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是高人還是騙子
那天是個禮拜天。當時在場的有周先生，我爸，劉建國還有他媳婦。當時的周先生和現在的周先生幾乎沒有什麼區別，非要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周先生現在上身穿的皮夾克換成了綠色中山裝。他沒有穿什麼黃色道袍，更沒有什麼仙風道骨，也就30出頭的樣子。說實話，第一次見到他時大家都有點失望，因為和心目中的高人形象差距太遠。除了外表，言談舉止也絲毫沒有什麼世外高人的樣子，基本上就和街上擺攤算卦的老頭一樣，而且還是那種鄉鎮一級的算卦老頭。不過，嘴皮子是真利索。
見面后，大家先是寒暄了兩句，劉建國老婆也算是心直口快之人，直接就問價格。周先生說：「我是XXX介紹來的，那跟我是什麼關係？跟您又是什麼關係？有這層關係，還談錢？你要是談錢我馬上就走。更何況，即使沒這層關係，我能眼看著這麼好的小夥子就因為這點事廢了？」這話說得真是賊好聽。
劉建國老婆千恩萬謝，然後就把上山打兔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我爸在旁邊也不斷地作證，周先生一邊聽，眉毛還一挑一挑的，最後，劉建國媳婦問：「依您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先生回答說：「現在還不好說，但是從您講的，再加上我過去的經驗，我說實話，可能比較麻煩。不管怎麼說，先看看人吧。」
當時劉建國正躺在床上睡覺，剛才幾個人聊天都沒把他吵醒，他媳婦正要上去把他搖醒，周先生一把攔住了她，說：「先別動他，我先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先生從黑皮包里拿出兩片葉子和兩枚銅錢，把銅錢包進葉子里，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裹著銅錢的葉子，然後做了一個馬步，口中念道：「開我左眼辨是非，開我右眼見鬼神！」然後，迅速地抬起左右手，左手夾的葉子抹了左眼一下，右手夾的葉子抹了右眼一下。做完這些，他把道具放下，瞪著眼睛看劉建國。
當時的氣氛真是比較詭異，雖然說人人都知道這是封建迷信的東西，但是周先生的這一系列動作也真算得上比較專業了，和電視里的英叔也有的一拼，可能是被這陣勢給震住了，大家在旁邊愣是大氣也不敢出，只見周先生死盯著正在睡覺的同事，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表情越來越凝重，足足有五六分鐘后，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麻煩大了。」
劉建國媳婦一聽就急了，趕忙問：「師傅，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多嚴重？有生命危險嗎？是什麼鬼在作怪？」
周先生說：「真要是鬼就好了！嫂子，這件事兒，說實話，我要是跟您說沒事，小意思，您是放心了，但我就等於是扯了大謊！事兒大就是大，小就是小，這我絕對不唬您。禍害您老頭兒的不是你想象中的人死後的鬼魂。」
劉建國媳婦問：「那是什麼？」
周先生說道：「您過去肯定多少聽說過一些比較邪門的事兒，誰死瞭然后變成厲鬼怎麼怎麼著，我告訴您，鬼魂可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能禍害活人，那些故事都是編的，您想想，他活著的時候都那麼弱，讓人害死了，死了就變能個兒了？沒這個道理！能禍害人的東西，一般都是成了氣候的動物，也就是妖怪。禍害您老頭兒的就是這山裡修鍊成了手段的兔子。」
也許是因為《西遊記》的影響吧，妖怪這種東西的可怕程度在一般人眼裡，絕對沒有鬼魂的大。在日本恐怖電影《午夜凶鈴》里，女鬼貞子一席白衣，從枯井裡爬出來，睜開眼睛，我去，那充滿了眼眶的黑色瞳仁不知道讓多少小朋友晚上不敢上廁所，而且冤死的鬼魂更是厲害得沒譜，活著的時候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一旦死了就能逆襲，不僅害死她的人，但凡是生前得罪過她的人都難逃一死。但是妖怪就明顯沒那麼大的能量了，君不見在《西遊記》里，那些動物成精的妖怪都是接近搞笑的角色，整天一副IQ卡欠費的樣子，行為言語弱智無比，天天在洞里開PARTY，就和演小品一樣，最後被大師兄一棒子打死。
電視是電視，現實是現實，如今周先生就是這麼說，真正難對付的正是妖物，而不是鬼。
我爸聽到這裡，覺得有些不對了。他說道：「那村裡的人都確認了，被打死的是他們村一個姓徐的，雖說這個人沒有妻兒，但是村裡老輩人跟他父母還是認識的，他什麼時候出生的，誰給接的生，現在都還有人知道，怎麼會是來歷不明的兔子精呢？」
周先生一聽，略微遲疑了一下，馬上回答說：「這個事情是這樣的，一般來說，動物修鍊而成的妖怪，按最終目的的不同，分成兩類。一類就是專門為了作怪吃人，就像西遊記里寫的那樣，長成一副奇形怪狀的樣子，專門抓人吃。還有另一類，就是為了成仙。這類妖怪，因為不滿足於自己出身為動物的天生命運，它也想成仙，享受天福，可是動物之身是無法修鍊成仙的，只有人身才能修鍊成仙，它也想成仙，怎麼辦，第一步就是要獲得人身。如果按照一般的步驟修鍊，從動物修一個人身要上千年，有的妖物不想等那麼久，它就奪舍，就是直接把自己的神魂注入到活人的身體里，它直接用這副身體修鍊。這個兔子精，就是第二類。它本來想用這個姓徐的身體修鍊，為什麼？你們剛才也說了，這個姓徐的有點本事，它把這個有本事的人的身體奪舍過來，這個姓徐的功力也就等於白給它了，但是凡事有利有弊，有本事的人，怎麼會任由這個妖怪擺布？所以奪舍起來特別麻煩，它就想借刀殺人。」
我爸問：「借我們的刀？」
周先生回答：「不錯，那天你們去山裡打兔子，這個妖物就使了個幻術把你們都迷住了，按現在話講就是產生了幻覺，你們把這個姓徐的當成了兔子，一槍給打死了。」
我爸問：「這個姓徐的都給安葬了，按您的說法，還怎麼奪舍？」
周先生回答：「這就是這個妖物的失算，它本想迷住你們，讓你們往他的腿上或不致命的地方打一槍，他疼暈過去了，這個妖物奪舍起來就特別容易，但是你們那位，也不知是槍法太准還是運氣太好，一槍就打到了腦門，一下子把人家命給要了。人都死了，就沒辦法奪舍了，奪舍的目標必須是活人。」
劉建國媳婦問：「那我老頭現在是什麼情況？「
周先生回答：「你想想，那妖怪好好的盤算讓你老頭給毀了，它氣呀，於是現在就要奪舍你老頭的身體。你老頭每天晚上夢見鬼什麼的，那都是受妖物的蠱惑，它的目的就是把你老頭禍害得精神崩潰，它的神魂就能主宰你老頭的身體了。」
聽到這裡，劉建國的媳婦急得直跺腳，嘴裡直嚷嚷：「這可怎麼辦呀？師傅您好歹給想個轍呀。要是我老頭遇上的真是這類邪門東西，我們這些人可哪懂呀？」說著，從錢包里拿出50元就往高人手裡塞，這可是那個時代的五十元啊！周先生半推半就，接過了五十元，說道：「嫂子，這可不是我要您的錢。我先講清楚，如果單單是我出手幫忙，我一分錢也不要，但現在這事兒確實難辦，我得請仙佛幫忙，這些錢都是打點他們的，這五十元我自己一分錢也不會拿。」
我爸聽到這，心裡可就犯嘀咕了：怎麼仙佛幫助人還要錢？而且還是人民幣？不過他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畢竟當時本身就是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劉建國媳婦看到高人收了錢，感覺事情有點眉目了，於是就問：「那您打算怎麼做？要求我們干點啥？」
周先生眼睛微閉，手指頭一頓亂掐，然後說道：「放心吧，我回去閉關七七四十九天，把地府的降魔將軍鍾馗請來，四十九天之後您老頭決定能好。」
同事媳婦問：「您不現在就作法？」
周先生說：「要請鍾馗比較難，我的元神要到下面去，還得打點陰司里的各路關節，這個作法的程序實在太繁瑣了，只能回我那裡進行，要在這裡進行會影響你們的正常生活的。」
我爸聽到這裡，心裡的嘀咕可是犯得更大了，假如真是打點陰司里的官節，那邊的人用的不都是紙錢嗎？怎麼會用人民幣？還是50元巨款？這人到底靠譜不靠譜啊？
我爸想到這裡，就開口試探地問：「需要我們派人過去幫忙嗎？您作法用的法器，法桌，符咒什麼的，我們可以幫您準備。」
周先生趕忙回答：「不用不用，收了錢我這心裡就夠過意不去了，哪還敢勞動你們幫忙？您放心，您們有事相托，我辦事解憂，全包在我身上！」
靠，收錢之前，說的這事兒又嚴重又麻煩，收錢之後，就全包在他身上了！
後來又隨便寒暄了幾句，劉建國媳婦象徵性地要留周先生吃飯，周先生也象徵性地推脫，然後就要告別了。
我爸和劉建國媳婦把周先生送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又回頭說：「記住，從今天開始的頭一個禮拜，您老頭的狀況可能不會減輕反而會更嚴重，記住，這是正常現象，這說明我的功力正在和兔子精打鬥，它在做垂死掙扎，四十九天之後必好！如果不好可以回來找我，五十元全數退回！」
送走周先生后，劉建國媳婦一臉疑惑:「小李，你說這叫什麼法術，連鍾馗都出來了，他怎麼不請孫悟空呢？」
我爸注視著被周先生剛剛關上的家門，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並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