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至
在卸下了所有的防備之後,這一覺睡的特別的深沉,也或許是那個懷抱的溫暖替她抵擋了所有的寒氣,竟讓她日頭曬在臉上也不想起身。
“顏,起來了。”一隻手捏著她的鼻子,輕柔地喚著她的名字。
“不要。”她咕噥著,翻身躲閃著那隻手。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話語,熟悉到讓她幾乎瞬間就陷入了往事中。
“你先去要飯,我一會起來。”以往的她,總是這麽耍賴著不出門,這順口的話就在癡癡囈語中出了口。
那捏著她鼻子的手忽然頓了頓,指尖摩挲過她的臉頰,小心翼翼的。
管輕言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輕手輕腳了?他不是一貫連揉帶捏,再不行就是又揪又扯把她弄醒麽,現在這樣的動作,她還真是不習慣呢。
“少城主若是舍不得,就把她抱上馬車,繼續睡好了。”溫潤的嗓音如潺潺溪流,就這麽淌進了她的耳內。
這聲音……是蘇逸?
嵐顏的神智在瞬間清醒了過來,印入眼簾的是管輕言那熟悉的麵容,不熟悉的是他眼中的沉穩與睿智,與記憶中有了太多的差別。
嵐顏露出一絲微笑,“睡懵了,居然覺得還是以前。”
她的微笑似乎帶動了他,管輕言的手指將她睡亂的發絲撥到耳後,“或許你一直懷念的就是從前。”
嵐顏沒有回答,想要掙紮著起身,卻發現一夜的放鬆之後,身體的疼痛反而愈加厲害了起來。
眉頭深深地蹙著,她咬牙直起腰板,想要堅持著站起來,手上微微一用力,肩頭的疼痛就讓她的手酸軟無力,又倒了回去。
“別逞強了。”管輕言抱起她,仔細地將她抱進車內,又扯過被褥將她包裹好,“一路上你就休息吧。”
隨後,蘇逸也慢悠悠地鑽進了車內。
那青蔥般修長清透的手指撩著車簾,“少城主,這山中風涼,我們畏寒。”
管輕言冷冷地瞪著蘇逸,而蘇逸就這麽慵懶著扯過軟毯覆上身體,在嵐顏身邊坐下靠著。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放在嵐顏的臉側,親昵無比。
管輕言眼神一眯,露出危險的光芒,蘇逸的手一抖,越發貼上了嵐顏的臉頰,“少城主,冷。”
管輕言陰沉著臉,看了眼嵐顏,用力地扯下車簾。
車簾晃蕩,嵐顏歎了口氣,“你何苦招惹他。”
她懷疑若是管輕言手勁再大一點,車簾都被扯下來了。那他們一路上隻怕都要喝風了。
“我是真的冷啊。”蘇逸一臉無辜,望著她笑。
那眼神,那表情,分明是另外一個意思。
“你有力氣,不妨多休息。”嵐顏沒好氣,閉上眼睛休息著。
她需要體力,她不能讓自己一直這樣下去。
“不如讓我有些念想,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蘇逸淡淡的口吻,讓她心頭又是一驚。
明知道他是在玩笑,明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她還是忍不住擔心。
蘇逸的手貼上她的臉頰,冰涼冰涼的,“和他鬥,很激發我的鬥誌,為了玩下去,我也不能死,是不是?”
她該怎麽回答?
鼓勵他為了自己和管輕言玩下去,還是讓他去死?
嵐顏隻能翻白眼,然後閉上眼睛假裝不理他。
誰知道那隻手,竟然撫上了她的眼角,那清涼的感覺讓她想忽略都難,感受著他的手指在自己眼皮上來回的摩挲著,流連不去。
“你的眼睛,很漂亮。”那低低的嗓音,輕緩的語調,舒服的讓人不忍拒絕,也唯有這樣的聲音,在讚美的時候讓人無法拒絕的就接受了。
是吧,她是妖族的人,是妖狐,有一雙魅惑的眼睛,她一直都知道。但是妖族的人,多少都帶著妖氣,尤其是她。
可他的讚美,卻是那麽認真,認真的就連她都心裏泛起甜意。
“我這一生,為了使命而活,從沒有自己真正想要占有的東西,可你,讓我起了占有心。”那聲音,依然那麽輕柔,依然……那麽認真。
認真的讓人心動,更多的是,讓人心痛。
唯一起的占有欲,因為她。
他在告訴她,自己是他支撐下去的勇氣,唯一的動力。
堅守的家族,沒有自我的一生,為了一個承諾,為了一個使命,一個心思如此縝密如此細膩的男兒,卻不敢有自我。
“如果我告訴你,我要和他爭你,你答應不答應?”他輕笑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夠她聽的清楚,“不過不需要你回答,我隻是告訴你我的想法。”
人家都不需要她同意,隻是通知她了,這算不算是二十多年來積累的欲望一次性爆發了?
都說脾氣好的人發起脾氣來沒有人能攔住,這算不算是一種另類的脾氣?
“我知道你身邊的人是誰,我也知道自己算是僭越了身份,但是這種以下犯上的感覺……”他的臉輕輕俯下,盯著她的臉,“挺好的。”
如此近的距離,嵐顏根本無法裝睡,她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雙漆黑透亮的眸子就在她的眼前,那睫毛忽閃間的微風都仿佛拂著她的臉龐,扇動了心底的風。
明明如如此羸弱的男子,卻讓她有了威脅感,想要躲閃,又無處可躲。想要伸手推拒,他偏偏又如此無害。
再說,她很擔心自己一伸手,就把他這病怏怏的身板推散了。
“我似乎還沒告訴你玄武的身份吧?”他忽然開口。
“別告訴我。”嵐顏幾乎想都不想地就開口。
蘇逸笑了,笑的清淺,可那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卻讓嵐顏覺得很雞賊,她甚至覺得眼前這個家夥比自己還要像狐妖。
車的速度忽然快了起來,車身飛馳中有些不穩。
蘇逸還是悠悠然的語調,“少城主,小心別顛著車,不然我這身體,隻怕要摔到她懷裏去了。”
手指,還順勢勾上她的下巴,一副調戲的表情。
他們都知道,他們的聲音不用大,管輕言都可以聽的清清楚楚,畢竟他也不會放心蘇逸。
就算蘇逸是個半死的人。
吃醋上腦的人,是不會管這麽多的。
但是車的速度並沒有下來,反而有越來越快的趨勢,嵐顏心頭一愣,車身震了下,蘇逸身形不穩,搖晃著。
就在他努力穩定身形的時候,嵐顏忽然伸手,拉住蘇逸的衣衫,把他拽了下來。
他摔在她的身上,她來不及去管這一下幾乎震動了自己的筋脈,牢牢的用雙手護住他。
“你怎麽樣了?”蘇逸掙紮著要起身,想要查探她的情況,嵐顏的手卻更緊了。
一聲低喝回蕩在蘇逸的耳邊,“別動。”
蘇逸從她的聲音中聽到了什麽,果然沒有再動,兩人的身體緊緊貼合著。
“咻……”一枝箭穿透車窗而入,插在內窗欞上,箭身猶自顫動不已。
蘇逸看向她,兩人都在對方的眼神中讀到了什麽。
追殺!
原城追殺他們的人終於來了。
在逃出原城的時候,嵐顏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說實話他們來的比她預期中還要晚一些。
卻也比她想象中要激烈和凶殘。
原本以為再是要置他於死地,也多少會顧及管輕言,不對他下重手,可是如今……
她看著窗欞上的箭,歎息。
縱然如今沒有武功在身,難以判斷外麵到底有多少枝這樣的重箭射出,但她至少能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和不斷傳出的人叱聲。
“停車!”有人在不遠處大吼著。
馬車未停,隻聽到不斷甩開的馬鞭聲。
“放箭!”身後人根本不給任何機會,飛快就下達了命令。
箭雨疾,呼嘯而至。
嵐顏的心頭一寒,不為自己,隻為管輕言。
無論管輕言之前說了什麽,她多少都是抱有些許希望的,覺得父子之情不至於如此輕賤。
當這箭一出,她知道管輕言的心,比她要寒的多,也要傷的多。
但是現在的他們,無暇去傷心去難過,他們要的,是逃離。
她現在沒有武功,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給管輕言添亂,而蘇逸顯然也明白這一點,趴著一動也不動。
箭聲不斷,落在車上,嵐顏按著蘇逸,卻警惕地伸著頭。
忽然,一枝箭穿透車板,從他們頭頂飛過,朝著前方而去。而前麵正是駕車的管輕言。
嵐顏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蘇逸,飛身躍起。
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沒有武功;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身負重傷;這一刻,她早已不記得不能妄動真氣。
身體躍出是本能的反應,伸手抓箭也是下意識,調動真氣更是習慣。
氣息在身體裏運轉,所有受傷的筋脈在刹那間就受到了真氣的頂撞,嵐顏空中的身體一震,血雨從口中噴出。
身體,重重地落地。
在眼前一黑的最後一瞬間,她心頭唯有一絲慶幸,還好……箭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