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良心難安
也許是打心底里就不想摻和與自己無關的事，也許是對明璇的不信任，年江並沒有再出去尋找過，反而回到客棧一夢睡到大天亮。
在睡前腦子裡閃過明璇的模樣，心裡有冷漠也有擔憂，想到自己也許在以後會後悔，或是會慶幸，不過這與現在無關。年江的身體撐不住了，促使他在思考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嗯……」年江揉揉眼，翻了個身。下面鬧哄哄的，吵得他從夢中驚醒，卻不料一睜眼就被亮光刺了一下，緩過來后發現天都亮了，之前沒有放下帳子憑窗戶紙根本阻擋不了太陽光。
一醒來，片刻的安寧過後就是壓在心口沉甸甸的包袱。
想到自己的狀態，年江的心就沉了一分。
簡單的過後，年江出了房間。剛剛的吵鬧是從後院那邊傳來的，他打算去大堂找掌柜的問問。
一出樓梯，就看見滿大堂坐滿了人。年江多少能猜到下面有人，只是沒想到這間小小的客棧會坐滿了，沒有凳子坐的都站在門口靠著門。
「小哥，下來啦。吵到你了吧。」掌柜的聲音從後面冒出，年江回頭，見他拿著錢罐子笑得有些奸詐，「還請小哥見諒哈，昨晚上發生了件大事，這不，大家都來找我了。」
「找你？」年江皺眉，疑惑道。
「可不是。在這柳州，我陸老九可是一塊閃著金光的招牌！」掌柜的，也就是陸老九，他說話時的語氣帶著自豪，整個人氣質都變了，從一個普通的老闆變成了有些奸詐滿眼放光的情報專家。「這柳州大大小小發生的事都逃不過小老兒的法眼。」
年江：「……」
什麼情況，怎麼睡一覺起來世界都變了？
他環視一圈站著坐著的人，毫無意外的在幾個人腰上看見了劍。
「誒，陸老闆，」年江拉住往前走的人，道，「今兒是發生什麼事了啊。」
「這個啊……小哥？」陸老九向年江笑著，拍了拍手裡的錢罐。
年江會意，摸出幾個銅錢放了進去。
「這個好說，」陸老九晃晃罐子，裡面傳出清亮的響聲。「你先等等，等會兒我私下和你說。」
陸老九笑著瞅了年江幾眼，然後走了過去，站在大堂中間的位置。
看見陸老九出現，原來吵吵嚷嚷的大堂里頓時靜了下來。
「咳咳，」陸老九擺出嚴肅的表情，他環視一圈后，聲音嚴肅的說：「大家都知道我陸老九的規矩，這裡乃是清風樓名下，若有鬧事者，一律列入清風樓封單。」
「知道知道，陸老九你不用每次都擺出這個姿勢。」坐在離陸老九比較近的一個漢字拍拍桌子，熟稔的說道。
陸老九看他一眼，然後從袖子里摸出一個米白色的物件，年江定睛一看，是一捲紙。
陸老九嚴肅的拿出這捲紙，猛地打開，紙上有一半寫滿了字，落款處還有一個綠色的標記。
他雙手把紙展平，表情嚴肅的舉了起來，他環轉一周，所有人伸長脖子看著他手裡的紙。
「此乃珩仁館發下的通緝，望各路英雄注意。」陸老九見所有人都看見了，放下手，看著紙上的內容，「本人將其念出：」
「在下珩仁館明澄，行醫四十年自知樹敵無數，只求不要殃及小徒。可小徒近期離開珩仁館后杳無音信，思徒心切，恐其遭遇不測，現懇求天下英雄，若有舊賬來找老夫便是，請勿傷害小徒；若有小徒蹤跡，請快馬飛鴿告知，若能護得小徒回到珩仁，老夫自感激不盡……小徒名曰明璇……」
年江瞳孔一縮。
明璇！
昨晚的事歷歷在目，年江沒由來的感到一陣莫名的焦急，閑不住了，促使他快出去找到明璇。
後來年江想起來的時候覺得這是良心在覺醒的標誌。
他不顧陸老九揶揄的眼神，跑了出去。
出去后，又是一陣茫然。
明璇，在哪？
他想了想，折回來。
陸老九還在念著紙上的內容：「……老夫便答應為恩人製得當世奇葯一顆！」
四周傳來吸氣的聲音，接著討論聲漸漸的大了起來。
「當世奇葯！我以為世上只有醫聖和毒醫敢誇下此海口……」
「嘖嘖，這明老大夫可是醫聖親傳，有什麼做不到…」
「這明澄真當是愛徒心切啊，這當世奇葯一出可是萬人搶，幾條命都不夠的。」
「……」
大廳里又變得吵吵嚷嚷的，無數個在年江聽來是新鮮的的辭彙在年江的耳邊不斷的綻放，但年江此時已無心去顧忌，他的視線緊盯著陸老九。
陸老九見全場人都在討論者當世奇葯與明澄愛徒心切，陸老九笑了笑，收起紙就往回走。
他撩開帘子進入後院沒幾步就被喊住。
「陸老闆，剛剛您說要告訴我什麼？」年江跟過來，進了後院后緊盯著陸老九。
陸老九一臉內涵的看著他：「你剛剛不是出去了么？找不到人？」
「你知道什麼？」年江皺眉，上前一步盯著他。
「別著急，別忘了我這裡可是有情報的地方。我知道你昨天見了明璇一面，怎麼，心動了？小夥子年紀也差不多了。」陸老九一臉的不正經，在看見年江臉色越來越差的時候收住，然後正經道，「今早，有人在鎮北發現了一灘血，還未乾。昨夜一更天時，明璇姑娘曾向北邊跑去。」
「北邊……」年江喃喃道，然後沖陸老九抱了抱拳，「多謝！」
「呵呵，小兄弟客氣了。」陸老九笑道，然後看著年江沖了出去。
年江衝出客棧后，大致判斷了一下方向就朝著北邊跑去。路上的人與景在不斷倒退，原來是不知不覺間他用了一點輕功。
腦海里不斷閃過明璇的樣子，初見的驚艷，再見的慌張與脆弱……
「明璇，若是你出了事，我可能……這一輩子都良心難安。」年江喃喃道。他認為明璇若是出事，那昨晚他的拒絕也要負很大責任的。在無意間害這個姑娘出事，他……實在是良心難安，萬分愧疚。
很快年江便出了鎮子，鎮外沒有人，靜悄悄的反而擴大了年江內心的不安。
跑了一截年江眼尖的在一片綠色里看見一抹紅，空氣里也瀰漫著一股腥味。
年江繞過去一看，一片草地被鮮血染紅，旁邊濺了血的大樹上還有刀砍過的痕迹。整塊綠色的草地只有這片沾了鮮血，好像潑上去一樣，周圍居然沒有明顯的滴血痕迹。
當看見鮮紅的時候，年江感覺自己的心跳停了一秒，而後跳動的劇烈起來，耳朵邊好似出現了混沌的聲音。
他顫抖著蹲了下來，手指在血跡上一抹。
血跡已經幹了，用力一蹭只在指甲上留下一層。年江嗅了嗅，眉頭皺起。
這血是真的血，可是上面居然有軻引的味道。
說道軻引，年江就想起自己，然後是楚郢，接下來才是明璇。自己是用了軻引，楚郢身上也有一股子軻引的味道，明璇昨天早上和自己認識就是因為軻引。軻引軻引，這還真……年江咽下粗話，心思一轉，頓時覺得輕鬆了一大截。
我知道明璇在哪裡了。年江暗暗握拳，然後猛地站起，向回去的方向走去。
如果沒錯的話，明璇就在昨天他們見面的地方。
年江保持了一下面部表情的正經，如果有人想害她的話應該不會漏過他這個見過明璇的人，還是小心為妙，在不知道明璇的情況下不要做多餘的事去給她增添新的麻煩。
回了鎮上，年江就跑去退了房背起藥箱。他跑到昨天的書攤上，不留痕迹的四處打量了一下，有些焦急。沒看見明璇的影子。
不過也許是他草率了，誰規定明璇的動作會像他想的那樣。如果明璇是向他求救的話應該不會錯的。年江想著，裝模作樣的在書攤上挑挑揀揀，心思卻奔向遠方。不留神間胡亂買了幾本店家塞過來的話本，他付了錢隨手把本子塞懷裡。
正焦急著等待的時候，他的袖子被扯了扯，還沒回頭，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熟悉得讓他忍不住想笑出來。
「年公子，您真的來了。」聲音里藏著驚喜，果然是明璇。
她壓低嗓音，幸好年江底子不錯聽得見。
他自然的回頭，看見一個讀書人打扮的男人，那人身型瘦弱，只比他矮一點，透過臉上的褶子年江還是能依稀看出一點少女的輪廓。他迅速掩下眼底的驚訝，極為自然的拍上這讀書人的肩膀，帶著他往外走，邊走邊道：「楚兄，我等你好久了，你怎麼今天才來。」
兩人走出一截，年江小聲問：「離開？」
「嗯。」明璇輕聲回應。
而後，在路上人們就看到兩個讀書人打扮的人沉默著往鎮外走，不過其中一人好像是醫者，身上還背著一藥箱。
年江想了想把買來的話本塞她懷裡，明璇會意打開有字的一頁放在胸前，好像之前在看書一樣。
兩人一直走到了鎮外，當確定周圍五人的時候，年江停了下來。
明璇回頭看著他，良久道：「年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
說罷就抬起頭看著他，滿是褶子的臉上掛著一雙明亮美麗的眼睛，此刻那雙眼睛里映了年江的倒影，就像她的眼裡只有年江一樣。
「……」年江心裡有些複雜，他道，「不知明姑娘可否……罷了，要我送你回珩仁館嗎？」
「這……」明璇的臉一下變得煞白，年江清楚的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悲傷的氣息，「不必了。」
「年公子，可讓小女子跟隨您一段時間？」明璇凄楚道，「小女子現已無家可歸，等事情解決了，小女子自會離去。」
「好吧。」年江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他又補上一句話，「就當你為我擔心的報酬吧。」
「多謝年公子。」明璇怔了一下，臉上的愁雲終於被衝散，陽光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