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又見故人
程安珩是個火藥脾氣,被別人一點就炸,炸完他也就沒火氣了,但是一定得讓他炸出來,否則他可能會抑鬱而亡。
崔君赫太了解他,所以自顧自坐在椅子上,看他在帳中轉著圈的罵人。
這次得罪他的人是皇帝,因此程安珩已經克製了許多,換另一個人,他早拎著他的劍就殺過去了。
程安珩氣急敗壞的指著崔君赫說道:“你說你怕死嗎?我怕死嗎?咱們帶出來的兵怕死嗎?我敢說,從上到下沒一個孬種!怎麽皇帝就那麽怕死!咱們替他守邊疆,咱們替他流血流汗,為的是咱們自己嗎?咱們是為了誰?咱們為這天下受苦的老百姓!可他,輕飄飄一道聖旨,就讓咱們收兵,底下的將士怎麽看咱們,城中那些百姓怎麽看咱們!他們眼巴巴把咱們盼來,以為有了活路,可是,現在呢?送一個公主過去和親,就一了百了了?咱們失去的城池呢,咱們死的那麽多的百姓呢,全都沒人記得了!”
全天下敢指著崔君赫的鼻子罵的人隻有他程安珩一個,他還越說越來勁,差點就想上房揭瓦了。
崔君赫耐心的等他撒氣,兩手交握在身前,他又何嚐不氣,窩囊啊,都說將軍百戰死,而他們卻要被憋屈死了。
將士們全都枕戈待旦,摩拳擦掌,隻等崔君赫一聲令下,就要狠狠收拾那幫大夏人,可是皇宮裏權利最大的那個人統統不體恤這些,死了多少百姓,對他而言,隻是一個數字罷了。
崔君赫冷靜的看著營帳外的黑夜,大梁的未來,何嚐不是一團漆黑?連城池和百姓都能拱手讓於他人之手,連尊貴的一國公主都能當成政治犧牲品的工具,還談何民心?
大梁民心渙散,軍營裏假如再一盤散沙,這個國家還能走多遠。
程安珩見崔君赫一副泰山崩於前而巋然不動的姿態,把火氣轉移到他身上,厲聲喝道:“你說話!”
崔君赫無奈的看他一眼,“否則呢?你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已經定下了和親之策,你我能逼著他撤回聖旨?你小心,你回家以後護國公他老人家的鞭子。”
程安珩立刻就蔫了,渾身一哆嗦,灰心的癱在椅子上,“你說這叫什麽事?解手才解到一半,非逼著咱們憋回去。”
崔君赫苦笑一聲,“你這是什麽鬼話。”
程安珩歎口氣,“老兄,我說句忤逆犯上的話,遲早咱們得被皇帝老兒搞死。不是死在戰場上,而是被別人俘虜,當了亡國奴。”
崔君赫淡淡說道:“收拾舊山河,從頭再來,大梁氣數還未盡。”
於是,倆人沉默的呆坐著,隻怕退兵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
不多會兒,一個沒穿盔甲的年輕人踉踉蹌蹌被傳令兵帶了進來,一進來就撲到崔君赫腳下。
崔君赫站起來仔細一看,是安定侯的管家,隻見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渾身狼狽,眼看已經疲憊至極。
程安珩也認出了他,“吉祥?你怎麽現在跑了來?”
崔君赫輕聲說道:“讓他喘口氣再說。”
吉祥努力抬起頭,有眼淚大顆大顆的掉下來,隨即低著頭泣不成聲說道:“侯爺,長公主……她……”
就算程安珩再問,吉祥都隻是搖著頭痛哭。
崔君赫這才發現,吉祥的腰上圍著一條白布,這分明是……
程安珩眼尖的發現崔君赫踉蹌後退了半步,連忙扶住他胳膊,崔君赫眼神悲戚,喃喃說道:“我母親她……去了。”
舉國上下都得到了長公主的喪訊,聽聞皇帝親臨安定侯府治喪,痛哭不已,葬禮辦的極盡隆重,完全壓製住了皇帝下令臨時撤兵的風言風語。
等唐知雪也聽到消息的時候,早已過去了半個月,她與長公主隻有一麵之緣,卻對她印象很好,她與老侯爺一直故劍情深,她的病跟老侯爺的逝去不無關係,現在,唐知雪寧願相信他們夫妻二人又能守在一起了。
唐知雪後來又聽說,皇帝在後宮裏開始挑選適齡的公主送去大夏和親,不免歎息,又有一個女子,要把自己的青春,甚至性命都留在別國土地上。
故國與故人,再難重逢,統統都是夢裏黃花,終是一場夢。
這晚,唐知雪在小客棧的二樓房間裏教小月兒寫字,忽然,外麵一聲響,白蘇被人一腳踹到屋裏來了,還有冰綃,也被人推搡到了唐知雪麵前。
唐知雪站起來,本能將小月兒護在懷中。
一群黑衣人凶神惡煞持劍闖了進來,將唐知雪團團圍住。
白蘇口中吐出一口血,看著唐知雪說道:“這些都是大內侍衛,專門保護皇帝的。”
難怪,白蘇打不過他們。
唐知雪走過去攙起白蘇,還好,沒有一刀殺死她。
唐知雪最初的驚恐很快過去,她鎮定的看著門口,單就擺出的這個陣容,一般人鎮不住,後頭才是真正的大佬。
一個白麵皮瘦瘦的高個男人走了進來,看不出年紀,臉上是常年不曬太陽的白皙,嘴唇殷紅,額頭沒一條皺紋,眼角眉梢帶著的都是上位者的輕蔑和權威。
他身穿藏藍色的錦袍,宮中上用的織錦,一看就是天家富貴,尋常百姓見都沒見過。
男人衝著唐知雪笑,那笑,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嘶嘶的冒著寒氣。
男人微一皺眉,就有黑衣人用袖子擦幹淨了一張椅子,男人這才輕飄飄落了座。
就男人走的這幾步路,唐知雪知道,他的武功跟白蘇不差上下。
唐知雪輕輕一福,輕聲道:“民女見過大內官。”
劉舟捏著嗓子,怪叫道:“唐小姐耳聰目明,竟還記得咋家。”
唐知雪低頭一笑,“除夕夜宴,全殿的人再沒有誰比您站的離陛下更近了,民女不敢忘。”
此話一語雙關,說的既漂亮又奉承的不露痕跡。
劉舟大馬金刀的坐著,滿意的哈哈一笑,“唐大人為陛下盡心竭力,宵衣旰食,想不到這麽會調教女兒,咋家回去一定在陛下麵前為唐大人多多美言幾句。”
唐知雪心裏一點不敢馬虎,低聲問道:“大內官今天貴步臨賤地,怕不是跟民女來敘舊這麽簡單,請大內官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