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還劍入鞘

  一路車馬勞頓,梅靖已到洛陽,這一路並非和風細雨,他遇到了一起刺殺。


  他離開白鳴縣時就料到在峰嵐縣會遇上刺客,他自是有幾分盛名,姑且算得上個善文懂武的官員,加之江折將用他尋出讓宮人身染瘟疫的始作俑者,定已有人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之而後快。


  白鳴縣是他的天地,數年來一直是由他治理,早已排盡異己,且他手下的官府軍訓練有素,數量龐大,白鳴縣一帶已是無人敢動他,


  而洛城近日疫情嚴重,位高權重之人紛紛開始警惕,也不知是怕有人將病人用過的髒東西搞到自家府中還是怎樣,在洛城巡邏的守衛愈來愈多。


  倘若梅靖已近洛城,刺客行刺,有很大風險會被巡邏洛城之鄙的侍衛或者哪個大家的家丁發現。


  折中之下,刺客應會選在距兩地之間距離差不多的峰嵐縣行刺梅靖,那邊雖是臨著幾個富壤的縣城,但是知縣貪汙,不恤民情,早已成了一片窮山僻壤,在此地行刺,最是能達到悄無聲息。


  既然已有預料,梅靖便有準備。


  臨行時取來友人所贈的利劍,藏入琴中,抱在懷中。


  自他入官場,便有意偽裝成一個文弱書生,實則身為梅門中人,梅綰心女兒家都習了幾套劍法,他怎還會是庸碌之輩?


  可以說梅忠習武著重於力量,而他著重於技巧,何時出劍,如何出劍,幾分用力,都計算得清清楚楚,故而得以將敵人一擊致命。


  一路抱琴,入峰嵐縣境時他已然能聽見衣袍擦風之聲緊隨車後。


  他閉著眼睛,聲音越來越清晰了,他在心中暗自倒數,腦中好似已看見群人身著墨黑勁裝,腳踩胡鞋,皆將手按在劍鞘之上。


  車夫行路已久,但覺口渴勞累,欲與梅靖知乎一聲,靠路歇息會兒,怎料一回首便瞧見一群身著黑衣黑布遮臉的人,他一驚,喊道:“有刺客!保護大人!”


  車外坐著閉目養神的三個車衛一驚,方才拔劍跳下車,但是一名刺客的劍已穿過車窗刺入車中……


  大人可就靠窗坐著啊!

  眾人皆驚。


  卻沒想到,下一秒刺客抽劍時劍身隻剩半截。


  刺客也驚,梅靖方才大大方方從馬車中走出,左手持劍,嘴角掛笑道:“你這都什麽劍,木頭做的麽?”


  刺客惱羞成怒,持半截劍刺來,梅靖側身躲開。


  正在此刻,數十名刺客亦拔劍撲來,將梅靖幾人圍得水泄不通。


  梅靖一劍刺入持半截劍的刺客的胸口,其人身子一僵,吐血倒下。


  梅靖拔出劍,環顧四圍的刺客。來者眾多,妄圖一一擊退宛如登天之難,蠻力不可,隻得靠計謀。


  梅靖將劍放在身後,淺笑道:“在下本安分守己,諸位何故要取我性命?”


  一人剛想答,身側一莽夫模樣的人便惡狠狠道:“與他多囉嗦做甚?大人叫我們取了這梅靖狗命,我們就盡管殺好了,大人可沒給我們與他搭話的錢!”


  他一言出,眾人附和,眼見其將拔劍,梅靖愣愣道:“誒,梅靖?可在下並非啊。”


  那莽夫道:“你唬誰呢!死到臨頭還想耍婦人計謀!”


  梅靖搖搖頭笑道:“仁兄此言差矣,在下當真不是梅大人。大人此番回洛陽,一為公務,二是給皇後娘娘擇了個麵首,準備魚目混珠到太監堆裏,送到娘娘身側。在下不才,便是那個麵首。”


  此言一出,驚愣刺客若幹。


  好家夥好家夥,這梅靖當真是膽大包天啊!倘若給太後公主送送也就罷了,這皇上還活著呢,一頂綠帽就這樣蓋上去了……


  眾人正唏噓呢,忽而一人開了竅,向他喊道:“但是我們憑什麽信你啊!上頭不是給了金大哥梅靖畫像麽?拿出來看看便知啊!”


  “可……”數人猶豫,金大哥方才已死於梅靖劍下。


  梅靖粗略一掃眾人神情便知一二,看向倒在身側的那個刺客,他胸口有一角白紙露出黑衣,格外醒目,看著他胸口的傷和不斷湧出的血,梅靖嘴角掛笑退後半步道:“諸位口中的金大哥可是這位仁兄?若有畫像在他身上,便自行來取吧。”


  一人兢兢上前,取出金韞身上的畫像,那畫像被折成四角正在胸前,剛被一劍刺穿,血又汩汩染上了它。那人小心翼翼展開畫像,一驚,畫像眉眼處被刺穿了,血泡後更是糊了,本著畫像就三分形像,這下好了,畫上人根本人鬼難辨嘛!

  梅靖此刻竟還笑得一臉純真無公害道:“畫上之人可是在下?”


  那人看著他,再看了看畫像,幾經猶豫,搖搖頭道:“約莫……大概不是吧……”


  梅靖麵露愁色道:“既然不是,可能讓在下走?在下本就出身貧寒雙親皆亡,被梅大人強迫著來做了這個麵首,內心已是無顏再麵黃泉之下的祖上,懇請各位俠人放在下一條生路,讓在下這條賤命再在此濁世苟延幾載吧。”


  亦有人動容,卻無人應。


  梅靖將一切收入眼底,便作大義凜然狀道:“在下自是忠義,可今日對著各位胸懷若穀的仁兄便是也顧不得這些了,梅大人的馬車晚在下半個時辰出縣,這會兒應也快到此地了,在下本是無辜之人,還請各位大人留在下一命,倘若在下得以在洛城出人頭地,定不忘各位大人之恩情!”


  此刻不少人議論道:“可是……馬車模樣……應就是那梅靖的……”


  梅靖麵上一驚:“莫非梅大人早已料到路上會有刺客,故而,讓我來做這個替死鬼……”


  之前說話的莽夫模樣的人歎了一口氣道:“這位小兄弟也實屬不容易,我們要殺的是梅靖,就別牽連他了……”


  “是啊是啊,怪可憐的。”


  “就放他走唄,梅靖應該快到了,別誤了時辰。”


  眾人附和。


  那人再歎,大手一揮道:“小兄弟速速離去吧,吾等自會替你出了這口惡氣。”


  梅靖持劍一揖到底道:“多謝各位仁兄,小弟沒齒難忘,日後定會尋機報答!”


  話完便上了馬車,車衛亦歸位,車夫速速駕車離開了。


  數十名刺客藏回樹林,靜待“梅靖”出現,時不時亦感慨一下“梅靖”的身世。


  行出峰嵐縣,車夫與車衛終於鬆了一口氣,車夫道:“方才真是太險了,多虧大人機智,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那兒。”


  他的笑意剛上眉梢便即刻停止,雙眼一瞪,一口血吐了出來。


  車簾後刺出一把劍,貫穿馬夫的心髒。


  車衛一驚,拉簾一看,持劍人是梅靖。


  他笑著拔出劍道:“今日爾等都瞧見了本官殺人了?截至現時,共是兩人?”


  長得略黑的那名車衛忙道:“大人,您那是自衛,不犯罪的!”


  另一個矮些的車衛亦道:“是啊,大人且您在車中不僅沒被那歹徒刺到還削了他半截劍,傳出去天下人可都要歎呢!”


  此人話音剛落,梅靖手中的劍一劃,兩個車衛的脖子上皆多了一道血痕,不住地冒著血,不一會兒,二人便沒了氣息。


  梅靖勒住馬,最後一名車衛立即跳了下去,不知天南地北就開始狂奔,眸中是害怕,麵上是害怕,眉梢亦是害怕……


  一劍,從身後貫穿了他的身子。


  他整個人一僵,一股甜味湧上喉嚨,鮮血慢慢溢出了他的嘴角。


  梅靖不失風雅地抽出劍,用手帕擦了擦劍上淌著的鮮血道:“因為你們看見了我殺人,看見了我躲劍,削劍,所以,你們不得不死。”


  身為臣子,在君王眼中,必須要有缺陷。他的缺陷,便是不諳武藝,倘若江折得知他文武兼備,他自然是活不久了,他要杜絕一切可能威脅到他自身性命和梅門的風險。


  折身回去,卸下馬,將劍放回琴中,掛於馬上,策馬奔向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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