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飄雪
歌絕武士一萬之眾,不錯!可惜大不如前。
為了防範朔原的禍患,歌絕武士的標準不得不降低,甚至許多束髮年紀的少年少女都加入歌絕的武部。經歷殘酷的選拔,確實挑選出了一萬名歌絕武士,但他們尚顯青澀,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火洗禮。
當初三千精銳,卻個個都是歌絕的驕傲,經龍牙關一役,僅存不到千名武士,主將阿爾丹更在戰後第七日內病故。
「阿媽,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莫赤兒捏緊了豹皮毯,隱約聽見摩錦綸那低沉而令人心安的聲音:「不怕,不怕,我們歌絕人會怕寒熊嗎?」
「不怕。」
「會怕老虎嗎?」
「也不怕。」
「我們會怕毒蛇嗎?」
「嗯,不怕。」
「那他們沒有寒熊的怪力,沒有老虎的爪牙,更沒毒蛇的毒液,我們怕什麼呢?」
「他們雖沒有寒熊老虎的力量,但有成千上萬的鐵騎;他們沒有毒蛇的毒液,卻比毒蛇狠毒千百倍。」莫赤兒眨了眨眼,她的一切好似都寫在了臉上,寫在那精緻的五官、白嫩的臉上。那垂淚依依的模樣,像是冰封千年的美麗人偶,被解開封印,為愛的人滴下了最誠摯的眼淚。
她緊緊地抓著摩錦綸的衣襟,摩錦綸也撫摸著她長長輕柔的頭髮。屋內大金色的火爐緩緩運轉,卻絲毫不改歌絕城內的惡劣天氣。
風雪吹進內城。
內城的練舞台常年積雪,姬酉王與一千武士圍聚在遼闊的練舞台四周。歌絕王封號為姬,登基在大曆酉年,為姬酉王。
多麼樸素的練舞台,它幾乎就是一片數千平米的寒鐵。
「為什麼不掃雪?」
「要讓你們的鐵靴深扎在雪地里,讓你們感受到巨大的阻力與寒冷,讓你們在最惡劣的天氣里作戰。」
數十年前的談話,令練武場成為一片冰雪凍結之地。
新晉武士目光如炬,他們各自五百人,分兩邊站著。手裡是木棍、木盾。
姬酉王聲音洪亮而悠遠,「自一炷香發出,直到燒完,台上站著的人成為武士。」
「你們大可放開手腳!倒下只因為你的弱小,就算是死,也背負著恥辱死去!你們更無需顧足情義,歌絕人不需要感情,你有沒有想過昔日的朋友,甚至會用木棍刺進你的胸膛?想活下去,先學會用雙腿站起來!」朔皇身邊的浮屠衛兵補充道,他們身披黑色重甲,重甲外纏著鎖子甲,漆黑的面甲連眼睛都防護住,形如北狼的頭盔頂端纏著一縷赤紅的流蘇。好像歌絕人的文化中只有黑色與紅色兩種,黑色代表徵服,紅色代表犧牲。
兩種顏色相互纏繞,孕育出惡劣氣候中唯一的國度。
身在青州,可以不知蠻族、不知朔原,卻不得不知蒼茫的北原,生活著恐怖的歌絕人。他們徒手殺熊,在戰場上將活人撕成兩半.……種種恐怖的傳聞。
浮屠衛兵點香,場上頓時爆發出陣陣怒吼!一千人沖向對方的那一刻,練舞台四周也被鋒利的鐵絲圍繞。不到一炷香燒完,鐵絲不會撤下。
阿爾契丹是個無名小卒,他與歌絕最強大的武士「阿爾丹」同姓阿爾,卻無法爆發出他那樣的力量。
但他也是合格的歌絕人,他攥緊木棍,猛地刺向前人!
木棍撞到厚厚的甲胄,一直撞到粉碎。木棍就無法殺死人,但對方卻刺向阿爾契丹的腦袋!他們就是在拚命,阿爾契丹也意識到這一點,用木盾猛地削去!
——鮮血迸濺,對手倒下了。
可身旁又出現無數的對手,他們用最狠毒的招式攻擊著對方。阿爾契丹只聽見木棍刺進血肉的聲音,或是骨頭裂開,被打斷關節的聲音.……僅僅一炷香內,無數地人倒下,無數倒下的又站起來,他們果然沒有留情,就算手裡是木棍、木盾,也有人再也站不起來。
阿爾契丹浴血掙扎著,他感覺時間要到了,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再砍倒一些人……這才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他們僅剩兩百多人站著。他們忽然進入一種奇妙的停滯,全都望著台下那柱香。
就在它燒完的一瞬間,浮屠衛與姬酉王交換了眼色。
「站著的人太多了。」
「確實多了點。」
浮屠衛將僅剩半寸的香掐滅。
練舞台上繼續廝殺!喊聲震天!接下來更殘忍,直接將人的朝鐵絲上撞,鐵絲劃開人的皮肉、喉嚨,人就捂著自己流血不斷的脖子死在了風雪之中。
朔原,朔皇也端坐在琉璃大殿中,他不得不從喪子之痛中緩過來。
他喜歡一個人坐在這裡,看著青州蒼茫浩瀚的地圖,還有許多地方未被開闢,還有那個令所有人膽戰心驚的歌絕北國。
「兩年多了,兩年……我國已從緊張的兵力中緩解過來,可他們呢?」朔皇拔出劍來,看見精雕玉鑽的寶劍閃閃發亮,映出自己的臉。「歌絕人揚言永不退縮,可連世子都逃了,莫非有所準備?」
他已見識過歌絕人的厲害,兩年前,龍牙關,他與侯殮統率七十萬精兵,竟無法突破小小的關口,甚至被他們屠殺、圍困,差點就出不來了。
那些魔鬼般的歌絕武士,給了他畢生不可磨滅的印象,他不禁好奇「若要訓練這樣無畏的勇士,需要多久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絕非一朝一夕。」朔皇卻還是說不準,萬一歌絕國也籌備了足夠的兵馬,那雙方只會重蹈龍牙關的覆轍。大曆丑年死去的靈魂還未歸鄉,難道又要在新的時代飲恨?加上蠻族越來越猖獗。
他們雖是蠻人,可耳朵卻不差,扶桑就是一不注意便被他們毀滅。或許朔原的兵力稍有折損,蠻人又會殺過來,到時候歌絕那些狠人直接拼了老底殺進朔原,也非不可能的事情。
歌絕實在太神秘了,有關他們的情報就像是那終年飄雪的北方,迷迷茫茫的,總也看不清。
朔皇左思右想,反倒愈發地迷茫了,喃喃著:「若是你在,你這個狡猾的侯殮,一定能猜出一些東西吧。但我一定不會再輸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