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成全
楚湛沒有讓唐知雪等很久，亥時剛過，唐知雪沐浴完一會兒功夫，楚湛和阿興就來到了她的小樓。
阿興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戰爭打的那麽慘，夏國被打的幾乎沒有還手的餘地，每天都有不好的戰報一個一個傳來，陣亡的將士越來越多，舉國嘩然，人心動蕩不安。
從前阿興非常尊重唐知雪，因為她是大梁國來和親的公主，是楚湛的妻子，是府裏的皇子妃，是冰綃的主子，阿興無論如何都會尊重唐知雪。
可是現在，唐知雪在他眼裏就是大梁國皇帝的女兒，她的父親下令和夏國開戰，她不是戰爭的凶手，但她是凶手的女兒。
所以，阿興對唐知雪的態度就很複雜，他冷著臉，衝著唐知雪胡亂行了一禮。
唐知雪和楚湛分別在椅子上坐定，唐知雪看見了阿興的神情，但她不想計較。
楚湛不動聲色看了一眼阿興，阿興隻好收斂了一些不滿，恭恭敬敬的戳在當場。
冰綃看氣氛尷尬，小聲問道：“小姐，你把我和阿興一起叫來，是不是我們犯了什麽錯？”
唐知雪溫柔的看著冰綃，柔聲問道：“冰綃，你願不願意嫁給阿興，做他的妻子？”
這一句話，說的冰綃撲通一聲跪下，眼淚立刻湧了出來，“小姐，你不想讓冰綃繼續服侍你了嗎？”
唐知雪笑了一下，對楚湛說道：“冰綃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現在倒說這樣的傻話。冰綃，你比我還要大兩歲，早過了該成親的年紀，你沒有家人，我來做這個主可好？”
冰綃抬起頭，滿眼通紅的看著唐知雪，唐知雪的心一顫，幾乎也落下淚來。
冰綃小聲說道，“小姐，你知道的，我從來不忤逆你，我最聽你的話。”
唐知雪點點頭，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濕意。
唐知雪轉頭看向阿興，阿興先看了一眼楚湛，然後也不情願的跪在冰綃身邊。
唐知雪鄭重問道，“阿興，你和冰綃在一起也有兩年多，你們的感情我都看在眼裏。我問你，你可願意娶冰綃？”
阿興轉過頭看了一眼冰綃，他先是點點他，然後又搖搖頭，“你們是大梁人……”
唐知雪截斷他的話，重複問道：“你可願意娶她？我要你一輩子保護她愛惜她，你能做到嗎？”
阿興低著頭在猶豫，冰綃已經痛苦的捂住了臉。
阿興聽見了冰綃的哭聲，他立馬就心亂如麻了。
唐知雪淡淡說道：“既然兩情相悅，你管她是哪國人，她不是間諜不是殺手，手上也沒有沾過夏國百姓的血。你隻要記住她是愛你的女人，會一輩子跟著你就行了。”
說完，唐知雪再不開口，隻嚴肅的盯著阿興。
楚湛原本沉默的坐著，此時他抬眼直直的看著唐知雪。
阿興最終還是點了頭，和冰綃手拉手走了出去。
唐知雪看著他們的背影，長長歎了一口氣，頓時覺得心裏突然空了一塊。
楚湛淡淡問道，“你看的這麽明白，為何總是拒我於千裏之外。”
唐知雪盯著楚湛，“你我怎比的了他們？你和我各自的身份，就是我們身上的萬重枷鎖，你能擺脫你的枷鎖？反正我不能，我擺脫不掉。你敢說，你的手上沒有沾過我們大梁人的血？”
唐知雪越說，眼神越冷，到最後簡直是咬牙切齒。
楚湛一怔，“要是你手裏有把刀，是不是就會毫不猶豫殺了我。”
唐知雪移開目光，語氣平平說道：“你太高看我了，我沒有那個本事。”
楚湛站起來，自嘲的笑道：“唐知雪，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說謊的時候眼睛不敢看人？”
唐知雪楞怔怔看著楚湛離開，眼神一冷，還真是禽獸啊。
楚湛很快就為阿興和冰綃辦了婚事，因為正在戰時，婚禮並不鋪張，但是很隆重，別的新娘子有的，冰綃都有，倒也看著美滿。
冰綃最後出門上花轎的時候，一直扯著唐知雪的手哭個沒完，最後還是白蘇當機立斷拉開了她們的手，冰綃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出了門。
冰綃走後，唐知雪的眼淚就不停，整個人俯在桌子上哭，根本誰的勸也不聽。
直到把楚湛愁的哭笑不得，一連聲的承諾明天就陪唐知雪出去吃大梁菜，這次隨便她在外麵逛個夠，唐知雪才慢慢止住了哭聲。
楚湛見了這樣的唐知雪，隻有無奈搖頭的份。
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月，它的毀滅力比唐知雪想象當中要慘太多。
第二天，楚湛和唐知雪同乘一輛馬車出了門。
唐知雪很久沒出過門，這次出去，外麵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唐知雪掀起了車簾往外看，街麵上幾乎一半的店麵已經停業，竟然還有商家開始在哄抬物價，店門前聚集了很多買不到糧食的百姓，不一會兒就有士兵過來驅趕混亂的人群。
再往前走，唐知雪看到了三五成群的百姓，趕著幾輛馬車往城外逃命。
更多的百姓沒有馬車，他們攜兒帶女，身上背著大包袱急匆匆的追著人群走了。
唐知雪的心很沉重，她回頭看看楚湛，楚湛的臉色陰沉的像是滿天的烏雲。
唐知雪心道，他們怕城裏不安全，難道城外就能活命嗎？沒人知道這個答案。
前麵一陣亂哄哄，原來是街上有人在強行征兵，一個年輕女子攙著一個白發老太太，哭的聲嘶力竭的去追被抓走當兵的兒子，男人回頭隻來得及給老母親磕了三個頭，就被人粗暴的推搡著走了。
白發老娘站在原地哭的肝腸寸斷，一手狠狠揪著自己心口的衣服，哭的快要昏死過去。
眼前這副慘景，勾的唐知雪也是眼淚汪汪，她傷心的嘟囔道：“父母在，不遠遊。蒼天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啊……”
楚湛見唐知雪流淚，伸出手想替她擦淚，唐知雪本能的躲開他，楚湛強勢的攬過她的肩膀，眼睛裏是唐知雪看不懂的風暴，他幾乎咬著牙說道：“唐知雪，你假惺惺的眼淚給我收回去。”
唐知雪拚命反抗他，掙脫開了楚湛的手，非常憤恨不已，“楚湛！我雖然是大梁人，可我也可憐這些無辜的百姓，這並不衝突，你懂嗎！”
楚湛默然的坐著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唐知雪擦去淚水，心裏還是難受。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最受苦最遭罪的，永遠都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