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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承斗走了半個時晨,穿過了熱鬧的街角,看到街上人都歡天喜地,個個高興,心中卻有許多憂慮,眼下正是自家的義父危難之時,實在沒有心情看街上高興的眾人,只感到街上的喧鬧之聲,聲聲入耳。
逆著人群,正擠著回去時,便突然看到一隊軍兵向安遠門那邊擠過去,正是自己家的一眾兄弟,當頭便是張承祿、張承志幾個兄弟,後面的的,正是自家營頭上的一千多遼兵,這半年多來的征戰,原先有二千五的兄弟,現下只有一千八左右了,只看到自家兄弟們都披持齊整,往安遠門的方向去了,個個面上都露出高興的神色,街上的行人看以來了兵,也不像以往那般害怕,現下打了勝仗,街上的老百娃自然對這些官兵們也客氣了一些,平常都不待見這些客兵。
張承斗擠過去,正和張承祿對上了眼,張承祿擠了過來,叫道:「斗哥,你也來了,那崔老官兒答應給我們發軍餉兵餉,聽說還要為我們補上五百匹戰馬,都放在安遠門那邊兒等我們去領,快和我們一起去吧,你手下的人也損失了不少,正好一併補上。」他叫得高興,張率教的兵馬,都是分給眾義子統領,他手下每個義子都帶著一個伍的騎兵,每個義子都算得上是伍長,當然也有幾個伍長不是義子,是和張率教同輩的兄弟,半年下來幾場征戰,損耗頗多,是以都想有所補助,但是崔歸元一口咬定沒有,張率教明知他給自己穿小鞋,卻也沒有辦法,現下這一次終於鬆口,有了這一次補給,是以這一支遼兵自然都很高興。
張承斗擠過人群,衝到了張承祿的面前,急叫道:「義父呢?義父大人那裡去了?怎麼沒有看到義父」
張承祿笑道:「那江國棟來請義父,說今天晚上的慶功宴,要請義父坐首席,剛才阿忠帶人護著義父,去巡撫衙門了,走時吩咐我等去安遠門,去領了軍資,便一同去巡撫衙門吃酒。」說話間頗為高興。
張承斗大叫道:「不要去,不要去,這是陷井,崔歸元要害義父,大家都不要去那安遠門,咱們綁了義父,快快逃出城去。」他說話甚急,卻不知道對方發動的這麼快。
一邊張承志道:「可不要玩笑,綁了義父出城,你想幹什麼?而且我們好久沒有領到軍資,現下正是補給之時,怎麼能錯過,再說張說崔歸元要害義父,你都說了這麼久了,也沒有看到崔大人下手,你莫要自已嚇自己,我們義父是朝中一品節將,持銀令箭,怎麼能說殺就殺。」
其他向個義子也不相信,都上前來責問,張承斗平常和眾兄弟並不是沒有矛盾,兄弟間也常因為物資分配不均而爭執,現下也說服不了幾個兄弟,只有張承祿的關係較為鐵,曾經相互救過命,看到其他幾人都不信自己,便大聲對張承祿道:「承祿,你信哥哥一句話,你帶上你手下的一伍人,我也叫上我手下的一伍人,我們一起在巡撫衙門去,自然可以救得義父。」張承祿想了想,看到一邊其他向個兄弟、叔伯都不應,想到平日里也只有張承斗這個兄弟對自己好,便道:「好,斗哥,我們便去看一看,我手下有一百多騎,你也帶上你手下的一百多騎,我們便去看一看,不過依我想來,多半沒有事情,你且不要自己嚇著自己。」
其他幾個義子都不應聲,張承志道:「你們還是莫要如此這般,這般若是讓崔大人看到了,讓崔大人知道義父在猜忌他,要義爺如何是好,再說你們要是不去安遠門,這些物資我們可不會為你們兩上留。」
張承斗叫道:「你們最好跟著我和承祿,一起去救,只怕你們一到安遠門,就要被繳械,還是與我一併去救人罷。」
幾個義子叔伯都不語,不答應張承斗,張承志道:「你們兩自去罷,不關我事。」幾個叔伯也向一邊擠過去,不欲與張承斗一起走。
張承斗無奈,上了馬,到了自己手下的那一伍,清點了人手,匯同了張承祿,兩人調轉了馬頭,帶上自己手下的兩伍騎兵,反過去,開始逆著人流向巡撫衙門而去。
巡撫衙門后花院內,標營游擊江朝棟一身鎖子甲,身後跟著一隊親兵,面前便正是崔歸元,此時崔歸元已然將大紅的朝服穿上,補子上綉著白鶴,他職差是三品巡撫,掛的卻是副都御史銜,和全國其他的巡撫相比,就高人一等。
崔歸元喝了一口茶水,安然坐在官椅上,這黃花木椅是幾家糧商送來的,下面所有軍糧、兵士口俸的倒賣,都要分一個大頭給最頂上的人,如今崔歸元也算是頂層之一,下面的糧商為了討好,當然不能直接拿黃白之物,正確的方法是既送黃白之物,還要送風雅之物,然後最後還要能為崔大人造點兒清名。
江朝棟行走數步,身上的鎖子甲發出「嚓嚓」的聲音,身為巡撫的標營,裝備自然是最好的,崔歸元也幾次從軍中挑強壯的人塞進自己的標營中,當真是兵強馬壯。
崔歸元輕聲道:「都安派妥當了么?」江朝棟低下身子,道:「大人放心,四面都已安排妥當,只要他一進來,便如同瓮中之鱉,為了防他暴起傷人,進門時所有兵將都要下了兵器,另處他手下的遼兵都派往了安遠門,標下已然安排了副將孫大功帶兵五千,早早埋伏在了安遠門,時晨一到,當即動手。」
崔歸元有一些不放心,便道:「其他的軍將可有什麼異動不成,他們私底下會不會串聯起來,你可有什麼消息?」江朝棟道:「大人放心,張率教雖然會打仗,卻得罪過不少人,這幾日除了祖廷年、龍世忠幾人與他來往,卻沒有什麼旁的人了。」崔歸元道:「這件事情要雷霆一擊,不動手則已,一動手,就要他再也沒有還手的力道。」江朝棟道:「大人神機妙算,小將佩服不已。」
崔歸元端著茶杯,又想了想自己那一些地方想漏了,想了想,便道:「今天到場的有幾個軍將沒有來?」江朝棟道:「除了守四個大門的守將之外,今天所有的軍將都要到巡撫衙門來,所有的軍將都不在自己的軍營中,所以不可能煽動作亂。」崔歸元想了想,道:「是不是將四個大門的守將都調回來方好?」江朝棟笑道:「大人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如果調動四個守門的大將一起回來,反倒引人注目,我朝還沒有在開慶功宴時將守門之將都調回的先例,按成例,都是賜酒於城門之上。」崔歸元沉呤道:「那便算了吧,本官今天晚上便都靠你們了。」江朝棟道:「這幾日張率教已然麻痹不已,正是動手的好時機,大人放心,今天晚上一定馬到成功。」
此時一隊隊的甲兵,分佈於巡撫大堂左右偏廂之內,悄然無聲。
為了防止有人暴起反抗,在巡撫衙門幾條街內,都派出了兵士悄悄潛伏於小巷之內,不注意當然看不出來,可以一旦真的有人衝出衙門口,這些兵當即可以封鎖出路,讓張率教回不去。
當然,如果有那個將領不服,一起作亂,這些標營衛士同樣也要鎮壓之,崔歸元最忌的是有人衝出巡撫衙門回到自己的兵營,要知每個將官都有幾個親信的家丁保衛,一旦交鋒,說不定就有人沖了出來,當然要封鎖街道。
同時崔歸元已然將罪名造好,現下就等發動。
不多時,各路將官續繼到來,巡撫衙門邊早有一群標兵招呼,將官及親兵進入巡撫大門都必須將兵器留下,而且由於今天是來巡撫衙門,慶的是功宴,當然不能穿盔甲,眾將官都知崔大人的喜好,大都穿上的自己的補服,一時間巡撫衙門口充滿了胸前綉著熊羆、豹子的武官,親兵們都做家丁打扮,也跟在武官們身後,但是都不準進入內堂,自然有下人引到一邊飲酒。
張承忠是張率教幾個義子中的一個,現下正和向個十多個積年的老家丁一起擠在偏廳中,周圍亂糟糟都是擠在一起的各個將官的家丁,大家相互之間都不大認識,張承忠拉住身邊的一個家丁叫道:「義父是不是到正廳去了,你們如何不跟著。」那家丁中道:「那些標兵擋住我們,大爺便叫我們歸來,我們怎能違得。」這幾天張承斗不停說崔歸元要害張率教,張承忠雖然不信,但是小心防備,家丁自然也帶得多了一些,只是大家都沒有想到不準帶兵器進來,這十多個人,身子棉衣下面都穿著鎖子甲,但是隨身的刀卻讓收了去,現下心中頗為後悔。
便看到一排下人魚貫進入,後面擔著幾十個擔子,肉香傳來,眾兵都開始咽口水了,然後後面又是幾十個粗使的漢子,都抬著酒桶進來了,酒香傳來,下面沒有什麼見識的親兵們都叫喊起來了,當兵的頗為艱苦,一年到晚最好也只能吃乾飯,如果軍餉發不及時,也許還要喝稀飯,逢年過節才能有肉吃,有酒喝,這還是親兵,普通的營兵們更加差勁,常有逃亡之事。
那個門子鄙視了一下眾兵,叫道:「搶什麼搶,爭著去投胎么?每個人都有,急什麼?」下面便有標兵們拿著兵器,彷彿是要彈壓眾兵一般,眾兵都不做聲了,同樣是當兵,在標營的待遇自然和普通兵將手下不一樣,不過現下酒肉在前,也沒有顧得上了。
將一碗碗肉抬了上來,都是放在土瓷碗中的梅菜扣肉,還有溫好的酒,當下許多兵就拿起碗來,往自己口中倒,許多人都搶了起來,張承忠手下的幾個兵也搶了一桶酒,又有一個家丁搶到了一盆扣肉,幾個人蹲在地上,便往口中倒肉,一時間堂上亂成一團。
那個門子「呸」的吐了一口口水,轉身走了,一邊的標營兵們倒是立在一邊,冷冷監視著眾人。
張承忠沒有心情去搶肉吃,走到了門前,向那個標營兵伍長道:「兄弟,我想到正廳看一看,可否容我出去?」手底下遞過一錠銀子,那個標營兵抱著刀子,也不接他手中的那錠銀子,冷笑道:「好好的就在這裡,要吃要拉都有地方,正廳是巡撫大人所在,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往正廳走,不怕衝撞了眾位大人。」張承忠陪笑幾聲,道:「是,是,我這便回去。」回了人群中,所有人都亂成一團,個別親兵們坐在地上,便賭起錢來。人群一時很亂,等到看不到那個伍長后,張承忠悄悄繞過迴廊,路上幾個標營兵也沒有注意到他,等到了茅房,因為怕臭,這裡也沒有幾個標營兵守著,張承忠進去了,看到一邊的一扇窗子,距地面一人半高,看到沒有人進來,張承忠一縱身,跳了上去,沒有發出聲音,便悄悄打開了窗子,窗子外正是一條青石路,一群廚子抬著東西往前去了,張承忠知道前面便是正廳,便輕輕跳了下來,往前面摸過去。
他身上穿著周兵常用的棉盔,質量稍好,看上去倒像是標營兵,由於今天巡撫衙門中派了不少的標營兵,所以也沒有人注意,他跟著一眾人行了許久,突然前面傳出了怒吼之聲。
一個聲音傳來,正是張率教的聲音,只聽張率教大聲罵道:「本將是一品節將,持銀令箭,崔歸元,你安敢殺我。」這個聲音傳來,頓時讓張承忠嚇了一跳,便越發發急了,擠了幾步,向前擠過去。
終於到了門口,便看到一群一群的標營兵湧向了正廳門口,那個江朝棟便在門口,江朝棟大叫道:「莫要走了張率教。」他身後的標營兵們湧進去,堂中傳來打鬥的聲音,還有怒吼的聲音,有人高叫道:「保護崔大人。」還有向個使女高叫著跑了出來。
便聽到一個尖聲音叫道:「你有大罪十二,本官早已稟明聖上,即日聖旨下達,現便將你斬了。」
武昌城中,一條巷子中,此時已然是禁宵之時,卻還有幾個雞鳴狗盜之輩在此間,一群青皮從一處暗窯出來,個個身上帶著酒氣,神色之間甚至是高興,當頭一個青皮,赤著身子,拍著肚皮笑道:「這小娘子甚至是有味,吾等以後要常來。」一個青皮上前叫道:「黃哥,森哥跟著公子爺回了神都之後,黃哥便是我們的老大,也只有跟著黃哥,才可以天天玩這免費的娘們兒,若是黃哥以後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一聲,小的們別的不會,教訓個把人是完全不成問題。」
那黃哥摸著自己的鬍子笑道:「都是公子爺的好處,若不是公子爺發下話來,這些流子那裡這麼聽話,以後這些地方,我們要常來,還有這城南的三姑六婆,我們都要一一教訓,好讓她們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