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不再放手
突出重圍的景澈帶著羅顯一路跌跌撞撞逃回軍營。倆人的傷勢都比較嚴重,互相攙扶著走到軍營大門已是極限。看到自家兄弟倆人也算徹底放鬆了下來,隨之而來的就是四肢百骸傳過來的劇痛。
眼一閉很幹脆的雙雙癱倒在地上。
對麵看到自家上將軍和副將的士兵還沒來得及高興就傻眼了,怎麽就在這睡了呢?幾個士兵你看我我看你,反應過來了,這他媽是昏倒了吧!幾個人不敢再耽誤,七手八腳的奔過去把人抬起來往軍醫哪兒送。
不巧的就在這,景澈和羅顯剛被送過去。席沐辰就過去例行視察,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
明顯還帶著血腥味的軍服應該是沒有來得及脫下。洛奇先一步上前挑開門簾,席沐辰順勢一偏頭踏了進去。入目最多的無外乎血色,一張張隱忍痛苦的表情嵌入他的眼裏。
洛奇看著主子的臉帶上柔和的光,眼裏也沒了冷情。盡可能放緩語氣一個一個詢問著他們的病情,末了還不忘鼓勵一句。這樣的主子他有多少年沒見過了?有了人的氣息,有了溫度。他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主子的身份不允許他軟弱,不允許他有情有義。這是他能生存下去的唯一準則,弱肉強食,比大自然更殘酷的淘汰法則時刻在他身邊上演。但是這樣的主子才是快樂的吧!握著劍的手不自覺的顫抖,泛著白的指尖被凹凸的劍身磕出青紫的印跡。
席沐辰的注意力在轉向病床上那個陷入昏迷的人之後就凝固了。整個背部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肉,外翻的肌理蒼白的像紙。左側腰也被戳了一個大骷髏,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液一股一股順著衣角流下。右腿看樣子應該骨折了。汗水混著血液糊了滿臉,若不是那還能辨認出的服飾都不一定能認出這個人。也許是疼痛難忍,趴在床上的人眉宇間皺起了一座小山,嘴裏還含糊不清的嘟囔著什麽。
說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曾經的生死之交怎麽可能說散就散。席沐辰死死地抿著唇,眼裏早已沒了波動。向著軍醫細細叮囑幾句,帶著洛奇快步離開。他不敢再停留下去,怕自己再心軟。景澈,如果你直接戰死沙場該多好!勾起的嘴角帶著點自嘲,俊逸的臉上藏不住的淒涼。
“主子!”洛奇不說能有多懂自家主子,但是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最起碼的默契還是有的。看到主子這樣,自己也不好過。都是被現實逼出來的,誰能怪得了誰呢!景澈一開始的立場就和主子不一樣,結局自然早已注定。比起那些注定要犧牲的人,洛奇自然更加希望主子別為他們當誤了自己。
“最後一次,行動不變。”洛奇知道主子前半句的解釋隻是說給自己聽的,終究還是過不了心裏的坎。但他更知道,經過這些年的磨練,就算心有不忍,也改變不了主子的計劃。景家,隻是早晚的事罷了。而這也將算是主子徹底告別過去的最後一戰。
黑夜的降臨總是那麽讓人不知所措,邊疆的夜大概是因為浸浴了太多殘破的靈魂,讓人覺得格外陰冷。
已經被送回自己營帳的景澈快被包紮成了木乃伊,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清理幹淨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棱角分明的臉此刻灰白的讓人害怕。淺淺的呼吸似有若無,仿佛下一刻就會斷開。外間桌子上被留下來照顧的士兵正用手撐著腦袋打瞌睡。三更天了,他也累了。
一陣細微的風從門外吹進來,涼涼的有點滲人。累極的小士兵打了個噴嚏,縮縮身子換了個趴著的姿勢繼續睡覺。而內間的床邊已經站了一個人。一張陌生的麵孔。
若是景澈醒著應該會發現這個人的眼睛是他熟悉的墨藍色。來人立在床邊不敢再靠近,湛藍的錦緞在這樣的夜晚顯得格格不入。黑鷹也焉焉地立那人右肩上,拉攏著腦袋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陌生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張死皮而已。麵具之下的表情,誰又能知道呢!
伸出去的手幾次三番,卻始終沒敢碰觸那個像屍體一樣的男人。隻能隔著空氣一遍遍描摹他的輪廓。你明明知道我就是他,為什麽還要孤身犯險?你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為什麽還要讓我擔心?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做這些讓我誤會的事?明明就是你的錯,為什麽到最後卻還是我像個傻子一樣來找你道歉?為什麽我都來了,你還不醒?
左佑不敢回想自己當時看著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被刀劍刺穿的心情,心被撕裂般的疼痛,恨不得衝上去殺了所有傷害他的人。可是他的眼神太可怕了,毫無色彩的墨色瞳孔之中布滿了冰冷,失望。那些尖銳的目光像刀一樣慢慢把自己淩遲。動不了,渾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一步也踏不出去,隻能看著他的血一點點流出身體。想叫他離開,卻發現自己連說話都做不到。幸好,幸好羅顯趕過來了!私下做了點手段,讓他們能順利離開。舅舅肯定看到了,不過那又怎樣?果然,舅舅說不想看到我犯錯,可是,已經遲了不是嗎!我怎麽可能放手第二次?
“我怎麽可能放手第二次!景澈,我高估了自己承受能力的同時,低估了對你的感情。”很久沒有過的柔和,正從他的眼裏一寸寸流出,燦若星河。懸在上空的手始終沒有落下,害怕打擾了那個人的睡眠,害怕再次看到那些讓自己心碎的眼神。左佑選擇了一個不近不遠的位置,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眼前的人。
枕頭下露出一角的東西模糊了左佑的視線,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按耐住不規則的心跳,湊近一看才真的確定。壓抑住心裏想要拿起來的衝動,坐在了床邊。那是什麽他最清楚不過,留在身邊放了五年的東西。上麵的每一個裂痕,每一條細紋他比誰都要清楚。當時一時生氣掰斷它的時候自己的心也在跟著滴血。景澈,你是在乎我的對吧!你逃不掉了,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