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就如潺潺的水流，緩慢又從不間斷地展現在眼前，越是刻意回避，就越是清晰可見。
關於家族，關於父親，所有的一切都在冷彬彬的心裏紮根，他一邊痛苦著不想去回憶，一邊又死死地踩著不放，就是這樣矛盾又複雜。
“作為鬼神庵的後代，必定要接受成為通靈者的殘酷訓練。你父親有私心，對你母親又執著得可怕，他不想失去你母親的同時又失去你，因此他對外宣稱，你體弱多病，沒有成為通靈者的資格，為了彌補謊言，他不得不冷落你，將你封閉起來。當時通靈者內部分裂，明爭暗鬥，你父親不想讓你卷入這場紛爭，便將你趕出了家門。”老夫人的口述平靜得像一汪潭水，他看著冷彬彬，眉眼中竟然帶了一些祈求之色，“你知道你父親那個人從來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既然他想要保護你，在你回家的那一刻就應該立刻哄你離開，又為何要把你召喚於身前呢！仔細想想，一定遺落了什麽細節！”
冷彬彬被最後逐漸升高的音節嚇了一跳，他張了張嘴，將衣袖掀開，露出一截小臂，上麵卻十分光潔，什麽都沒有：“我這裏之前有一個奇異的印記，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隻是後來突然就沒有了，現在仔細想想，大概就是我回去，父親衝我招手的那天。”
老夫人的眼神一亮，迅速拉過冷彬彬的手腕，另一隻手聚集內力在小臂上按壓了一陣，再抬起手，一個黑色宛若劍鋒的鏤空印記就緩緩浮現在手臂上。
“果然你父親並非完全信我，關於鬼神令，他隻給我看過圖譜，其他隻字未言。我千般算計，隻當鬼神令真的是一塊令牌，竟然沒想到是一個人。”
冷彬彬摸著自己手臂上的印記，緩緩道：“而你也並非告訴我全部真相，如果我父親真如你所說的那樣保護我，又怎麽會囑托你來找我取鬼神令？”
老夫人眉眼低垂，推動身下的木輪，發出輕微的“哢吱哢吱”的聲音，她看著大殿之外，山峰之上還有積雪未融，暖陽之下，也隻能看到一座威嚴的山峰聳立，與外界隔絕。
“我確實有私心，相思陵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攻擊了，外門死的那些人，你也看到了，我們一直作為你們的附屬品存在，為你們殺鬼斬妖。如今，一旦人鬼結界破裂，縱使是眼前的這座高山，也抵不過亡靈壓境，你麵前的這些人，全部都得死。”
“我會召集通靈者的，不過我有個條件。”他轉頭看著司舞袖，神色黯然，“別給她服用那種折煞壽命毒藥。”
司舞袖抬起頭，神色訝異，後者卻將頭別過，盯著老夫人的背影，眼中神色倔強堅定。
老夫人久久沒有回話，沉默了片刻，喉嚨中突然發出嘶啞的笑聲：“嗬嗬嗬，你們自己定得規矩，反倒還要回來求我？真是……可悲。”她微微側頭，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泛著淡淡的光芒，一滴晶瑩的淚珠緩緩從眼角低落，轉瞬便消失在深壑的皺紋中，“你父親也說過同樣的話，隻可惜……罷了，我已經安排了人告訴你應該怎麽做，退下吧。”
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大殿門口，微微俯身，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冷彬彬緊握雙拳，後又鬆開，將衣袖整理好，邁出了大殿。
“師父……”司舞袖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皺了皺眉。
“你去吧，隻請雲公子留下即可。”
“我？”雲慎看著司舞袖匆忙離開的背影，又扭頭看了看身後的楚子安，突然莫名其妙感到些許的緊張。
他拽著楚道長的袖子，往前湊了湊：“他也不能走，不然我不留。”
老夫人咳了兩聲，銳利的眼神中竟然透露著一絲無奈：“沒說讓他走。”
雲老板舒了一口氣，將手心的汗水蹭在楚子安的衣袖上，示意老夫人繼續說。
“我隻是想勸告神仙一句，神仙終究是神仙，在人界呆久了，終歸是不好的。”
雲老板擰著眉毛，雙手環胸：“何出此言？”
“我們與魔界向來沒什麽過節，與鬼界的恩怨也牽扯不到他們。然而那日，兩位魔界的左右將軍，邢王豐羽和牙門大將荊元似乎都是衝著你來的。”她看著雲老板疑惑的眼神，語氣更加冰冷，“我們相思陵也不是什麽招待貴客的好地方，雖然感謝二位多次搭救，但是相思陵也不想惹上什麽不必要的麻煩，人鬼結界的事情已經叫我們心力憔悴，還望兩位能夠理解。”
雲老板還想說些什麽，被楚子安攔下，他拱了拱手，語氣溫和：“感謝老夫人這幾日的款待，我們自然知道輕重，也會盡快離開，隻是有一件事還需向夫人請教。”
老夫人抬了抬眼，示意他但說無妨。
“老夫人可聽說過還魂草？雖然是魔界早已經消逝的聖物，但卻被妖界屢次拿此物毒害平民無辜，卻又沒有其他更大規模的運作，我們調查了一半，線索就斷了，夫人可知道什麽消息？”
“妖界近日殘害無辜百姓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妖界做事向來沒有什麽章法，一時間也難以猜測他們的用意，隻是……”老夫人看著楚子安，表情凝重，“還魂草一事，千真萬確？”
楚子安點了點頭：“在一個神秘村落的山洞中，親眼所見。”
老夫人稀疏的雙眉皺得更加深邃：“還魂草在古書中記載是可以使魂魄重新回到肉身的聖物，雖然不可起死回生，但卻能夠讓死去的人暫時留下。隻可惜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此草性能大變，服用的人開始神誌不清，全身痛苦不堪，最後喪失心智，生不如死。因此，久而久之，就再也沒有人去尋找這種草了，沒有了利益價值，魔界的人也不再種植，慢慢就滅絕了，隻是沒想到，這樣萬惡的東西竟然還留存於世上，如今落在妖界的手上，形勢實在不是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