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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及時雨

  一輪鞭子、長棍、冰水的「招待」,裴朔前襟的布料也比其他地方要深色地多。


  又一棍落下,長棍斷成兩截。


  裴朔一聲不吭,死死咬著嘴唇,下唇咬破出血恍然未覺。


  為首的人擺手暫時,問裴朔一個問題:「一年前飛虎嶺上的人是不是你。」


  只是個表述並非疑問,他想在裴朔這獲得他的答案。


  「是我。」


  啪!

  拿長鞭的人猛然暴起,跳起來當頭自上而下抽過去。


  衣帛盡裂,那已經算不得是衣服,掛在裴朔身上的殘布罷了。衣服之下,皮鞭經過的皮膚全然裂開,前襟完全被鮮血滲透,後背的布料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身上。


  裴朔吐出一口血沫。


  得到答案,那人不再逗留,臨走前,朝他的同夥擺擺手,最後一下手掌側劈。


  裴朔看得分明,那是做掉的意思。


  留在這裡的人回道明白,恭敬目送那人離去。


  送走為首的人,他們捏了捏拳頭,骨節噼里啪啦作響,他們還有賬要跟裴朔清算。


  北夷崇尚武力,更滿足拳拳到肉的征服感。


  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裴朔大口大口地吐著血,意識好像被抽離出去,冷眼旁觀那些人毆打折磨自己的身體,彷彿看待敵人對其它人用刑一樣。


  或許是他的眼睛不帶任何的情緒直勾勾地看著對他施暴的北夷人,北夷人竟有些後背發涼,那雙眼睛窺探他們內心深處,倒刺般的勾出潛藏在陰暗處的恐懼。


  「看什麼看!」一拳打在裴朔的眼眶。


  裴朔失血過多,不僅頭暈,視線愈發模糊不清,腦海逐漸響起一個聲音還有那個熟悉的身影:「誒,我給你帶了豬油和肉鬆……」


  是啊,豬油渣他都還沒吃完呢。


  還有呀,他爹可是說了,若死在戰場,會想辦法給他收屍,可他沒死在戰場,怎麼能死在北夷人被報復的手下?


  最後的時刻,裴朔想了很多,很多。


  出發去獅子嶺的人沒見過他,飛虎嶺值守的兩個人被他殺了,內應也被百夫長處理,這些人是怎麼知道他?

  「不把他大卸八塊都對不起我那倆枉死的兄弟!」


  「出了氣就行,速戰速決,別拖太久節外生枝,破壞軍師大計。」


  依稀間裴朔聽見他們的對話,可是他真的回不去了。


  卻在下一秒,刑室驟然光亮,黑暗無端照進一束光,忽見光明,刺得人眼睛生疼。


  「什麼人?」


  「你爺爺!」


  李勇武一腳踹開門,扛著刀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身上的鞭傷多了去,臉上的刀疤一點也不駭人。


  挺帥氣的啊,裴朔的嘴角慢慢咧出笑意。


  李勇武見裴朔出得氣多進得氣少,眼看快不行,神色一凜,提刀向北夷人砍去。


  裴朔的眼皮越來越沉,向他奔過來的是李勇武身邊的小嘍啰,他口中好像在說什麼話,可惜他聽不清。


  下次一定得問問他叫什麼名字。


  裴朔闔上眼睛。


  李勇武殺出一條血路,像老母雞一樣護著百夫長和裴朔一干人等,他們都被受傷不太嚴重的士兵攙扶或者背著。


  離開刑室才知這是一座宅院,而且距離雁門不到二十里。廂房被他們改造成刑室,北夷人口中的王已經離開宅院,北夷士兵也就是審問他們的那些人,都清理掉,越到後面清理的速度越快。


  方家寶縮在隊伍的中間,緊握住刀,手止不住發抖,鋒利的刀刃上留下鮮紅的痕迹,即便跟在隊伍中間被其他身體力壯的同伴保護,他依然驚魂未定不敢回想半個時辰之前的事。


  他殺了人。


  殺了北夷士兵。


  那個逼問他的士兵。


  他更不敢看最前頭被人背著的裴朔,每每視線觸及,他都很快收回目光,或是視線落到其他人身上去。


  搜救的隊伍越來越大,得益身經百戰的細柳營老油條們。像李勇武這樣藝高人膽大,忍下痛苦,見時機成熟,掙脫束縛反殺審問他的人,單槍匹馬救下在他附近的同伴,壯大隊伍力量。


  救出百夫長后,以煙花信號通知雁門,等待雁門遣騎兵救援。


  五天後。


  裴朔睜開眼睛。


  有瓦遮頭,這屋頂很熟悉。


  「我……活著?」裴朔眨眨眼睛,一個深呼吸,胸膛內的臟腑疼得恨不得整個人都縮成一團,疼痛也提醒他,他真的活著。


  「是的少爺,你活下來了。」裴伯端著一碗葯坐到他邊上道。


  裴朔視線往邊上瞟去,既驚訝又羞怯:「你怎麼來了?難道我爹……」


  本該在開國侯府的自家護衛竟出現這裡,是不是老爹已經知道了?自己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不是戰場光榮負傷,而是中了敵人的暗算。


  不敢說,還想要臉。


  可是——


  裴伯能出現在他面前,肯定有他爹裴正穩的示意。


  哦豁,藥丸。


  「是的,將軍和老太爺放心不下,特地讓我來的。」只是剛到細柳營就見到少爺剩下一口氣被人抬回來,心有餘悸,拍拍胸膛壓壓驚:「幸好阿瑤姑娘給你捎來金瘡葯和人蔘。」


  「阿瑤啊……她現在怎麼樣了,是瘦了還是胖了,望月對她還好嗎?」


  這是重點嗎,少爺?裴伯腹誹。一一作答,沒等裴朔再問,搶先開口:「如果不想讓阿瑤姑娘知道,請你乖乖休息。我會一直留在細柳營,來日方長。」


  「……」


  裴朔滿臉通紅,憤恨地盯著裴伯,你這人怎麼能這樣,光挑軟肋來戳。


  裴伯淡定告退。


  細柳營出去一趟,折損大半士兵,驚動了雁門上下,甚至就在他們眼皮底下,就有敵人的據點!

  當中數裴朔和百夫長的傷情最為嚴重,抬回來的時候臉如金紙,軍醫儘力處理他們的傷情,出來對眾人搖頭說恐怕難撐過當天,雁門找不到藥方上最關鍵也是最保命的幾味藥材,而出發去燕州,一來一回的時間,恐怕人都涼了。


  李勇武抿嘴,一拳捶到牆上。


  其他士兵也低下頭,不讓人看到眼眶的紅暈。


  裴伯就是這時候背著行囊來到細柳營,如同及時雨一樣。


  事後,他也慶幸,出發前特地去找阿瑤。阿瑤聽是他幫忙捎東西,一股腦把金瘡葯,跌打損傷膏,人蔘之類的藥材藥物都打包交給裴伯,表示他帶東西非常放心。


  他更慶幸自己風雨兼程,恰好用人蔘把裴朔和百夫長的命吊住,給軍醫足夠時間趕去燕州購置藥材把兩人救回來。


  百夫長比裴朔早醒兩天,裴朔醒來的時候他的精神好多了,能給上峰派來的人回話。


  方家寶被叫去問話,面上惴惴不安。


  「不用緊張,你說說看,那天都發生了什麼。」


  「那天。」方家寶攥緊衣角,身體緊繃,隨著他不斷敘述,眼神左顧右盼,落不著實處,「他什麼都沒問,上來就打我,後來……後來我殺了審問我的北夷人!」他的聲音忽然尖銳拔高,回想起來仍然是噩夢,胃裡翻江倒海,噁心的感覺湧上喉嚨,「嘔——」


  他跑到牆邊,一手撐著牆,另一手捂嘴。


  「每個士兵都會有第一次這樣的經歷,你是在保家衛國,不是劊子手。」詢問他的人拍拍方家寶的背安慰道,「你立了小軍功,不僅沒有罪還有獎勵,放鬆點。」


  「真的?」方家寶蒼白的臉上露出笑容。


  「嗯,回去好好休息,軍功不會缺了你的。」


  方家寶受寵若驚,走出門彷彿在雲端,飄飄然。


  飛快往裴朔的住處睃了一眼,秋風拂過,陽光落在臉上,現在他的心情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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