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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上旺村中,隱隱傳來孩子的哭泣聲,一縷煙火升了起來,看來裡面果然有人。
方應龍臉色發青,流民兵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殺人放火搶糧食、殺孩子、姦婦人。方應龍自然極是痛恨的,他向左右道:「伙夫,跑到一裡外發信號,呼叫騎兵和左近其他的殺手隊支援。」不管對面流民兵來了多少人,多一份助力總是好的,他吩咐下去后,伙夫立進鑽出了陣形,伙夫在一個殺手隊中耐力最好,常常要擔上百十斤的糧走上許久,一般不參加戰鬥,而之所以要讓伙夫跑出一里發信號,是為了不讓村子里的流民兵看到信號。
方應龍旗槍一指,整隊前進,這個戰術小隊除去了伙夫外,共二十一人,第九殺手隊雖然在上一次大戰之中全軍盡墨,但是方應龍活了下來,戰後新組的殺手隊有部分是從其他隊中抽調而來的,武傳玉將自己身邊教官隊打散,用盡了全力,將方家兵擴大了許多,經過了這許多的大戰,武傳玉張家玉一致認為現下的殺手隊可以和胡權的披甲標兵隊正面相爭了。
一群人都放輕了腳步,將身子壓低,慢慢地靠近了村舍,這下旺與其他的村舍差不多,都有一個平日里用來曬作物的場壩子,哭泣聲就是從那一邊傳來的。
一行人繞過了許多殘垣斷壁,進了莊子,便看到先前在田地中燒火土的老漢和幾個孩子都躺地上,血流下來,他們眼都睜得老大,那老漢死不暝目,他用力將孩子護在身後,但是一個槍洞將他穿透了,他努力保護的孩子,也許是他的孫子,這孩子也死在這一槍之下,孩子死時睜得大大的,眼中卻毫無生氣。
方應龍伏下身,用力撫住老漢的眼,他的眉毛倒立起來,流民兵之所以殺孩子,是因為孩子沒有戰鬥力,不能當兵,而且要吃糧食,而老人也是同樣的道理,又老又要消耗糧,秦匪每次將新招的流民編入營后,就要想法子處死孩子和老人,至於青壯孩子和婦人,則是要保留的對像。
一行人行了半柱香,到了廣場邊,便看到令人髮指一幕。
一群剛剛從山裡逃回來的老百姓都趕到了一邊,他們畏畏縮縮,不敢發聲,十多個流民兵站在一邊,監視著他們。
一個流民兵,看樣子是流民兵中的披甲標兵,身穿了鎖甲和棉甲,他抱著一柄長柄虎牙刀,背著一塊圓盾,神情甚是冷漠,只盯著眼前一群人。
下面還有兩個,也是披甲標兵的樣子,但是明顯比這個低一等,他們身後還有大約四十多個流民兵,有的有甲,有的沒有,但是都有兵器,他們分開站著,將這一群老百姓圍起來。
一邊拉了一著繩子,婦人孩子們一個一個從那邊走,如果比繩子矮的,就地殺了,已然砍殺了十多個孩子了,至於婦人,如果不是太年老,都不會被殺,這些婦人被拴上繩子,系在一邊,等著一會兒拉走,人群中的青壯則被拉到一邊,背負著手,這些青壯會是極好的兵源,也是極好的勞役,秦匪是極為珍惜的,但是秦匪不認為老人有這個作用,現下一個披甲標兵正在這一群青壯中挑看,看有不有老了的。
那個挑看的標兵上前道:「這些貨色都行,都很壯。」
那背盾的標兵上前,在青壯中走了一圈,突然獰笑一聲,從十多個青壯中一把抓住一人,扯了出來,從後背將虎牙刀抽出來,要殺人。
這人也不算年老,只是頭上有了些許白髮,這有白髮的中年人大叫起來,叫道:「你們這群畜生,你們都不得好死……」一邊婦人中一個婦人也大家起來:「當家的、當家的……」聲音很凄慘。
幾個流民兵上前,將那頭上有白髮的中年人按住,那標兵將虎牙刀舉起來,眼看就要一刀下去。
方應龍低聲道:「射」
「嗖」的聲音響起,四支弩箭飛出了,二支射向那個帶頭的標兵,還有兩支取分處兩個披甲標兵,方應龍早看出這三個人是這一隊流民兵中的首領,是以最先的目標就是他們三個,一個殺手隊四個弩手,一次四支弩箭,方龍應優先攻擊這三個標兵,這三個人一看就是頭兒。
那個披雙甲持盾的標兵反應最快,箭一射他就聽到了弓弦的聲音,他老於戰陣,一聲吼叫,猛然低下身來,就往地上一滾。射他頭的那一箭飛進了人群里,另一支箭本射他的腰,但是他一低頭,只從他的背上劃過去,也沒有傷到他。
另處兩個披甲標兵顯然不及這一個,一個眼睛中箭,大叫一聲,雙手在空氣中亂抓幾下,然後就倒地不起,還有一個被射中了腰子,顯然在這麼近的距離上射穿了甲,他慘叫起來,拖起身子,往後逃。
方應龍冷聲道:「上,殺光。」
一隊人一齊跳出,馬上排好隊形,向幾十個流民兵衝過去,弩手扔了手弩,將短刀抽了出來,大棍手大棍子舉了起來,一行人奔得不快,但是卻是井然有序,不見半點兒亂,以往的訓練中,那個跑得脫離的隊伍,就要被一頓痛打。
那個拿虎牙刀的標兵一聲吼叫,用手抓住他面前那個中年白髮的漢子,往這邊推過來,流民兵一開始有一點兒慌亂,但是看到帶隊的伍長沒有死,也定下了神,向那伍長身後聚集,而本來呆在一邊的眾老百姓,也一鬨而散,這個時候沒有人管他們了,孩子和婦人的哭聲響起來。
幾十個流民兵吶喊著向這邊沖,他們不成隊形,但也極有氣勢。
但是沒有想到,那邊本來被制服的青壯們一看到官兵來了,沒有跟著婦人們一起跑,反而空著手撲向了那些流民兵,他們有的兒子剛剛被殺了,有的老父母被殺了,怎麼可能放得下仇恨去逃命,頓時扑打在一起,他們雖然沒有兵器,但是還是極有熱血的。
一個衝到殺手隊跟著的流民兵撲上來,槍手輕易的將他一槍送終,另處一個想繞到後面去,方應龍旗槍殺入了他的大腿,旗槍後面的倒鉤,方應龍用倒鉤鉤住他,將他拖進了陣中,然後大棍手上前,一棍子將他打成了肉醬。
那個披甲標兵的伍長本來還想沖陣,但是他看到自己兩個隊副一個被射死了,另一個跑得不見了,而且其他的流民兵都散在一邊,和這些青壯年扭打在一起,而對手顯然是硬點子,片刻之間,連殺了幾個流民兵,自身去半點兒也沒有損傷,看到取勝是不行了,當即就想逃走。
他將身子前的那個中年漢子推起來,砍了一刀后,再往逼近殺手隊狠命一推,自己就往後鑽,這個伍長個頭雖大,也穿了重甲,居然也極為靈活,眼看就要閃進人群里。
那個中年漢子讓他砍了一刀,正中喉嚨,這一刀砍斷了動脈,血如同泉水一樣亂噴,這中年漢子雙手亂抓,在殺手隊的盾上抓了一氣后,咽了氣,屍體伏在地上,另一邊他的婆娘在哭喊著向這邊擠過來。
方應龍眉毛倒起來了,他從槍手手中搶過一長槍,看準那個伍長,用力擲過去,槍帶著風聲,直飛向那個正在後退的流民兵標兵伍長。
但是那個伍長也是個身經百戰的,他跑的時候,是將身子正面對著殺手隊,向後背靠的,他早防著這一手,這一槍戳中他的小手盾,「鐺」的一下子,這伍長扔了手盾,槍也沒有刺中。
然後他就退入了人群里。
方應龍扔了長槍,對身後的大棍手道:「你來指揮。」然後從短兵手中搶過一手盾,解下自己的腰刀,擠出了陣形,他下定決心,宰了那個伍長一類的披甲兵。
一個流民兵看到他的服色,知道是隊長一類人,擠上來殺他,方應龍等到他擠到自己跟前,突然盾牌往他臉上一撞,底下腰刀一揮,腰刀將這個流民兵沒有穿甲的肚子剖開了,青色的腸子流在地面上,這個流民兵扔下兵器捂著肚子跪在地上,方應龍也沒有看他,踩著他的腸子,去追那個想逃命的伍長去了。
那個想殺方應龍的流民兵看到幾面盾牌擠了上來,他艱難的想拾起自己的兵器,手剛剛伸出去,就被一邊的人踩到了,然後大盾的陰影越來越高大,將日頭都遮住了,到了自己家面前的時候,幾面盾突然分了開,一個幾十斤的鏈頭帶著風聲從天打了下來,發出「嗚」的聲音,這要流民兵最後在念頭是:「為什麼沒有光,是不是他們把日頭擋住了。」
方應龍擠過人群,看到那個披甲標兵極為靈活,他沒有解甲,路上如果有人擋他,他就揮刀砍殺,看樣子,這人似是會一些武藝。
方應龍也是一樣,自從上一次大戰後,武傳玉將一些調息的內力心法,長力氣的法子口述教給他們,方應龍也練了,長了不少力氣,如果江湖中人知道武傳玉將巴山派的內功就這麼教給這些軍士,不知多少人要從軍了,巴山派的內功,自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的。
幾個流民兵再次以方應龍為目標,都讓方應龍揮刀殺了,刀口稍卷了一點兒,現在比起以前,他再也不是一個只會撥算盤的學徒了,刀法練得也很好,因為有「百日練刀」之說,說的是練刀極快,武傳玉將自己知道的刀法畫成圖譜,人手一冊,在軍中廣為流傳,方應龍都沒有學全,他只練自己認為有效的,喜歡的那些,越簡單越好,現下方家兵中流傳的都不是「花法」而是以實戰的「殺法」為主。
擠過了紛亂的人群,便看到那個披甲兵正向大路上跑,方應龍又砍死了一個使長槍的,擺脫了這些流民兵的糾纏,向他追了過去,不宰了他,方應龍覺得不舒服。
兩個人都脫離了人群,後面的官兵和流民后們正在相互砍殺,不過官兵們佔了上風,他們有組織有紀律,加上越來越多的青壯湧上來幫忙,將這幾十個流民兵全都砍死只是時間問題。
跳過兩條土路,便看到那個流民兵的身影,正在向後張望,看到只有方應龍一個時,起先他不著急,這個流民兵能當伍長,不知殺了多少人,對方一個人來只是來送死,當是又看到方應龍面不改色將幾個阻擋他的流民兵們剁翻了以後,這個伍長終於認識到後面追的人是一個硬點子。
兩個人對峙起來,對面面,距十五步,距離戰場不到二百步。
此時方應龍右手是一挺八斤的厚背單刀,右手拿一個圓盾,三層牛皮的,身上是棉甲一副,染成大紅色,而那個流民兵伍長還剩下手中的虎牙大刀,估計二十斤是有的,這刀用來砍人,常常連骨頭都砍開,且身上有鎖甲和棉甲,兩個人體格上比起來,那個流民兵伍長壯實一些,方應龍稍瘦一些,不過兩個人都是壯漢,一樣的冷靜,現下都用眼盯著對方,都不發聲,都在估計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後面的殺聲音開始小了,那是流民兵給砍殺得差不多了,後面傳來官兵的呼叫聲,殘存下來的青壯漢子們的悲哭聲,還有一些流民敗兵向這邊逃過來,二十人的殺手隊分成四個小隊,每隊都有盾手、槍手、弩手、棍手、短兵手各一,他們開始分隊追殺,一些膽氣回過來的青壯漢子也拿起農器追殺剩下的流民兵逃兵,官兵抓住后就地斬首,但是被青壯們抓住后往往會被懷著仇恨的青壯們啃咬一通后才打死。
那個流民兵伍長臉色變化,只怕過不了多久,官兵就要追殺過來了,這些官兵比衛所兵強了太多,他以為是遼兵中的步兵,因為這些兵比起原先本地的營伍兵也強了太多,自己這一隊人擋抵片刻就垮了,想來後來的官兵也是這種不好對付的角色,他估計一下時間,只怕片段對方就要追上來了,到時候一圍,肯定死定了。
這個伍長扯開嘴,生硬的臉上硬擠出笑容,但就像老樹皮裂開一樣難看,發黑的牙齒讓人看了噁心,他伸出手,在懷中掏了幾下,摸出幾塊金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揚一揚手,生硬的口氣道:「金子,給,不追。」
金子被扔到了方如龍的腳下。
一塊金子飛向了方如龍臉上,方如龍稍稍格一下刀,將金子塊蹦飛了,腳下稍稍轉了一下方位,防對方突然衝擊。
那個流民兵伍長扔了金子后,便向後退,他以為方應龍會拾金子,但是方應龍眼珠子都沒有轉一下,只盯著他,看到他後退,也跟著向前幾步,始終保持一個十五步到二十步的距離,這個距離,對方不能突然襲擊。
那個流民兵伍長看到方應龍盯著自己的轉都不轉的眼珠子,明白對方一定要殺人,他頓時暴怒了,面上現下扭曲的神色,衝過來幾步,鐵甲片子撞得叮噹響,由於用力過猛,泥地上踩了幾個腳印。