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別來無恙?
如果說嵐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夥,那白羽大概是她唯一的克星。
師傅,本就是超然而獨特的存在,地位的高高在上,讓她始終心中都是敬畏著的。
就算封千寒和鳳逍對她來說也教授過武功,但他們對她是溺寵,也就讓她多少在他們麵前是驕縱的。
隻有白羽,那清冷的身姿,帶著幾分排斥紅塵的氣息,讓人不敢親近。也唯有白羽,是第一個讓她產生了愧疚感的人。
靈丹贈與,全心保護,那個讓她正視自己身份,教她武功的人。
白羽師傅……
就算是時間變化,就算是現在的她已成長為半仙半妖之體,就算如今的她已有了與聖獸抗衡的力量,她始終不覺得自己是能夠與他比肩的人。
隻為了那一句師傅,他將永遠是她抬頭仰望的人。
曾經,她破罐子破摔。
曾經,她無所謂追求,無所謂爭取。
因為白羽的那個舉動,多多少少在她心中,埋下了種子。以命守護,滄海桑田。哪怕是永遠的寂寥,無窮無極的孤單。
這是白羽的堅持,也是白羽教會她的東西。
心頭,巨浪翻湧,所有的往事都湧上心頭,一浪翻過一浪地拍打著她的心,她很想對白羽說,她不曾辜負他當年的叮囑,她始終在履行著他對蒼麟的守護。她還想告訴他,這些年的艱難,這些年的成長,就象一個等待大人表揚的孩子般。
可是……
“師傅。”平靜的聲音在很快地說著,“這裏是極幽之地,揮吸取人的靈氣,不能久待。”
現在的她,畢竟不是孩子了,不能不顧眼前的情形。
“我知道。”白羽的回答,永遠都是那樣不帶一絲感情,冷冷地將人擋在距離之外。
這語調,與他懷抱的溫暖,差距甚大。
白羽的手輕微一推崖壁,兩人的身體瞬間上升,輕鬆地落在陷坑的邊緣。
那黑袍人,卻已然不複了蹤跡。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嵐顏吐出一口氣。白羽默默地收回了放在她腰間的手,嵐顏自然而然地朝前邁步想要拉開與白羽的距離。
從來,她逃避男人,都是因為對方對自己的追求而閃躲。
唯獨白羽,是她因為自己。
那是師傅,不能褻瀆的人。哪怕靠的太近,都會讓她覺得是對白羽的侮辱,更何況……白羽師傅說不定,是蒼麟的人呢。
雖然,蒼麟從來沒承認過。
想到蒼麟,嵐顏一瞬間心裏竟然有點不是滋味。
一腳踏出,卻沒有想象中的踏實,而是腿彎一軟,整個人朝著地上摔去。
她忘記了自己被極幽之境吸取太多靈氣,方才拚盡全力在山壁上掙紮,現在已是完全的脫力狀態,別說走路,站都不可能站穩。
那原本抽離的手又回到了她的腰間,撐住了她即將滑落的身體,原先的溫暖還未曾消失,重又包裹住她。
他的手,真的好暖。
暫時凝滯了武功,身體對於這裏的陰寒已沒有了抵抗力,這一點溫暖對她來說,實在無法拒絕。
甚至……想要更多。
白羽的手忽然抄上她的腿彎,將她打橫抱起,嵐顏身體一晃,下意識地將手摟上他的頸項。
白、白羽師傅在抱她?
大腦似乎也被凍住的某人呆呆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清俊麵容。白羽的氣質一向飄渺,麵容也是一貫的端莊出塵。
這種人,往往帶了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然,有些人服從於這樣的冷然,而有些人則希望能看到這樣的防備被突破。
嵐顏當然也想過,她一直很想知道,什麽樣的人能夠讓白羽師傅特別對待,什麽樣的人能夠化解白羽師傅的冰山。但是那個人……在她心中應該是蒼麟,而不是自己啊?
當想象中的人換成自己,嵐顏反而措手不及了,腦海中無數個聲音呐喊著。
——師傅啊,你不要一出山就變了狀態啊,我的小心髒承受不住啊。
——師傅啊,我不是當年那個十來歲的娃娃了啊,好歹也算大姑娘啊,這樣男女授受不親啊。
——師傅啊,我們可是有師徒之名的啊,這算不算亂那個什麽吧……啊,呸呸呸,我們可沒有亂過。
各種小人的聲音在她腦海中竄過,嵐顏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白羽懷中繃的緊緊的,脖子也撐的直直的。
這樣好難受啊,再下去她的脖子就要抽筋了。
嵐顏僵硬地、緩緩地、遲疑地、把腦袋靠上了白羽的肩頭,當那寬厚貼上腦袋的一瞬間,嵐顏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聲。
這樣才舒服嘛,不然她非扭傷脖子不可。
一會之後,嵐顏覺得這樣似乎也沒到極致的舒坦,秉承著享受至上的某人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和白羽間的尷尬,很自然地挪了挪腦袋,直到蹭上他的頸窩,這才徹底地放鬆了身體,如貓兒一般窩了進去。
有了白羽的真氣護衛,那種冰寒瞬間離開身體,嵐顏的防備也漸漸放下,竟然有些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當她被清晨的陽光刺醒而睜開雙眸的時候,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抹淺藍色的衣袍,就像這晨曦的天空,絲柔地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嵐顏本能地伸出手,按住那抹調皮的衣角,隻是當她的手按下,嵐顏就呆滯了。
掌心下,溫熱的、隱約還帶著肌膚彈性的……是什麽?
她的手摸了摸,又搓了搓,還按了按,理智這才開始慢慢的清醒。
如果她的手感沒錯,她剛剛摸過了搓過了現在正按著的,大概可能應該是……白羽師傅的大腿。
嵐顏的頭猛地抬起,隨後發出一聲慘呼:“啊,扭到了扭到了,痛痛痛。”
保持一個姿勢睡了一整夜,這麽猛然地抬頭,不扭到脖子才怪。
脖子旁的筋脈一跳一跳地抽著,嵐顏嗷嗷地扶著腦袋忍受著自己的愚蠢和脖子的痛楚。
清涼的手指按上她的後頸,一縷氣息輕柔地進入她的穴道內,舒緩了那緊繃的筋脈,抽搐的疼痛終於止住了。
“謝謝師傅。”嵐顏捂著脖子,齜牙咧嘴地想要爬起身。
“別動。”那手依然停在她的身上,卻從脖子處挪到了後心,緩緩地渡入真氣。
嵐顏從醒來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體內的真氣還未曾恢複,如果貿然起身,昨夜一場大戰的後遺症,就是全身都和脖子一樣,筋脈抽搐疼痛無比。
白羽的這個舉動,是在避免她再度受到創傷。
嵐顏抬著頭,感受著那清涼的氣息,看著眼前那清冷的麵容,她突然想起了那一次,白羽師傅也是這樣端坐在重生之地,猶如一座冰雕般絕世出塵。
她記得,那粘膩的風沙,那炙熱的砂岩,唯有其中的他,冰清似玉。
她還記得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最後一刻她撲向白羽師傅,為了歸還他的靈丹,還好一切都化險為夷了,能見到這樣的白羽師傅,真好。
突然間,嵐顏的臉紅了。她想起了那個吻,那張吻上去,清清潤潤微涼的唇瓣。
嵐顏猛地低下頭,用力的搖晃著腦袋,想要晃掉腦海中那畫麵、那感覺。
“嗷。”又是一聲慘嚎。
現在的她,全身就像一個老朽的百年破木頭椅子,一個動作稍微大了,可能就散架了。
這一個搖頭,牽動了酸疼的肌肉,某人再度沒有氣質地齜牙咧嘴起來。
“別動。”還是同樣的兩個字眼,卻帶了幾分訓誡的味道,嵐顏瞬間老實了,乖乖地趴在白羽的膝頭。
仿佛,她還是那個十歲的少年,被自己的老師教訓著,不敢違逆。
或許是冰鳳的原因,白羽的氣息比常人都要清涼些,流淌在嵐顏的體內,感受那麽清晰。
白羽似乎也明白這些,氣息流淌的十分緩慢,隻為了不讓她難受,卻又仿佛另外一種親密。
其實,白羽師傅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呢。
嵐顏如是想著。
“好了。”伴隨著簡短的聲音,還有從背心處抽離的手。
現在,她可沒有繼續賴下去的理由了。
嵐顏從白羽的膝上爬了起來,抬頭不經意間,又看到了白羽的麵容。
當初,她和他,也是這樣的姿勢……
那個吻又一次撞進了嵐顏的心頭,她狼狽地扭開臉,扭捏著站在一旁,聲音囁嚅:“師傅。”
仿佛感受到了兩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不刺,卻穿透。嵐顏始終沒有勇氣抬頭迎向他,唯有耷拉著腦袋。
白羽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她的身上,仿佛是要看盡這些年她的改變,嵐顏被看的十分不自在,卻又不敢吭聲。
“顏兒,許久不見,你長大了。”白羽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寬慰,幾分感慨,還有幾分她也不明白的意味,似乎是開心。
嵐顏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意,“師傅,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數年的分別,曾經以為的永世不見,那些將出口又不知如何出口的情緒,都在這彼此的一聲問候中,訴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