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鳳逍

  坐在床邊,嵐顏守著那個依然在沉睡的人,心頭五味雜陳。


  當怒意散去,所有的過往浮現心頭,她腦海中閃過的一幕幕,都是他對自己的好,和自己對他的厭惡。


  昔年,她討厭他是千寒哥哥的心頭所愛,從未親近過他,可他似乎一直都在她身邊出現,無論是逗弄還是諷刺,他始終都是那個出現在她左右的人。


  當她與依泠月起衝突的時候,在她身邊為她出頭的,是鳳逍。


  當她被趕出封城的時候,為她熬夜撰寫心法的人,是鳳逍。


  當她生死命懸一線的時候,救她的人,還是鳳逍。


  她輕輕歎了口氣,手慢慢撫上鳳逍的臉,“對不起,是我虧欠你的。我隻是不憤你為什麽對我隱瞞身份,但是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好的。你怕我如果知道你是鳳逍,我不會努力練功,你怕我會依賴你,會偷懶,失去自我保護的能力。但是鳳逍,你錯了,這一年多以來,我已經改變很多了,我真的有努力練你教給我的武功,我沒有偷懶。”


  她的手撫摸上他的唇瓣,那裏幾乎不見血色,蒼白近乎透明。


  記憶中,鳳逍的身體一向就不好,三兩日便病一次。她曾經嘲笑過的病秧子身體,卻因為是封城的禁錮。


  “我知道。”輕輕的聲音,出自手指下那幹裂的唇。


  嵐顏猛地收回手,剛才他那個動作,差點含上她的手指。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指尖酥麻麻的。


  從討厭到憤恨到冰釋前嫌,現在的嵐顏在麵對清醒的他時,有點不自在。


  忍不住的嘴硬,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愧疚,她的口氣依然是埋怨,但聲音早已是低低的沒有了往日的氣勢,“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操我?”


  那眼皮睜開一絲,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輕輕劃向她,病弱擋不住的眼眸如水,嘴角勾起一抹笑,昔日她最熟悉的吊斜眼勾魂而不正經的笑容。


  “我說的是操練。”她沒好氣地解釋,“做慣了乞丐,改不了說話習慣了。”


  那眼眸又是輕巧一劃,清透的水意流淌在她眼前,嵐顏心頭一驚。


  怎麽有人的眼睛可以這麽漂亮,無論是什麽表情,都能變成訴不盡的風情,加之此刻的病弱姿態,真是引誘人衝動地想要淩虐。


  “你一人流浪練功,總不及我在身邊保護。”那聲音低沉中,他的手腕輕輕抬起,撫摸上她的發頂,她甚至能看到那纖細的手腕下,青黑的筋脈,“我在你身邊保護,總不及你能自我保護。我知你練功勤快,卻還是差著遠。我不敢想若是我出現太晚,你會如何麵對那陰徒的施暴。”


  “可你,終究還是出現在了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嵐顏囁嚅著,所有硬撐的嘴強,都比不了這掌心貼上自己發絲時那細細的撫摸。


  她能感受到,他的在意,他的珍惜。


  封城桎梏了他的靈氣,她無法想象,一個被封城當做質子看守的人,是如何掙脫那層層枷鎖逃離封城的?

  “你,是為了找我才逃離封城的嗎?”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最後幾乎聽不清楚。“一直在江湖中找我嗎?”


  這問話有點突兀,若他說是,她更加內疚,若他說不是,她則有些自作多情了。


  “當然不是。”他微笑著。


  嵐顏的心頭有些釋然,卻也有些小小的悶,她果然是自作多情了。


  “我當然不是逃離的。”鳳逍淡淡地說了聲,“不過是真的一直在找你。”


  “啊……”嵐顏的腦袋一時接受不了這麽多的消息,有點暈。


  “封城與妖族的期限已到,所以放我走了。”他回答的很平靜,“我在封城聽說了封家被滅門的消息,也知道你下落不明,就索性江湖漂泊四處找你。”


  一句話,簡簡單單,但期間到底有多少艱難,她也能想得到。


  “那你……”嵐顏猛地想起一件事,一件讓她鬱悶在心,至今想不通的事,“你為什麽當年不告訴我真相,甚至故意讓我討厭你?”


  他忽然笑了,那笑聲從喉嚨間飄出,說不出的好聽,伴隨著那雙秋水雙眸,忒是動人。


  騷情的吊斜眼。


  嵐顏心頭暗暗地閃過一句,這家夥無論身份怎麽改變,這種不正經卻是怎麽也改不了的。


  小栗子敲上她的腦袋,“我的身份千寒知道,你的身份他也知道,我又是你的教習師傅,若你喜歡我,你覺得他還會讓你在我眼皮底下?當真是笨的可以。”


  嵐顏撇撇嘴,“那你逼我強喝你的血,又是為什麽?既然不可能是慢性毒藥了,又為什麽我會那麽渴望飲你的血?”


  這是她一直沒能理解的事情,剛才鳳逍昏迷的時候,她就抱著腦袋在床邊想啊想啊,想了許久以後,卻還是想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妖族的女子一旦成年就會嗜血,這一點不是我逼你喝,而是你的需求在那,難道你在江湖中行走,都沒發現自己身體的改變嗎?”


  他說的成年,難道是指葵水來了以後嗎?

  “那我怎麽知道,你救我的時候,才第一次啊。”厚臉皮如她,和一個男子討論自己的初潮,還是覺得很丟臉啊。


  但是嵐顏忽然想起,那日絕塵不小心劃傷了臉頰後,她情不自禁地舔了絕塵的那滴血。


  其實那時候她的妖性就已經覺醒了吧,隻是她反應遲鈍,一直沒有發現。


  “那以後怎麽辦?”嵐顏哭喪了臉,“豈不是我以後日夜都離不開血了?這若是你不在身邊,我找誰喝血去啊?若是你故意整我,不給我喝,我豈不是要跪著求你,成你一生呼來喝去的奴婢了?這年頭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你不給我肉吃我已經很慘了,你要再不給我喝血……”


  她的人生真是慘淡,為什麽處處都受製於人啊?

  嵐顏悲催地想著。


  她的抱怨,惹來鳳逍更大的笑聲,那軟被下的身體,一陣陣抖動著。


  “不準笑!”嵐顏怒了,惱羞成怒,“不要叫我飯桶!”


  他的回答是輕聲慢語的幾個字:“醬肘子、燒雞、梅菜扣肉……”


  這、這不是她那天餓壞了之後,一個人喃喃自語後被他送來的食物嗎,他想嘲笑她就嘲笑,何必說的那麽隱藏。


  嵐顏跳起來,又一次騎了上去,身體隔著被褥壓著他,“能笑的這麽開心,看來元氣恢複的不錯啊,不如把剛剛的賬重新算算?”


  她壓著他,偏偏他還一副孱弱病氣裏透著勾人魂魄的風情,就仿佛在說:來吃了我啊,來吃了我啊……


  嵐顏想起身,想要逃開他那仿佛勾引的姿態,屁股才抬起來,轉念一想自己為什麽要怕啊,連個男人都不敢看,算什麽英雄好漢。好吧,她也不是英雄好漢。


  不過那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鳳逍眉頭一皺,口中發出一聲猶如歎息般的淺淺呻吟。


  鳳逍不自在地扭了下腰身,“你沒給我穿衣衫?”


  “我怎麽給你穿?你自己蹦出來的時候就沒衣服!”嵐顏戳著他的胸膛,罵罵咧咧,不過癮處屁股又抬了起來,手指戳上他的額頭,“我能把你弄到床上已經很不容易了,睡你的覺要什麽衣服,也不想想老子給一個沒知覺的人換衣服有多難?”


  忽然間,鳳逍的手按上她的肩膀,“別動。”


  她不舒服地扭了扭屁股,冷不防鳳逍的雙手從被子下伸出,死死地掐著她的腰身,“叫你別亂動,還動?”


  “那我下去。”嵐顏實在是覺得不舒服,想要從被子間滑下去,冷不防某人實在動作太毛糙,順著他身體的弧度滑下,卻帶落了那床覆在他身上的薄被。


  嵐顏看著自己腳邊的被子,又看看床上的人影。


  她飛快地撿起被子,蓋上鳳逍的身體,不敢有半點遲疑,但是鳳逍的身姿,卻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心魔。


  她剛才……居然想蹂躪他。


  這真是太不正常了。


  “你是故意的嗎?”某人居然還老神在在,根本不在乎她看。


  “我去給你做飯。”自知衝動之下又幹壞事的某嵐顏,想也不想地就準備拔腿開溜,可那小腿才邁出去,她又輕輕收了回來,“鳳逍,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某人將身體撐起,舒服地靠著枕頭而坐,嵐顏撩起衣袖,又放了下去,想也不想地就回答,“不能。”


  “啊……”嵐顏先是一聲歎息,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她神秘兮兮地湊上鳳逍的耳邊:“喂,我隻是想知道,你妖態之下,是不是什麽都改變?”


  “嗯。”鳳逍不明白她想要問什麽,卻從她眼中讀到了少女獨有的好奇心。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你變成大白狗,那裏是不是會變得很大啊?”嵐顏忽閃著可愛的表情,“再變成人,會不會因為什麽太小而有點不想當人啊?”


  話音未落,嵐顏整個地竄了出去,想也不想地逃跑。


  果然,身後傳來鳳逍中氣不足的怒吼,“嵐顏,你給我回來!”


  回去才有鬼,回去挨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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