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圃討論
見埃裏克微微點頭,那三人才如夢方醒般地頻頻點頭。
現在奧多公國的絕大多數土地,實行的都是兩圃製。即把土地分成兩個塊,輪流種植,始終有一塊地處於休耕狀態。
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了恢複土地的肥力,在土地產出和土壤肥力上找到一個平衡點。
如果不休耕的話,土地肥力沒幾年就會被掏空,到時候不養幾年地,土地是絕不會恢複肥力的。
土地可以幾年不種,人卻不能幾年不吃飯。
埃裏克前世是東方人,在那個雨熱同期、地少人多、精耕細作的國度,自然沒有什麽休耕一說。
可他現在是在大陸的西岸,在暖流和盛行西風的影響下,這片原本該被冰封的土地,才勉強可以供人生活。
土地肥力大大不如,隻有選擇讓一部分土地休耕,才能保持固定耕種。不至於像先輩一樣刀耕火種,一塊地種幾年,耗盡肥力後就搬去下一個地方,一直遊離不定。
那樣的生活也隻適合人口極少的部落時期,自從定居之後,人口激增,更加不可能過上之前的生活了。
所以,哪怕是在封建製代替了部落製後,兩圃製也一直是莊園經濟的基本架構,延續至今。
雖然每過一段時間,兩圃製就會在細枝末節上完善一些,可它的核心從來沒變。
這樣一半土地休耕、一半土地耕種,在埃裏克眼中實在太過浪費。
如果學習三圃製,即把土地分成三塊,一塊種植夏糧、一塊種植秋糧、一塊休耕。
這樣,每年用於種植的土地就從原來的50%變成了67%!就算夏糧產量不如秋糧,也可以讓產出增加兩三成!
而且,哪怕是隻增多一兩成,這件事都很值得去做。
兩國的農業差異,他在提哈時候就有所耳聞。他當然知道三圃製是曆史的必然,所以早就計劃好了,回到故鄉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順應曆史的發展,把落後的兩圃製,改變為先進的三圃製。
可他畢竟不懂農事,於是留下四位總管,想問問是否可行。
總管休斯很滿意於埃裏克熱衷於治理領地,還是潑了一盆涼水。
“這件事,老主人也曾實施過,隻是後來還是擱下了。”
“為什麽呢?這似乎沒什麽難度啊?”埃裏克不明白,兩圃變三圃,不就是把一塊地分成兩塊還是三塊嗎?這有什麽難的。
而且用什麽農作物來完美適配這種土地方式,他不明白,可種了一輩子地的老農還能不清楚嗎?
實在不行,自己花錢請兩個農業顧問,也能解決這件小事。
除此之外,他還真不知道,有什麽可以阻擾兩圃變三圃。
在他看來,兩圃變三圃,隻要他這個男爵同意了,似乎就可以完美運行下去,畢竟這是一個農民、莊頭、騎士、男爵都會受利的事情啊!
總管休斯看著埃裏克熱切的眼神,最終歎了口氣:“主人,您應該知道莊園裏的土地情況吧。”
“你說說看。”埃裏克不明白休斯問的是什麽事。
“莊園的耕地分為條田和自營田,即您佃給農奴的地和您自己的地。”
“這個我當然知道,把份地租給領民們,不就是讓他們給我種好自營田嗎?”自營田的收入是埃裏克收入的絕對大頭,他當然知道。
農奴們的勞役地租,也正是以這種方式轉變為實物地租,繼而在市場上換成貨幣存進他的寶庫。
“是的,貿然改變製度,不會有好結果的。”休斯道:“當年老主人就是遇到了這個情況,才沒有大膽推廣。”
“產量會減多少呢?”埃裏克問道。
“大概三分之一左右吧。”休斯歎了口氣:“當時老主人拿一個村莊做的試點,因為份地和自營地需要重新規劃內部輪休地塊,需要做的工作其實很多。”
“份地都是半畝半畝的,散落在莊園四周。重新丈量份地大小和決定耕種批次,在此期間還需要每隔兩個月翻一次地,沒有大半年時間根本整理不完。其實遇上災年,一整年沒有收成的事情農民們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為什麽還會受阻呢?就當是今年受災了唄。”
休斯連忙解釋道:“這當然不是一回事。如果真的受災,主人會接濟難民的,就算是林堡和阿布雷恩也會支援災區。”
“可如果為的是學習敵國的生產方式,根本沒人願意管農民們的死活,那年威爾茲的收成也很不好,主人也沒辦法支援太多。”
“雖然農奴們知道這有很大概率會提升產量,可沒頭沒腦地幹了半年,存糧不多的農民餓死了七八個。”
“這件事讓農民群情激憤,後來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老主人心地善良,從庫房裏拿出500蒲式耳小麥,當做耽誤村子一年收成的補償。”
聽完了便宜老爹的農業嚐試,埃裏克思慮良久。
如果真的如同休斯所說,那這就不是什麽穀物增產的問題了。整個威爾茲都會陷入因為調整生產製度所導致的財政危機,並很可能引起農奴起義。
而且這隻是考慮到財政一方麵,如果威爾茲的土地肥力過低,本來就不適合更加利用土地費力的三圃製,強行這麽做隻會更加減少土地肥力。
會不會導致土地肥力下降,是需要長年累月才能發現的事情。
前世西方黑死病時人口大規模下降,就和土地肥力降低有著莫大的關係。
想到這,埃裏克對三圃製隻能敬而遠之,可心裏總是癢癢的。
畢竟坐視敵國實行更好的經濟製度,而自己卻踟躇不前,的確挺泄氣。
看埃裏克麵露不愉,眾人也不敢多說。
過了良久,眾人剛要告辭,埃裏克卻突然眼神一亮,問休斯道:“下次巡回法庭在什麽時候?”
雖然不知道埃裏克什麽意思,休斯還是如實回答:“馬歇爾和吉伯剛回來,下次巡回法庭按例應當在兩周後,我的主人!”
“好,下次巡回法庭我和馬歇爾、吉伯一起去!”埃裏克拍板道。
“這……”休斯嘴巴張了張,剛想拒絕,眼睛又迎上了埃裏克不容置疑的眼神,神情一晃,脫口道:“如您所願,我的主人。”
主持巡回法庭原本就是男爵的事情,隻是因為奧多的男爵們忙著打打殺殺或者談情說愛,才把這件事交給手下。
如今埃裏克想要參與一下,他們這些總管的確不敢多說什麽。
四人行禮告退,埃裏克卻躊躇滿誌。
他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但不知道能否像他預想中那樣成功實施。
四人走後,埃裏克打算去馬廄裏挑一匹好馬,作為自己兩周後巡視領地的坐騎。
出了城堡主樓,右手邊是一排營房。
這排營房由木石搭建,就連屋頂也是用的木質框架結構,雖然看上去有些年頭,卻堅固得很。營房盡頭是兩棟巨大石屋,住上十多個人都沒有問題,一般是留在威爾茲駐守的騎士居住。
騎士石屋右側就是馬廄,裏麵栓了十幾匹馬。
由於營房和馬廄前麵的空地就是城堡的操場,伍德騎士正在這訓練衛兵。
和別的騎士不同,伍德騎士作為老男爵的首席騎士,大多數時間都在威爾茲堡內,守衛城堡訓練衛兵。
在伍德騎士前,站著兩排,一共十六名士兵。
回到威爾茲這麽久了,他早就知道威爾茲的士兵分為哨兵和衛兵。哨兵八人負責鎮內治安和看守鎮門。衛兵二十人,分成五隊,輪流巡邏。
眼下應當是有一隊正在巡邏,其餘四隊在這裏操練。
埃裏克也不著急去馬廄挑馬,就站在伍德騎士身後不遠,看他操練起士兵。
和安德烈臨時征召的輕步兵不同,這些衛兵都是脫產的職業衛兵,披盔戴甲,十分專業。
埃裏克想,要是林中一戰自己有這十六個衛兵,恐怕可以把那群土匪全殲。
這樣,自己也就不用再胡亂猜測幕後凶手了。
看了一會兒,埃裏克輕微頷首,算是認可了伍德騎士訓練士兵的能力。能在老爹手下做首席騎士,果然靠的不僅是武力。
除了衛兵和埃裏克,營房前還站著一群家夥,正對著訓練中的衛兵指手劃腳,埃裏克隨意一轉頭,就看到了這群人。
看到男爵過來,這群家夥連忙行禮,正是侍從羅恩、老兵熱裏還有牛車夫以及安德烈手下的兩個輕步兵。
“不必多禮。”埃裏克對這幾個家夥觀感很好。“你們的忠誠接受過死亡的考驗。”
“你們在這兒做什麽?”埃裏克問道。
“回大人,我們在等伍德騎士。”羅恩快言快語,卻被牛車夫用手指懟了一下。
“哦?等他幹什麽?”
“額……”羅恩回答道:“我們和伍德騎士約好,一會兒去野馬酒店喝兩杯。”
“是啊是啊,伍德騎士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是沒有他,恐怕我現在都進了狼肚子裏了。”牛車夫解釋道。
然而牛車車夫的解釋,很明顯不讓埃裏克滿意。
“你們是想加入衛兵隊?”
眾人見自己的想法被男爵猜到,也就不再隱藏。先前他們隻是因為不能直接去求男爵,才去求助羅恩,讓他們能有個和伍德騎士交流的機會。
如今,衛隊的正主就在眼前,當然不用隱瞞了。
“是的大人!”牛車夫率先開口:“雖然林間一戰我們沒能戰到最後,可我們過夠了之前的生活。”
這個牛車夫本來是提哈人,當埃裏克雇傭他的牛車時,他竟然決定去東方冒險。
雖然不清楚這些人的過往,埃裏克也大概能猜出來一些。
埃裏克還以為他們因為在林間一戰中幸存,就對戰爭不屑一顧。於是警告道:“戰場可是很危險的!雖然現在公國對外作戰的幾率很小,可威爾茲的衛兵也不是個輕鬆的活!”
又對老兵熱裏道:“你應該是個老兵,應該見過幾次血,怎麽也和他們一樣。”
老兵熱裏聞言,向前踏了一步。
“男爵大人。我的確經曆頗多,在老男爵還在的時候,我跟隨他打過不少仗,迪普、多爾多涅、圭尼、科多爾都流過我的血。”
“可我不是衛兵!多年的戰爭讓我見證了不少事,唯獨沒讓我從中獲利。”熱裏有些激動。
“林中一戰,您一次的賞錢,就讓我突然富足。”
“我不想再過從前的生活了!”
熱裏眼含淚水:“我為安德烈父子兩位大人養牛,一年中許多日子都要挨餓。我沒有詆毀這兩位大人的意思。整個奧多,整個山南,牛倌都是這個樣。”
“如果我隻是一個牛倌,更不會得到這筆財富。”
“我想通了,隻有拿起長矛為您戰鬥,我才能用剩下的時間出人頭地!”
老兵熱裏的話明顯感染了眾人。
他說話聲音尖銳,語氣高隆突起十分激動。就連一旁練兵的伍德也不由為之側目。
埃裏克看了看另外兩名輕步兵:“你們也是這麽想的?”
兩名輕步兵,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咬著牙說道:“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