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愛深秋(4)
盡管警察要求所有嫌疑人不得離開大澳,但大家相繼忽視這個禁令。樸庭暉父女之外,首先消失的是景淩和齊彥,接著諾嘉也悄然離家。
九月下旬。
對幾十年前齊泰豐參與的那場清河之戰頗感興趣,又十分好奇景淩的身世,齊彥北上到了應城,想證實景淩故事的真實性,順便感受一下當年的幾分烽火氣息。
原以為會在將軍府遺址看到一堆殘垣斷壁,或者幾幢頹廢不堪的建築物,意外的是,眼前是寬敞漂亮的幹淨街道和休憩整齊的長青喬木。
昔日的將軍府已被改造成紅牆碧瓦的戰爭紀念館,占據了右邊整條馬路。
參觀完之後,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景淩的外祖母的確是雲國李大將軍的四夫人。
他感覺有些不爽,那混蛋居然有如此顯赫的出生。
和老館長一番交談也沒有帶給他任何愉悅。雲國軍隊被迫撤走之後,李將軍自殺殉職,並讓人一把大火燒了將軍府,《水妖》從此下落不明,估計是在大火中被燒毀了。
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感歎不已的告訴他:“我曾經在將軍府當總管,有幸見過一次四夫人的這幅畫,”
看來景淩那些話並不是編織的謊言。
初秋時分,枝上樹葉黃綠相間。
漫步於園林,齊彥在腦海裏勾畫當年的情景:齊泰豐袖子裏藏著《水妖》從屋裏走出,在他身後,火焰凶猛燃燒,黑煙滾滾升騰,轉瞬間房屋轟然倒塌,將往昔盡數焚毀。
他仰頭歎息,到如今一切灰飛煙滅。
前一刻天空還是笑臉嫣然,下一秒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臉色忽然陰沉,豆大的淚珠從天而降,一滴滴砸在頭頂,濺落在腳下,激起點點泥水。
夏末的熱氣在空氣裏消退,秋的涼意隨著雨水而來。心中的希望也一下子被澆滅——就算找到了《水妖》,齊家也不可能再次擁有這幅畫,因為景淩的資料明白表示,他才是這幅畫的繼承人。
命中注定的事情,誰也無法否認。
在將軍府遺址逗留了一個上午,午餐時分,沮喪而又鬱悶的齊彥終於打算離開,轉身的霎那——眼簾之內,幾丈開外,頭發濕漉,黑衣黑裙,秀發飛舞,像一片白楊樹葉那樣單薄,無精打采倚靠在一截殘缺石牆之前的女孩可不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心猛然連翻了幾個跟鬥,差點破膛而出。
幸運的是,因為離得不是很近,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平緩狂跳不止的心髒,把淡然和冷靜重新寫在臉上。
諾嘉沉浸在無限感傷裏,情緒如此低迷不振,她根本沒有力氣來表示自己對邂逅齊彥的驚訝。
“我不遠千裏而來,還以為在這裏會找到景淩,沒想到遇見的卻是你。也許他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可我就是沒有辦法不去想他,雖然想把他忘得一幹二淨,但是……這輩子我注定會獨自終老,”她悲哀的啜泣:“諾琦會嫁得很幸福,她的要求從來就不高,也很容易滿足,娘二十歲和爹成親,生活一直很美滿,就是養母,雖然她長得五大三粗,可很早就結婚了,即使無法生育,養父對她卻很好,我以為我會在二十歲生日之前嫁人,現在看來,這隻是一個美好的夢想,沒有人真正在意我,我是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傻瓜,我徹底完蛋了,我會永遠孤苦伶仃——”
“咳……”齊彥突然插言:“容許我打斷一下你的自卑自憐,”
她臉色蒼白,眼圈和鼻頭都有些紅腫,烏黑的長發隨意攏在背後,顯得有幾分淩亂。看見她打扮如此簡單樸素,他感到幾分莫名其妙的欣喜,無法直視她水汪汪的秀麗雙眸,他把目光擱在她一邊肩膀上。
“隻不過失去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又不是世界末日,所以你會活得好好的,絕不會完蛋,至於你二十歲生日之前嫁人的目標——實話實說,無論白色還是紅色都不適合你,”他摸了摸下巴:“黑色絕對是你的顏色,所以……不當新娘子也罷,”
她目光幽怨,一臉無法安慰的樣子:“你就知道胡說八道,”
這樣毫無生氣的她讓他心疼不止,他很想擁她入懷,給她溫暖和愛撫,可他知道自己必須耐心等待。
似乎是突然省悟過來,她瞪大眼睛質問了他一句:“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看看風景,作作畫,參觀參觀昔日的將軍府,順便尋找一些資料,”他靠近她,拂過她鬢邊的幾根亂發:“從現在開始讓我們像真正的兄妹一樣相處,我是你哥哥,就算沒有景淩,你也不會孤苦伶仃,你還有家人,難道離了他你就真的活不了?如果那樣的話——”
他聲音平平:“就是上帝也幫不了你,你無藥可救了,除非他回心轉意,”
她臉微微一紅,抹去眼角的淚水,含糊嘀咕了一句:“我才不稀罕他回心轉意,”
他嘴角緩緩上揚,斜掛在一邊。
“你一個人過來的?”
她默默點頭。
“你膽子實在太大了,女孩子一個人出門有多危險,你不知道麽?”他無奈搖頭,語氣裏有明顯的擔憂:“你住在哪個飯店?”
“我……還沒找地方,”她麵色遲疑,小聲而言:“一下火車就直接過來了……身上錢不多了,我準備找個小旅館,”
“真是胡鬧,”他輕歎,手掌在她的頭發裏揉揉:“幸好讓我遇到了你,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怎麽照顧自己,”她低著頭,帶著一絲抗議道:“三四天的火車,這一路過來,我不是好好的,”
他輕輕握住她的小手,攬著她往外走:“來的時候安然無恙不代表回去就一定平安無事,”他聲音堅定,言語專橫:“總之以後堅決不允許一個人出遠門,想做什麽必須征求我的同意,”
絲絲溫暖從他的手心滲透到她的肌膚裏,雖然有些不滿他的霸道,她並沒有出言反駁。
齊彥住的飯店離得並不遠,十分鍾之後,他給她在自己對麵開了一間房,房間窗戶正對著幽靜的後院。
“枕著明月而眠,聽著鳥鳴而醒,希望你的心情會好一點,”他微笑,語氣卻是十足的命令:“現在馬上去衝洗一下,換身幹衣服,午飯後,我帶你四處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