼓吹下張牙舞爪,活似一個地獄餓鬼。
都是那些人的錯……憑什麼就因為白宇澤犯下的錯就能把自己也編排進去。
對白宇澤的恩德轉身就變成自己的催命符。
真想把那些人的嘴和腦子剁下來……
殺了他們……
年江雙目充血,只覺得腦中混沌,渾渾噩噩,似乎有什麼緊緊的勒住自己,不能呼吸。直到那個念頭的出現,才豁然開朗。
好像碰見了什麼,又好象沒有,他只記得每一次揮拳下去的快意與舒坦,腦子裡的混沌好像也慢慢的流走了,變得清晰無比。
「糟糕!他走火入魔了!」錢憲臉色難看,提氣跟了出去。
另外兩人臉色均是一變,來不及細想也跟了出去。
論輕功錢憲自然是最強,碰上清醒的年江還可一戰,可是若是碰上走火入魔的年江……那場面真是慘不忍睹。
白季柯搓了把臉,「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啊!!!」他崩潰似的大叫,不過楊徹知道他這隻不過是在發泄一下。
他面上漫起凝重,叫住白季柯:「等下趕緊把他帶走,相信那些人……很快也要到了!」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楊徹下意識的往遠處看了一眼,遠處黑山之中,似乎有火亮。
「啊!」不遠處傳來慘叫的聲音,瞬間拉回了楊徹的神,他抿了抿唇,越過白季柯,跟了上去。
輕功最爛的白季柯心裡苦。
揮出去的手刃被什麼擋了一下,雖說只是使他動作一滯,下一秒加力迅速壓過去,感覺也不如方才暢快。
眼前似乎有什麼阻攔了他和獵物的視線,年江心生怒氣,似是在怒吼著的內力噴涌而出,要將眼前之人殺了爽快。
心裡有一絲異樣,卻是被煩躁和異常的大腦壓下,注意力也未曾停留。
錢憲心下一驚,年江手心裡的內力幾乎可以凝成實質,剛才他敢上來阻攔就是看他揮出的手刀不過平平,怎料到會如斯恐怖,根本擋不住。還沒等他想好對策,就見這人居然凝起內力,恐怖的是這內力幾乎可以凝成實質。
打一剎那,錢憲頓時覺得,自己猶如一隻螳螂,要阻擋眼前這輛打車,這是多麼的微薄無力好笑啊!
沉下心打開那一瞬間升起的逃離念頭,他側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半邊身子染血的人,只得皺眉壓低身形,盡量阻擋。
他看著年江猙獰的面孔,一時間覺得有些難以忍受,還有心酸。
年江的臉在他眼裡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恍惚間手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蘇蘇麻麻,瞬間變成劇痛。他這才回神,眼見兩人接觸之地已聚起刀刃模樣的內力,正朝自己手臂割來。與之相對的就是自己的無力,顫抖的雙手已經阻止不了。
瞳孔一縮,眼見那催命的東西就要逼近,錢憲只好心道一聲對不住,腳步交錯,雙手換位,就要脫身而出。
他在賭,年江走火入魔之後是否還保留意識。
走火入魔對於一個練武之人來說,沾上基本就可以說已經死了。走火入魔的人無法控制自己,心底的邪念被大開,不要錢一樣的轟出自己的內力,六親不認以殺人取得快感,直到內力消耗一空,累死自己。他們在那時都會失去意識,就是一個會走動的殺人武器。
剛才一到就看見年江一把扯下了一個提著鑼鼓的小斯的肩,腳步一頓之後立馬迎了上去,救了那小僕一命,同時年江的動作也被自己攔下……這是,因為自己的阻擋。
錢憲凝重的注視著年江的一舉一動,他自知在武功方面不如年江,卻不知不如多少。直到到現在,終於明白……
他的手摸上腰間藏著的劍,尋思著等會控制不住就把人殺了。
可是他不知道,年江是半毒人,他的劍根本傷不了年江。
那兩個人怎麼還不來!
錢憲狠狠的咬牙,望向來路的眼神里滿是焦急無措。
年江動了,錢憲發現自己根本不是對手,索性以躲為主,反正他輕功不差,只能專註防禦。
兩片熟悉的身影已經接近這裡,錢憲心下一喜,卻不料腳上錯了半拍,凝成實質的劍刃化作銀光,朝他面上刺來!
「錢憲!」白季柯呼吸一滯,大叫道。
錢憲的心瞬間涼了下去。
在那一刻,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瞳孔里映著的年江猙獰的面孔,突然被一片黑遮蓋住。
錢憲被狠狠地甩出去,生生的吐出一口血。耳邊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接著下一秒自己就被人扶了起來。
「小江?」
突然聽得楊徹的聲音。
錢憲回神,卻是大驚。
抬起頭來,就見前幾日夜裡見的那隻黑衣少年傀儡的側臉,它正和年江打在一起。
眼神驚疑不定的四處搜尋,終於,在一個高處看見了三個人,最左邊那人青絲飛揚,面上精緻的面具泛著冷光。
雲宗的少宗主?
這是敵是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