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錦衣
淋雨之後,她又大病了一回。 咳嗽發熱,斷斷續續的總不見好,日月城最好的大夫都聚集在世子府,一日三五次湯藥,敦恪著實厭倦,都偷偷的倒在痰盂裏。倒是忙壞了謝世子,以為自己請了一群庸醫。 她在病中就聽說得意一行人來到了日月城,謝侯爺推說身體不好,並未款待他們,而是讓他們住在驛站。謝鑒容也推說要在府中照顧公主,將得意晾在驛站,不理不睬。 然而得意一日三次的問案卻沒有斷,敦恪不願意見他,他就備下一份份小禮物讓越桃給敦恪呈上。放置在檀香匣中的鬧蛾兒,敦恪隻看了一眼就移了目光吩咐越桃:“燒了吧”。那是上元節那天,她用龍紋玉掌梳換來的鬧蛾兒,她親自別在得意穙頭旁。 送來了她小時候最愛的那個五彩絲線撚成的蹴鞠,依稀記得這個蹴鞠被自己失手扔到了禦池後便再無蹤跡。越桃拿起這個蹴鞠在燈下細細看,驚喜般地說道:“這真的是公主小時候玩的蹴鞠,這四角墜著的小鈴鐺上還篆刻著‘平安喜樂’”。越桃想要把蹴鞠拿給敦恪看,敦恪卻蹙著眉:“不必看了,扔了吧”。 越桃想勸公主將這個蹴鞠留下,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最後一次,隻有一張灑金紙。 紙上,是她習了數十年的字,她自小跟著太傅學寫字,得意也跟著一筆一劃的學,可偏偏得意寫的比她好,最後她索性每日讓得意寫了字,她來臨摹。 “大燁國汴京府人氏秦堰,今於日月城敬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伏願天龍八部,長為護助,城隍安泰,百姓安寧;次願敦恪長公主,乘此善因,不溺幽冥,現世業障,並皆消滅,獲福無量。秦堰願終身侍奉佛祖,皈依三寶。” 她把得意的手信放在火舌上焚燒成燼。 汴梁宮中用的灑金紙也是皆盡奢靡,加入無數香料碾碎鮮花而成,燃燒的時候都帶著黯淡香味,直到著香味消融在苦澀藥味之中。 越桃打開了窗,一陣暖風襲來,可是敦恪卻冷到了骨子裏。 窗外的回廊下,得意站著癡癡地望著她。 明明風是暖的,花是香的,此時此刻骨子裏卻是冷的。 落寞紫衣,輕袍緩帶,居高臨下的盯著她桌案上那一小團灰燼,不消細說,他也知道敦恪燒了他的信。 窗外春光是那麽好,敦恪能清楚的看到得意衣服上折枝花樣的暗紋,那是江南年年貢奉的蘇錦,她小時候每每得了賞都要將那匹紫色的蘇錦賞給得意做衣裳,因為得意穿紫色衣裳最是好看。 他玉帶上雕刻的鶼鰈情深花樣,他腳下踩著的雲錦靴子,都是當年她在宮中誇過的。 那日下著雨,她沒有仔細看過得意。如今仔細看他,卻覺得他臉上少了許多血色。 得意站的遠遠的,卻輕輕的笑一聲:“得意,見過公主”。 當年那個需要她庇護的小太監真的消失了,如今的得意,是萬萬人之上的秉筆司禮太監,是大燁暗地裏的皇帝。 敦恪不願意再看他一眼,越桃將窗合上,卻聽到謝鑒容說道:“敦兒,晚上風大,需多穿些。今晚我在世子府設宴款待秉筆大人,你是南朝的公主,又是我的世子妃,理應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