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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身世

  飛狐城曾在玄鷹庇護之下,再度繁榮。


  來去的人兒如潮水,可定居的人卻少,青州生活的游牧民族也和動物一樣機警,他們的直覺告訴自己這繁榮僅是短暫的。城牆爬滿虎頭藤,藤間斜生牽牛花,它們一片片地落下,她也越來越消瘦。


  玄天空不會做這種事情,跟隨他的武士都是跟隨他的殘忍與決絕,殘忍的反面是仁慈,決絕的反面就是猶豫。她與他簡直就在世界的兩端,玄鷹武士就怎甘屈墮于飛狐廢城之內?他們肩頭的鐵翼在隱忍,終於會有忍不住的一天的。他們常期守住整座飛狐城,難道僅僅為了公乘踏月殘破的夢?

  不、不……

  空有金玉之表的大堂,裡邊一切富麗堂皇的裝飾都被搬走,僅以古木殘簍支撐著,她就坐在大堂中央。


  ——「人已帶到。」


  她沒有說一句話。


  「按先驅武士律罰,「叛亂」應當砍去雙腳,剜出眼珠。你又有什麼好狡辯的?」


  「沒有.……」玄鷹武士脫下頭盔,他髮絲長而油膩,顴骨微微凸顯,整具臉上只有蒼白,他重複道:「我確實想要殺了她,我本想割斷她的喉嚨,給她一個無比乾脆的死法。」


  所有人都聽他說著,大堂肅穆沉寂,當她手裡的白蘞珠散落,便在大堂發出脆弱清泉的聲響。


  她手腕的白蘞珠無故斷裂。


  這種賦予了泗水魔力的神奇器具,能在預測福禍,一有災難,便會捨身為主人擋下一擊,預兆不久后所要發生的事件。


  整具大堂都聽見白蘞落地的聲音,底下的玄鷹武士也忍不住激動起來,他即使被砍掉了雙臂,用九十斤的鎖鏈封住全身,還是用惡狼般的眼睛狠狠注視著她。


  女人發話:「你們本該跟著這枚青色的佩,這鎏烏弓與裂空箭的主人,而不該出現任何感情。」


  玄鷹武士道:「對,或許其他先驅武士是這樣的,雖然我們是流浪的野獸,但也知道腳下所棲的是鋼鐵還是木頭!」


  「你說我是木頭?」


  「難道不是嗎?只有木頭不能走,你留在這座荒城究竟有什麼意義?」


  她聽聞忽然冷冽地笑,「荒城?不是的,就這座遠避千里,毫無人煙的,甚至在青州城的版圖上都沒標示過的小城內,出落過七位亂世的英雄。」


  「可他們早已不在了!不在了!若玄天空叫我們去死,為了擴大疆域灑血斷頭,哪怕兄弟們一個接一個送死,都不會有任何猶豫!但請你告訴我,他們究竟為什麼而死?」


  女人轟然坐倒在堂位上。


  她忽又站起來,抽出身邊玄鷹武士的佩刀,高高劈下!

  玄鷹武士的頭顱滾倒在地,死前還是那幅猙獰面目。鶴紋的精緻長靴走過血泊,她冷冷道:「我告訴你,你生下來就是為了被我殺死。」


  她將刀扔下,失魂般地走出大殿。


  ——「你們不必再效忠於我,五年之後,會有另一個人來統領你們。但你們不能在這五年內對我出手。」


  大殿內,玄鷹武士抱起死去的武士屍體,他們簇擁在一起,好像眼露血光的凶鷹,已經在後邊張弓搭箭。


  玄鷹武士善步戰與長距離射擊,近程更配有連發短弩,他們的機動性與殺傷力之比是七支先驅部隊中最高的,所以玄鷹部才以「青州之巔」作為第一段銘文。他們又怎會失手?


  「嗖、嗖」幾聲,箭矢掠過她身畔,將前路幾位暗處埋伏著的掠奪者所射殺。


  她面前驟然明亮。


  又有兩千多人的掠奪者來到這裡,飛狐城剛剛繁盛起來,竟在半夜間又給他們毀於一旦。他們肯定還不知道上一批掠奪者死得有多慘,可當他們看見大堂內輕甲鷹紋的戰士,他們就手腳發軟,不敢亂動。


  玄鷹武士卻停在那裡,他們可是一支殘忍決絕的軍隊,在這個距離,恐怕早將所有人殺死。


  可他們分明不想動,由著公乘踏月獨自走進掠奪者的包圍圈。


  她說過,是玄鷹武士五年內不得對她出手。


  掠奪者近乎瘋狂!他們燃起火把,亢奮地嚎叫著,他們撕開俘虜來女人的衣服,將她不成人形的屍體丟在公乘踏月面前。這個可憐的女人曾被截斷四肢,敲碎牙齒,淪為兩千野獸的玩物。早在她想自殺之前,掠奪者已經割掉了她的舌頭,並拿燒紅的鐵鉗燙住傷口,這樣她就無法因為舌根失血過多而死了。即使這樣,女人也撐不過第一個晚上。她昨夜才被擄來,此刻已經面目全非。


  呼嘯的夜風將公乘踏月的長袍掀開,掠奪者們都想象著她冰清玉潔的皮膚,那柔軟豐滿的胸脯,她的美麗簡直不可想象。


  掠奪者們將她圍成一個圈兒,騎馬的張開大網,要將她直接套進網裡,「嗚啊」一聲,兩片大網從左右兩個方向過來。


  公乘踏月深紮腳步,猛地揪住網子,竟將兩人拽下地來,巨大衝擊力已將兩人撞得筋骨迸裂。


  她緩緩拔出馬背上的刀劍,左右各一柄,只是很簡單地朝兩人身上一劈,頓就發生了恐怖的一幕:這些人微微觸到劍鋒,竟然身體炸裂,骨斷腸飛!

  所有人都驚呼出來!

  這是一路絕門內法,寥寥青州之間,內法源遠流長,有些是血脈相承,有些世代傳授,只有極少數的是自己悟出來的,天下只此一種,就作絕門內法。看來這個女人確實很棘手,掠奪者們不敢怠慢,他們吼著:「你實在太厲害,我們只有用對付那個女人的方法對付你!」


  她一路向前走。


  人擋人碎,馬阻馬裂。


  她最後走出了飛狐城,一條血跡在身後蜿蜒流淌,那也是屍體疊成的。


  無人能擋。


  這就是公乘氏族所有戰士給予青洲大陸的印象。她眼中的血色漸漸變淡,去扶桑交代了一些事情。五年後,她徘徊於朔原的草野,不知不退。她是多麼地猶豫,最終丟下了侯雪,跑進了荒野。


  「她不知道自己跑去何方?無論跑到哪裡,等待著的都是死亡。」


  天襄將一席話說出來,侯雪認真地聽完。之後他就看著蠻族的方向,在河邊大石山上坐了整整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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