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彬彬沒有想過在這裏會遇到這個人，他的心底泛著寒，卻又不得不報以微笑，畢恭畢敬地回以禮數，那畢竟是他父親的事情，他沒有資格評論。
老夫人看著他的模樣，微微發笑，倒也不再說什麽客氣話，直奔主題：“你父親走得時候，應該給你留了什麽東西。”
冷彬彬抬眼，擰了擰眉：“不可能，他最不喜歡我這個兒子，又怎麽會給我留東西？”
“怎麽說也是一根獨苗，怎麽舍得真不喜歡，都是為了你好。”
冷彬彬終於還是沒忍住，咧開嘴角嘲諷道：“怎麽會是一根獨苗？夫人您不是還有一個孩子？”
老夫人轉著珠子的手一頓，笑容也慢慢褪去，淩厲的眼睛看著冷彬彬：“你隻管交出召集通靈者的令牌，其餘的不用你管。”
“且不說我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會給你。”冷彬彬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後槽牙中擠出來的，他瞪著麵前這個人，拂袖離去。
老夫人重新閉上眼，手中繼續運作：“月笙，將冷公子帶去客房，好生招待著，天冷路滑，就別叫他出來瞎跑了。”
“是。”一黑袍女子從梁上翻下，轉瞬便到了冷彬彬身側，比了個請的姿勢。
司舞袖微微側頭，看著冷彬彬不情不願地消失在轉角處。
“抓他回來何故費了這樣長的時日，又何故要去招惹閻王，若是好好聽話，外門也不會死這麽多人了。”老夫人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在講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司舞袖彎身，將一條細鞭舉過頭頂：“是徒兒引來的禍端，請師父責罰。”
沉默了一會兒，老夫人才道：“我打你也不能改變什麽，你去自行處置一百鞭，再好好想想如何解決外門的事情吧，我累了，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師父，您最近的身體……”
“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去搞好剛才那個小子，讓他早點交出令牌。”老夫人打斷她的話，微微揮了揮手，一名女子便悄無聲息地站在旁邊，從司舞袖手中接過輪椅的扶手。老夫人緩緩道，“不必你來推了，還是留著精力去處理事情吧。”
冷彬彬筆直地坐在凳子上，手中拳頭緊握，放於桌上，緊緊地盯著門外站著的兩名黑衣女子，眼中似乎能噴出火。
司舞袖緩緩走來，透過門中間的縫隙，正好對上冷彬彬的眼睛。她微微一笑，門口的二人為她打開房門。
“你最開始接近我，就是帶著目的的？”冷彬彬並未起身，眼睛隨著對麵之人而動。
“我告訴過你了，前路凶險，可你卻跟我說什麽生死不懼。”司舞袖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慵懶地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拇指微微摩擦著杯沿。
冷彬彬泄了氣，斂去眼中的憤怒，微微搖了搖頭：“我並未怪你，這確實是我自己的選擇。”他站起身，走到司舞袖麵前，緩緩俯身逼近於她，一掌擦著她的頸側擊在身後的椅背上，凝視著她的眼睛，“我隻想知道，你替我擋閻王的那一柄細劍可是出自真心？”
麵對麵前的壓迫，司舞袖下意識往後一靠，後背便撞上椅背，雙眉微擰，緊接著便吸了一口涼氣，“嘶”了一聲。
冷彬彬愣了一下，此時與她離得頗近，透過衣領，依稀看到裏麵紅色的細痕，他收回手：“這是怎麽回事？”
司舞袖順著他的目光，抬手將衣領拉好，微微一笑：“擋那一劍隻不過是下意識的行為，你又何必在意？”
“好，那我便當作真心。”他低下頭，雙手垂在兩側，“你原本的傷都還沒好，又怎麽舍得在自己身上添新傷，那個女人既然如此對你，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司舞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覺得可笑，站起身雙手勾過他的脖子，歪著頭，嘴角彎著，笑意卻未到眼底：“我跟你走，那我外門死去的眾多姐妹怎麽辦？相思陵又該怎麽辦？”
冷彬彬輕輕將對麵之人環住，但又小心避開背後的鞭傷，將頭放於她的頸側，緩緩道：“沒關係，你在哪兒我在哪兒。”
懷中之人身體一僵，後又放鬆下來，也將頭抵住冷彬彬的肩膀，勾著脖子的手也漸漸收緊。
“這都好幾天了，他倆真不報個平安啊？”雲老板臥在椅子上，軟軟的像一灘泥，沒個人樣。
“今天我出城轉悠了，發現都城這邊的人多了不少。”阿金倚著門框，手中上下顛著一個橘子。
“我也聽說了，好像外麵的村鎮不安全，經常死人。”十月啃著雞腿，嘴上油光閃亮的。
雲老板一聽來了興趣，直起身子，自然地伸出手，接過楚子安吹涼的一杯茶水，吐出嘴裏的葡萄籽。
“還不知道是什麽人幹的，但有傳言是妖界幹的。”阿金抓住空中的橘子，雙眉微微皺了皺。
“妖界向來在人界橫生事端，之前還潛入過皇宮，附過皇帝的身，此時又殺這麽多人，到底有什麽目的？”
楚子安接過空茶杯，又將茶水續好：“前些天，我的師弟們給我來信，說是已經前往探查此事，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對麵飯莊的門燈忽地亮起，照著已經漸漸昏暗的天，緊接著，四處的燈籠也高高掛起，點亮了整個甘靖城。
雲老板一拍大腿，噌地站了起來：“又晚了一步！”然後急急忙忙跑到門前去支燈籠。
眾人無奈散開，這是雲老板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的臭毛病，非要和對麵飯莊比誰先亮起燈籠，這幾次，次次都是對麵飯莊贏，他為此還一直鬱悶，生意來了也不好好做，就會擺臭臉，於是楚道長隻好叫他去樓上看月亮，又舍不得他凍著，便在房頂放了四個暖爐。
雲老板今日又落得清閑，抱著火噴噴上了房頂，窩在暖爐中央仰麵看天，似乎要將它看穿。
下了幾日的雪，這幾天天氣都很明朗，夜裏的星星自然也很多，璀璨得晃眼，他眨了眨眼，望向對麵的飯莊，卻看到二層之中，一人也在側頭看他，本來他上房賞景的事情，甘靖城人盡皆知，也就見怪不怪，而這人的眼神卻令他有些毛骨悚然，以為是自己看星星看花了眼，可是再定睛一看，那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