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守歲

  十三歲的敦恪已經初有綽約風姿，自從上次家宴之後，萬貴妃宣子侄進宮，就是想讓子侄們從公主中挑選看得上眼的，日後好指婚，保證萬氏一族的榮華富貴。而其中有一人回去後對敦恪念念不忘，他懇求了萬貴妃許久，貴妃才許他除夕守歲時進宮。


  守歲時宮中便開始掛起了燈籠，殿內鋪著地龍，有燒著兒臂粗的香料蠟燭，宛如春天。最難得的是一向不見人的皇帝也出現了，敦恪跑過去趴在自己父親腿上，聲音嬌弱：“爹爹，敦兒好想你。”


  皇帝憐愛的撫摸著女兒長發：“敦兒一定要乖，待爹爹修煉成仙飛升後，帶著敦兒去天上做仙女好不好？”


  “做仙女有蜜餞糖果子吃嗎？”她的問題總是讓人猝不及防，皇帝笑了笑：“神仙都是餐風飲露的。”


  她嘴角微微低垂：“那我就不想做神仙了，我還是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吧。”


  逗的皇帝哈哈大笑，下令賞賜她三十樣禦膳房新製的蜜餞糖果子，一水的鋪在敦恪坐的位置前，她對皇帝說：“那爹爹你先坐著，敦兒先去吃些東西。”提著裙擺跑到自己座位前，先是揀了一個水晶滴酥吃，再挑了一個梅花包子，她吃的津津有味，指著另一碟蜜餞嘉慶子對身後的錦葵說道：“本宮還要吃那個。”


  錦葵用銀筷夾了一塊蜜餞嘉慶子放入八瓣蓮花銀碗中，看到碗筷顏色無恙才呈給敦恪，她正要吃的時候，適逢得意摘了幾束垂絲苔梅回來，他走到敦恪身邊，腳步一頓低聲說道：“公主不要貪食，當心腹中積食，又要疼的睡不著了。”


  聽了得意的話，敦恪輕哼一聲，接過蜜餞嘉慶子直接放入口中，挑釁一般揚眉看著得意。卻見得意並不理自己，徑直朝萬貴妃走去，他對萬貴妃笑得溫柔，將梅花放置在萬貴妃案上的水晶瓶之後，恭敬的站在萬貴妃身後。


  她心下有十二萬分的不開心，巴著酒杯多飲了兩杯屠蘇酒，霎時殿中燃燒的蠟燭就開始搖晃，她懊惱的撐著額頭，早知道這麽難受就不應該賭氣喝酒了。


  她揚起頭扯著錦葵的衣帶說：“我困了。”


  錦葵彎下腰在她耳邊低語：“公主你一定要堅持住，還沒有熬到點爆竹，除非陛下下旨，不然咱們是不能回宮的。”


  敦恪放開了手，用手臂支撐著自己的腦袋，小雞啄米一樣打著瞌睡，錦葵用銀刀為她破開一個新橙，點上了鹽水放在她麵前：“公主吃個橙子提提神吧。”


  得意雖然站在萬貴妃身後，卻將敦恪的情況看的一清二楚，隻覺得氣惱，越桃是最為穩重的人，今日她不來伺候，反而讓不懂事的錦葵來，敦恪都已經吃了太多東西，還讓她吃新橙，連打瞌睡都不知道給她披上披風禦寒。


  皇帝也看出了敦恪的困意，對左右說道：“把公主送回宮好好休息吧，她是個小孩子，不必跟咱們大人一樣熬夜守歲。”


  “臣願意護送公主回宮。”下首出來一個錦衣少年郎，十五六歲的模樣，皇帝沒有見過這個人，便問道：“你是何人？”


  萬貴妃忙打圓場：“灰皇上，這個孩子是秦大人的長子，母親是臣妾的胞妹，今日臣妾讓他進宮守歲，是想讓他見識下天家威嚴。”


  “倒是個俊朗的孩子，叫什麽名字？”皇帝問他。


  “回皇上，臣名秦祁。”


  “我不要人送，自己能回去。”敦恪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指著秦祁對父親說道：“我不認識他，情願自己滑倒變成一個雪球滾著回寢宮，也不想讓一個陌生人陪伴我左右。”


  她喝多的時候，麵頰微紅，連帶著眼尾都是一片殷紅的風情，秦祁隻是與她對視一下，整個人便覺得如墜夢中。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心中一軟，枝枝蔓蔓仿佛要開出什麽花一樣。他上前一步扶著敦恪的手臂：“公主喝多了。”


  她像是看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忙甩開秦祁的手，抓這錦葵的衣袖可憐兮兮的說：“我們回宮。”


  她對上首的皇帝和貴妃行了一個萬福禮：“兒臣先行告退。”


  出了宮門，她深深吸了一口帶著冷香的空氣，隻是呼吸過急嗆的她有些咳嗽，錦葵一手提著琉璃宮燈，一手為敦恪輕輕拍打著後背。


  身後來人為她披上一襲白狐裘，並將湯婆子塞到她的手中，問道：“公主酒醒了嗎？”


  她不與得意說話，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從殿側的梅林穿過去回到寢宮最是便捷，狐裘兜了一襲風雪，她快步從梅林走過。錦葵知道如果得意不道歉公主是永遠不會原諒他的，他趕緊把琉璃宮燈塞到得意手裏，示意得意去追公主，得意舉了舉燈，對錦葵說道：“多謝。”


  在梅林中兜兜轉轉的敦恪此時卻慌了神，錦葵不知跑到了什麽地方，連唯一一盞燈火也不見了蹤影，手中額湯婆子愈發冷了下來，她覺得自己可能要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凍死在梅林裏的公主了。


  越想越害怕，她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環顧四周喊著錦葵的名字。卻突然被一隻手捂住了嘴，朝假山後拖去。她的眼淚滴在那個人的手背上，在假山山洞裏，得意舉著宮燈照著她哭花的笑臉，滿臉心疼的將她護在胸前：“敦兒小乖乖不哭，是我的錯，我不該嚇唬你。”她卻不依，趴在得意懷裏把他胸前的衣襟都哭濕了碗大一片。他的眼裏是她帶著淚水的容顏，他看她的眼神也是水一樣的溫柔，生怕眼神重了就把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給嚇哭了。


  他微微偏著頭看著敦恪，突然低下頭，唇上的微涼落在敦恪的腮邊。她嚇得抓這得意胸前的衣襟，聲音輕顫：“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嗎？我永遠都不想……”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他的吻盡數打斷，得意緊鎖著眉頭吻她，激烈而又莽撞，她被緊扣在他懷中，躲閃著他的吻。他一隻手摟著敦恪的腰，讓他們的下半身緊緊貼合在一起，另一手握著敦恪兩個小小的手掌放在自己胸前，等他吻夠了，眉目間泛著饕餮的滿足，笑盈盈的對敦恪說：“公主手涼了，臣給公主暖暖。”


  他把敦恪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舒展開眉眼望著敦恪：“敦兒以後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她把頭擱在他胸口，悶聲說道：“那你以後會不會離開我？”


  “不會，臣雖然伺候萬貴妃，但是一顆心都在公主身上。伺候萬貴妃是臣與太子的一個計謀，寧王蠢蠢欲動，太子殿下不得不防著。”


  他為敦恪整理好了狐裘和風帽，提起放在地上的琉璃宮燈，聲音溫和：“臣送公主回宮。”他像是牽著小孩子一樣牽著她的手從山洞裏走出來，隻是片刻梅林中就落滿了積雪，兩個人靜默無聲唯有踏過雪地的聲音。


  在宮苑外翹首以盼的越桃和錦葵看到重修舊好的兩個人都舒了一口氣，上前來一個替敦恪拂去雪花，另一個忙將新的湯婆子放入她手中擁著敦恪趕緊去屋內。洋洋打開簾子恭迎敦恪回宮，她一隻腳已經踏進了屋裏，回眸一笑看著得意喊道：“得意，新年快樂！”


  而前朝點燃了千萬煙花，在一瞬間炸裂，照的滿宮流光溢彩，她美麗的臉龐上也是斑斕色彩，他站在那燈火煌煌中，像是遺世獨立的謫仙，他唇角扯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敦兒，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