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主動退讓
營地,聽罷敘說,高垣揭下地圖捲起來。
「去還給燕寧,替我說聲謝謝。」
李長弓咧嘴乾笑:「哥甘冒風險忠心護主,你就不為之感動?」
「為何這樣做?我好像沒救過你的命,更沒銀子給你。」
「你是在侮辱純真的兄弟情誼。」
「是嗎?」
「嘿嘿,好吧,哥說實話,小爺是在押寶,用自家的性命和前程。」李長弓收起嬉笑,聲音低了下來:「若非跟著你,此時大不了是個隊長,戰場上第一批衝鋒的送死鬼。今天風險是大,可有郡主這顆大樹庇護,躲過去就是如花似錦。」
高垣不語,李長弓喝口水將話說完:「押錯了,無非回到起點,為帝國戰死疆場。你若是我,會不會去賭一把?」
「我會有多遠躲多遠。你太高看我,更不了解貴族。」高垣給他將水加滿,神情變得落寞。
「路邊綻放的野花,會引起行人短暫的驚嘆,等看到前方萬千風景,誰還會再記得它的顏色。」
「庇護?你與我,很難走進她們的生活,短暫的庇護過後,便是無情的拋棄。我無奈唯有應對,你何苦自行捲入進來。」
「縱然如此,未必一敗塗地,華岳學姐總不會將你拋棄。」
高垣站起身,不甘束手認輸,卻知勝算無幾,對抗的底氣是梅英的信任,是非的根源恰是帝國郡主的身份。郡主下嫁平民,即使她願意,皇家又怎會答應,與清輝的江山相比,一個孤兒太微不足道。
師姐嗎?那一抹鵝黃色從眼前閃過,又怎忍心將她牽連,五年,師兄和師姐付出許多,我卻未曾有過星點回報。
「她的腳步,我永遠追趕不上。」
高垣自語聲中揭開帳簾,春天來臨,夜晚的風依然撲面冰寒。
中軍大帳,標長溫輕柔俏臉如蒙上一層冰做的面罩,一個人坐在主帥寬大的椅子里,嬌軀蜷縮在虎皮的溫暖中,桌面上蠟炬燃燒,忽明忽暗的光芒亦如心中壓抑的怒火,時而即將迸發,卻又突然退縮。
高垣,以前不愛說話的學兵,如今手握實權的親衛隊長,與她沒有恩怨情仇,或者說還沒有資格成為對手。拋開懸殊的身世,光教官與學兵、武校與武士的差距就將兩人隔離開來。
溫輕柔不討厭高垣,甚至有些喜歡,是他將仇教官拉進標隊,良苦用心讓人感激,更兼一路任勞任怨,人前人後從未失去過對標長的尊重。
為何走到今天這一步?
軍令與軍政分設,溫輕柔不想去觸碰敏感的底線,標營讓她擔任標長,已是看在父親臉面,論個人身手,她不比任何年輕教官遜色,率隊行軍打仗,十個她加起來,也不是刀疤臉一人的對手。
「看護好郡主,她太年輕,別脫離你的視線。」
爺爺捎來的口信,話不多卻耐人尋味,看護,視線,溫輕柔略一思索便領會真實含義,將帝國郡主牢牢掌握在手中,不去傷害她,可也不能任由她亂來。
溫輕柔不知道爺爺為何這樣安排,更不知道他想做何事,傷害郡主,背叛帝國,自己想想都覺得好笑,開國侯的後裔,與清輝皇家共禍福,背叛帝國去投奔誰,誰還能給出更好的待遇。
家族更上一層樓?絕無可能!
清輝立國初,國王與功臣相誓:除皇家親子封王外,四家郡王九十九家開國公候世襲罔替。數千年了,規矩從未打破過,各家興衰不一,但始終香火長存,曾扯旗造反的公侯世家,皇室也不過是誅殺罪魁,將爵位賞賜給旁支子弟,從沒有絕了開國功臣的祭祀,當然,也沒有增加一家世襲的公候。
獨孤皇族對功臣後裔可謂仁至義盡,是以公侯世家儘管為利益明爭暗搶,但對帝國的忠誠不容懷疑,帝國面臨外部危難時,貴族與皇族從來是站在一起,貴族子弟比平民更想去邊關殺敵報國。
不能讓獨孤英受到一絲一毫傷害,確定了這個前提,溫輕柔要執行家族的指示,也唯有一條路可走,掌控標隊,特別是親衛隊,而與她從無恩怨的高垣,不可避免地成了最大的障礙。
籠絡?想法一冒頭就讓踢了出去,溫家能許諾什麼好處,帝國郡主,太子嫡女,極可能是帝國第一個女王,溫家有的獨孤英有,溫家沒有的獨孤英也有,更麻煩的是她還搭上了自己的身體,也就是說她擁有的一切,高垣都不會缺少。
獨孤無影不看好這段姻緣,溫輕柔恰恰相反,出於女人的直覺,她感受到了獨孤英對高垣的真情,一個寧願自己受委屈,也不讓意中人擔風險的帝國郡主,她動了真情,太子和國王會阻撓,最終還得讓步,誰讓太子只有這一個女兒呢。平民身份?對皇家來說,一旦認可了你,身份便不再是問題。
老國王能立一個山野女子為王后,太子對病榻上的妻子一片痴情,有爺爺和父親擋在前面,獨孤英找個平民夫婿,或許會引發軒然大波,但皇家有的是辦法將它平息。
獨孤無影知曉皇家隱秘,卻不理解男女感情,是以不看好,而一直伴隨梅英的溫輕柔,從未反對過兩人交往。
唉,你們又怎知道教官的無奈,溫輕柔嘆息一聲,從椅子上直起身,白天李長弓公然抗命,回營后聽說華岳和秦如風的事,這凌波標隊要掌控在手中談何容易。
「報告,親衛隊長高垣求見標長。」
軍帳外傳來親兵的稟報聲,高垣,深夜來訪所為何事?溫輕柔整理一下衣裝,吩咐親兵請他進來。
「標長,標下想去三河灣一趟,去看看地形,還望您批准。」
從臉上看不出悲喜,溫輕柔收回目光,淡漠地問道:「你走了,親衛隊交給誰?」
「刺客旨在辱我國威,如今入城式結束,戰旗已在積翠城升起,再來刺殺郡主,只會激起清輝學兵怒火,落日也有王子公主,我想他們不會冒險。」
「我在問,你走後誰來負責親衛隊內務。」
高垣直視她的目光,沒有迴避可也不是在挑釁,聲音一樣冷漠。
「親衛隊也是標長的部屬,我走了,五個小隊長還在,有標長坐鎮,標下相信他們知道怎麼做。」
沒有正面回答,卻不宜再追問,溫輕柔低下頭在報告上簽名,低聲叮囑:「多帶些人去,三河灣地形複雜,各色人等不可不防。」
「多謝標長關愛,標下便裝前往,人多了反而惹眼。」
溫輕柔將報告還給他,看似隨意地問道:「沒有推選你做護衛,是否還在記恨教官?」
「標長也有難處,事情過去,做不做護衛,無關緊要。多謝標長,標下告退。」
高垣走了,中軍大帳的蠟炬還在燃燒。
「高垣,你很聰明,遠離這是非地,給我留足面子,教官感謝你,可惜……」
清晨,晨操過後,各巡隊伍解散,親衛隊照樣多操練半個時辰,在值星小隊長口令聲中集合完畢,等待高垣安排任務。
「李長弓,出列。」
「遵命。」
集合點外,其它巡的學兵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像往常一樣欣賞親衛女隊的英姿,不過今天的目光更多是看向親衛隊長高垣。隊長沒有進入護衛名額,隊員中卻有四個護衛,你如何讓親衛隊信服?
「李長弓出言無狀,軍紀難容,撤銷其傳令哨長職務,以示懲戒。」
「謝隊長。」
李長弓有氣無力的聲音,將牢騷和不滿淋漓盡致地展示給全體隊員,在高垣歸隊的命令聲中原地站立不動。
「報告隊長,你撤了我的職,沒安排去那個隊報到。」
「是我疏忽,不當哨長,你還是傳令兵,歸隊!」
「遵命。」李長弓歸隊,站在傳令哨隊尾,讓前面四個人如芒刺在背,撤銷了老哨長,可沒任命新哨長,以後聽誰的命令?
「風紀組,將商議結果當眾宣布。」
林海,一個貴族子弟,應聲從第四小隊站出來。
「撤銷哨長職務,每人五軍棍。」
高垣示意他歸隊,看向人叢中那兩個貴族子弟,他倆不由低下頭去,撤職,這命令傳回凌波府,家族也跟著蒙羞。
「就依風紀組所議,撤銷兩人哨長職務,軍棍暫緩執行。」
「內務組,將他們違紀情況呈報標長。二人日後若敢再犯,請標營轉報民部,帝國貴族院會管這類事。」
兩個貴族子弟面無人色,帝國貴族院接到違紀報告,兩家小貴族怕就要從此除名,這比挨五十軍棍都要難受,有帝國郡主在一旁盯著,任你託人求情也沒用,貴族院巴不得藉此立威。
「軍務組,將二人調配到其它隊。誰都可能犯錯,其他人不得藉此刁難。」
處置過兩個貴族子弟,高垣看向那名六年級學兵,標長溫輕柔後來抽調回來的人。
「撤銷哨長職務,重責五軍棍,逐出親衛隊。軍法組,當場執行!」
軍法組長是燕子風,聽到命令帶兩個護衛就沖了過去,二話不說捆綁起來,拉在隊伍前面一腳踢翻在地,早有執法護衛提著棍子等待,隊長親口說重責五軍棍,這話裡面有學問,那就是絕不可手下留情。五軍棍打下,那名學兵當場暈死過去,執法護衛下了狠手,別人挨十軍棍也沒這麼慘。
打過後軍務組長撓起了頭,標隊軍務和親衛隊二合一,這人該分到那巡去,沒辦法,只能隨後去請示標長溫輕柔。
「燕寧,昨日是誰下令射殺刺客?」
「報告隊長,是我下令,甘願受罰。」燕寧沒來得及回話,梅英搶先攬下責任,宇文潔撅起嘴,本小姐敢作敢當,不用郡主庇護,從女隊兩步跨了出來。
「是我先喊叫,也是我先衝上去,與隊長和郡、梅英沒關係。」
「隊長,我雖未下令,衝上去不慢,其她人是跟隨我犯錯,該是處罰我這個隊長。」燕寧也走了出來,梅英自然不甘落後。
親衛隊和場外的學兵睜大了眼睛,郡主違反軍紀,看你這個親衛隊長如何處罰,犯錯的可是整整一隊人。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說說而已罷了,給高垣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用皮鞭抽打帝國郡主,那是要滅族的罪名。
「當日成立親衛女隊,我曾說過,在戰陣上必須服從軍令,其它事務女隊自行處理,你們回去商議該如何處罰,將執行結果報給軍法組。」
高垣話音落地,女兵眨眨眼偷笑,男兵哭笑不得,自行處罰,一隊人都犯了錯,誰來執行處罰?執行結果報給軍法組,那還不是她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反正沒有人看見。
「入城式結束,進入三河灣營地前,各隊自行訓練,親衛隊不再統一行動,解散!」
「標營學兵,武道無雙!」
親衛隊解散,女隊的口號聲特別響亮,離開集合點后簇擁成幾團,梅英無法找高垣說話。
集合點,高垣和李長弓相視一笑,自家兄弟不挨棍子就行,當不當哨長照樣可以狐假虎威。
「準備好了?」
「走吧,小爺官沒了,出去散散心,發點小財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